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輝
角色
□徐永輝
趙小寶伸出手掌往上一擺,白狐就忽地站起來,后腿直立,兩只前爪子并攏在一起,快速抖動著。趙小寶的手掌在空中畫個圓圈,白狐就騰身跳起,撲棱撲棱翻幾個筋斗。
趙小寶喜歡狗,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癡迷。什么花丹、沙皮、牧羊犬,什么泰迪、博美、貴賓犬,他只要瞅一眼,不僅能叫出來名字,還能看出來狗齡,是聰明乖巧還是呆傻愚笨。
自從得到白狐,趙小寶就一次次感嘆,以前養(yǎng)過的狗,真不該叫狗了。白狐是一只泰迪犬,圓頭,短嘴巴,不管從哪兒看都和狐貍不沾邊,但趙小寶就是喜歡叫它白狐。吸引趙小寶的不是它的長相,而是它的聰明和善解人意。每天早上趙小寶一坐起來,白狐就騰地跳下床,把他的鞋子銜到床頭前。絕對是他想穿的那一雙。趙小寶煩悶的時候,白狐就站在他面前,搖搖晃晃扭來扭去,或者追著自己的尾巴轉(zhuǎn)圈兒,直到把趙小寶逗笑才罷休。
趙小寶一次次搖晃著白狐的腦袋:“小家伙,你是啥變的呢?這么精明,這么懂人的心思?!卑缀托∨税愫吆哌筮?,還伸出軟潤的舌頭,舔他的鼻尖,舔他的額頭。
但是,白狐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它挑食,不吃狗糧只吃饅頭,沒有肉還不行。身體素質(zhì)又不好,動不動就咳嗽,流鼻涕。再外出,趙小寶就有了牽絆。女人心粗,又不喜歡狗,能照顧好它嗎?忍不住了,趙小寶就給她打電話,反復(fù)交代,肉和饅頭“一起咬,嚼碎,嚼勻,別三下五除二的,它不吃。傍晚別忘了帶出去遛遛,夜里給它蓋好”。
女人氣得掉淚,沖他吼:“你管過我的死活嗎?我他媽還不如一條狗呢!”
趙小寶專門給白狐買了張小鋼絲床,放在臥室角落里,又讓鄉(xiāng)下的親戚給它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每天晚上他都起來看看,熱怕它熱了,冷怕它冷了。
前段時間岳父身體不好,女人去照顧他。再出門的時候,趙小寶就把白狐帶上。一來二去,它上癮了。只要看到趙小寶換衣服準(zhǔn)備外出,它就提前一步跑到門邊,門一開,一步躥出去。有幾次,趙小寶去和客戶談生意,不想帶白狐,就把它抱起來送回去。但是,趙小寶剛轉(zhuǎn)過身,它又跑出去了。三番五次,趙小寶被折騰得一頭火,想揍它,手抬了幾次,始終落不下去,只得隨它。好在白狐長相逗人,又乖巧,非但沒添亂,反倒活躍了氣氛。
那天,趙小寶又帶白狐去見客戶。他剛推開房間門,白狐就一頭扎了進(jìn)去。趙小寶剛跨進(jìn)去一只腳,就聽“媽呀”,撲通一聲。他定睛一看,女客戶坐在地上,臉色蠟黃,渾身發(fā)抖。后來,趙小寶經(jīng)過打聽才知道,女客戶小時候被狗咬過。直到現(xiàn)在,不管大小狗,看見就過敏。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頭呢。
晚上,趙小寶正在和女人親熱,白狐騰地蹦上來了,用爪子撓他,用頭拱他。趙小寶把它推下去,它又跳上來。推下去又跳上來。女人煩了,一把推開趙小寶:“去去去,摟你的寶貝去吧。”如此反復(fù)幾次,女人不干了,沖趙小寶吼:“給你一個星期時間考慮,有它沒我,有我沒它。”平時很少抽煙的趙小寶,一口氣抽了半盒。又呆坐了一會兒,他忽地站起來,抱起白狐直奔樓下。遠(yuǎn)光,近光,閃光,變道,超車,越野車裹挾著風(fēng)聲直撲郊外。到了一條黑乎乎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趙小寶掉轉(zhuǎn)車頭,打開車門,一把把白狐扔了下去。
一連幾天,白狐的身影都在趙小寶眼前跳躍,他的心就一陣陣收緊,痛。有時候,他又有種甩掉包袱之后的輕松感。
早上,趙小寶正在刷牙,突然聽到輕微的扒門聲。以為是隔壁,沒在意。響聲執(zhí)拗地持續(xù)著。趙小寶又仔細(xì)聽聽,是自己家的門。他過去打開門,一下子驚呆了。白狐站在門外,渾身濕漉漉的,雪白的毛變成了灰色,一團(tuán)團(tuán)打著卷兒??吹节w小寶它就撲過來,小腦袋在他腿腳上蹭來蹭去,嘴里嗚嗚咽咽,眼里淚花閃閃。
女人也直嘆氣,小聲說:“再扔遠(yuǎn)點吧?!?/p>
趙小寶蹲下來,張開手掌在白狐頭上摩挲著,停了一會兒說:“還是留下吧,畢竟是一條生命呢。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它像以前那樣。”
白狐果然變了。它的小床被移到了客廳的角落里,沒有召喚,絕不踏進(jìn)臥室一步。趙小寶每次出門,它都搖著尾巴跟在身后,到門口,自動站住。
趙小寶的朋友來了,看到這種情況非常驚訝,說:“它以前可不這樣,你咋訓(xùn)的?”趙小寶笑笑:“把它當(dāng)寶貝它就是大爺,把它當(dāng)條狗,我就是大爺?!?/p>
(原載《大觀·東京文學(xué)》2016 年10月上 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