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琛琛
世相百態(tài)
命懸一線
★文/劉琛琛
寧宇走向電梯時,猶豫了一下。
他看了看表,距離上班時間只剩20分鐘了,快遲到了。遲到就意味著他將被扣錢,錢現(xiàn)在對寧宇很重要。孩子要吃奶粉,妻子等著生活費,老母親盼著藥費。
想了想,寧宇咬牙按下了電梯向下的箭頭。
乘電梯到一樓僅需一分鐘,運氣好在路上不堵車的話,緊趕慢趕到公司基本不會遲到。雖說坐在電梯里,寧宇有一些恐慌。
近兩個月,電梯不知道怎么了,時快時慢,有一次還將十樓的小兩口兒鎖在電梯里了。所幸次次都有驚無險。
寧宇帶頭,召集樓里的所有住戶,聯(lián)名找物業(yè)修電梯。
物業(yè)修了幾次,并不見好轉(zhuǎn),最后索性說,為了安全起見,住戶們最好出錢換一個新的。
出多少?寧宇問。
每家20萬。
這下炸鍋了。
一樓說,他們不需要電梯。二樓到八樓說,他們將就一下也能行。九樓說他們馬上就換房子。十樓兩口子說他們年輕,正好鍛煉身體。剩下樓層的住戶干脆不發(fā)話,全看著寧宇。
寧宇住在17層,頂樓。該死的!寧宇不知道他該罵誰。
“?!钡囊宦?,電梯門打開了。寧宇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下了兩層,電梯門再一次打開,走進來15樓的一對老夫妻。
以為就我膽子大呢!寧宇苦笑著打招呼。
我們年紀大,活膩了,真掉下去,賠個千八百萬的,子孫還得念及我們的好。老夫妻說。
寧宇心頭一動。假如他掉下去,也能給妻兒老母留下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呢!妻子和他吵架,動不動說后悔嫁給了他。有了賠償金,后悔會變成長了后眼睛。
正胡思亂想著,進來一個彪形大漢,13樓的住戶。彪形大漢走進電梯時,電梯似乎震了震。他太壯了。
陸陸續(xù)續(xù)地,又擠進來一些人,連六樓、七樓的都擠進來了。
寧宇慢慢被擠到電梯角落,莫名地有了一些安全感。
六樓說得對,不信這么多人運氣都差。正慶幸著,哐哐兩聲巨響,電梯飛速向下墜去。尖叫聲此起彼伏響起來。
寧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尖叫,就算叫出聲,也被其他人的叫聲淹沒了。
所幸電梯在四樓及時停住了。隨著電梯燈的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六樓的姑娘率先哭了起來,說我還沒有結婚,我不想死。
七樓大叔說,我兒子正上小學呢,我更不想死。
彪形大漢拍打著電梯門說,我要把管物業(yè)的人一個一個拖出來揍扁。
老夫妻擁抱在一起,喃喃地念起了佛祖保佑。
命懸一線,寧宇居然異常平靜說,大家爽快點兒出20萬,不就沒這事了?
彪形大漢問,20萬你拿得出?
寧宇愣了一下。當然拿不出,為了買這幢房子,已經(jīng)砸鍋賣鐵了,到現(xiàn)在還有一小部分貸款沒有還完。
六樓的姑娘抽泣著說,我爸媽說,12樓住的是大款,他家都不大方,我家憑什么要拿?
七樓大叔說,拿,拿,這次只要有命出去,砸鍋賣鐵都要拿出來,別說20萬了,100萬都不能眨眼睛。
是呀,錢哪有命重要?老夫妻追悔莫及。
大家抹淚的抹淚,嘆氣的嘆氣,都沒忘著點頭稱是。
度秒如年。大概就五分鐘吧,困在電梯里的人卻感覺有五個世紀那么漫長。
奇跡就在身邊,電梯竟自發(fā)緩緩下降到一樓,門自發(fā)敞開,雪亮的光線漏了起來。大家沖出電梯,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彪形大漢果然言出必行,將救他們出來的物業(yè)人員酣暢淋漓地打了一頓。
老夫妻以身作則教育起圍觀的其他住戶,說別以為你們住在低層就沒事了,萬一電梯出了事,咱們這樓就成了兇樓,你們能住得安然無恙才怪。
小高層的住戶們空前地團結了起來。
也就是空前了一剎那,事后,換電梯再一次不了了之。
寧宇追問物業(yè)怎么回事。物業(yè)攤了攤手,好了傷疤忘了痛唄。
要不,你帶個頭,率先拿?物業(yè)對寧宇說。
寧宇冷笑了一聲。電梯后來又出了幾次故障,治標不治本地維修了幾回,坐電梯的人越來越少。
漸漸地,寧宇坐電梯時碰不到任何人了。
偶爾在小區(qū)里見到,大家都抱怨爬樓爬得腿痛,遲早得換房。
換電梯不比換房便宜?寧宇問。
其他人不也不拿嗎?大家都憤憤不平。
寧宇依舊天天坐電梯。
他出不起20萬,也換不起房,但他買得起重大意外保險。
這部電梯,或許是他最大的災難,抑或是他家人最大的幸運。
懸著的命運和懸著的財富,讓寧宇把電梯當成釣魚臺,坐得穩(wěn)穩(wěn)的。
(摘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