★文/潘采夫
足球界的『馬屁』
★文/潘采夫
我上初三那年踢市里的聯(lián)賽,目睹一支球隊用包袱裹了一堆短棍,輸球了就開戰(zhàn),而他們的對手操著汽水瓶驍勇如四猛八大錘大戰(zhàn)朱仙鎮(zhèn)。我的野蠻隊友飛踹對手之后,飄然越過兩米高的校園圍墻,深藏身與名。不說了,人到中年的我們誰還打架,那就是一輩子長不大。在球場上勻速跑傳接球氣不長出,賊眉鼠眼地給隊友來個助攻,然后低頭沉思,滿眼都是少年時的自己,那種感覺才叫幸福。我們不會再去攻擊別人,中年人最可怕的武器是贊美,尤其在戰(zhàn)勝對手之后。
贊美是個好東西,無知者稱它為“馬屁”。我看遍三教九流的語言藝術(shù),發(fā)現(xiàn)只有足球場上的馬屁最純真無邪,他們夸起別人來神情如教堂唱詩班的孩童,尤其與文學(xué)界虛假的奉承不同。
下面是我收集的足球場上的贊詞,現(xiàn)在讓我們開始學(xué)習(xí),踢球的人是怎么贊美一個天才的。
2002年世界杯上,剃了阿福頭的羅納爾多這樣評價貝克漢姆:“通常情況下,當(dāng)你和對手交換球衣的時候,那衣服總是充滿了汗味,但貝克漢姆的聞起來卻只有香味。是他從來不出汗呢,還是因為他身上流出來的是科隆香水?”
齊達內(nèi)被稱為“準(zhǔn)球王”,他和球王之間只有一個腦袋的距離,他一頭頂翻了馬特拉齊,順便拆了自己的鐵王座。在所有對他的吹捧中,法布雷加斯最為才華橫溢:“那是一個有些大的遠距離傳球,他愣是把腳抬到兩米多高的地方碰到了球。那真是一次完美的控球,皮球就像是輕輕地粘在了他的腳上,他幾乎是飄浮在空氣中?!?/p>
比喻是個好東西,有個人曾說:“博格坎普能用腳停下一根羽毛?!蓖耸钦l發(fā)明了這句話,也許是我。
最好的比喻是送給馬拉多納的,偉大的左后衛(wèi)馬爾蒂尼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當(dāng)馬拉多納開始賽前準(zhǔn)備時,參加訓(xùn)練的隊伍就像遇到紅燈的車流,立刻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開始顛球了,一顛就是好幾分鐘,他的動作是那么優(yōu)美,他使我著迷,我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p>
足球史上有幾位文青,遠古大神是克魯伊夫,南美魔幻主義的是梅諾蒂,坎通納因一句“海鷗跟著拖網(wǎng)漁船飛行,那是因為它們以為沙丁魚會被扔進海里”而位列神殿,而現(xiàn)役第一“文青”則是瓜迪奧拉。他這樣回憶恩師克魯伊夫:“簡單來說,為了讓你們更好地理解,從生命的高度而言,克魯伊夫是一枚精美的印章,他的足球是巴塞羅那人不能放棄的遺產(chǎn)?!?/p>
瓜迪奧拉有很多文藝范兒的足球語錄,其中一半獻給了梅西:“不要去書寫他,不要試圖描述他,僅僅看著他?!薄坝幸惶煳視嬖V孫子們,我執(zhí)教過梅西。要盡量少對梅西說話,認真聽他很少的話。所有的人都不應(yīng)該忘記,梅西永遠不該被換下場,哪怕是為了接受全場起立致敬?!薄爱?dāng)看完梅西的比賽后,我們會感覺自己像身處荒漠。”
瓜迪奧拉是“梅吹派”的開山祖師,從他伊始,花樣吹捧梅西這一運動已經(jīng)成了足球界的奧運會,每當(dāng)一句新的“吹”法誕生,虎撲、貼吧和“懂球帝”必歡欣鼓舞,慶祝此運動吹破天際。
萊因克爾貴為世界杯最佳射手、BBC王牌主播、足球場上的紳士,吹起梅西來卻毫無下限令人發(fā)指,他說:“梅西讓我意識到當(dāng)初的我就是一坨屎?!?/p>
梅西的隊友拉基蒂奇的“吹壇”地位節(jié)節(jié)上升,成為第一嗩吶手,他擅長的曲目是“百鳥朝鳳”:“如果梅西是建筑家,那么他會是高迪、赫爾佐格和德梅隆、諾曼·福斯特、路德維?!っ芩埂し驳铝_,并且他集所有天才于一身。我?我是梅西的助手啊,就和現(xiàn)在一樣。”
一個每場奔跑超過萬米的壯漢,為了一句贊美背出了四位建筑大師的名字,唯有宗教能解釋這一切。智利球星薩莫拉諾就不這樣,他說:“如果梅西是智利人,整個國家會布滿他的紀(jì)念碑。”
我對梅西深感疑惑,他是如何在一片歌頌聲中還能知道自己屬于人類的?所有虔誠的贊美中,阿根廷教練、“匪幫大哥”西蒙尼只用名詞和動詞組成一句話,就干掉了“梅吹派”所有的對手,這也印證了大師斯蒂芬·金在《寫作這回事》中講的:“多用動詞,副詞是小說的天敵。”
在馬競輸給巴薩的比賽后,記者問西蒙尼:“你為什么不慶祝托雷斯的進球?”
西蒙尼答:“因為我看到梅西正在熱身。”
編輯/劉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