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斌

秋桂老師

趙 斌

顏回快要餓死的消息傳到了孔夫子那里，圣人跑到廚房，可是只找到了一些臭了的豆腐。這時，恰好一個農村學生送來一籃山楂，圣人忙派人把豆腐和山楂送給顏回。顏回大悟，原來圣人的學說是又臭又酸，一下子就氣死了。

這是秋桂老師講的故事，他本來不是上化學課的，可因為酒后亂罵人，有一次還罵校長。后來，他便被校長發(fā)配到了化學實驗室，校長的意思是讓他到研究酸臭的地方去反省反省。

秋桂老師到了實驗室后，逢人就說校長是硫酸、書記是鹽酸、副校長是硝酸，說這三個巨頭到了一塊就有了王者（王水）之氣，說他們想滅誰就滅誰。校長聽了氣得不得了，可是奈何不了秋桂老師，因為他是學校聘用的唯一從重點大學畢業(yè)的老師。

后來，大家聽說刺激秋桂老師的并不是校長，情況是這樣的：有個學生的化學考試成績不及格，秋桂老師便讓他背了一下午的《葬花吟》。那學生背的時候，秋桂老師突然問他會不會唱，那學生不知所措，不知道秋桂老師的大腦里究竟放的什么元素。

秋桂老師上化學課時最怕碰到的一個詞就是結合，他說化學最惡心的就是，定好了的結合居然還會發(fā)生意外反應，例如碳和氧結合會生成二氧化碳，但也會生成一氧化碳。他認為使壞的不是氧氣而是碳，碳本身如果結合得好就是金剛石，結合得不好就是石墨。

秋桂老師是個有愛情故事的人，據說他上高中時就遇到了他的女友，他為了她放棄了留在大都市的好工作，來到小城當了一名老師。可由于老師當時收入很少，他的金剛石愛情變成了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一夜之間，秋桂老師的頭發(fā)被碳化成灰白色。

秋桂老師最不能忍受的是叫做純凈物的物質，他認為整個地球都是混合物的世界，根本沒有純凈的東西，比如愛情?！叭绻麤]有車，我將用腳趕到；如果沒有腳，我將用手爬著趕到；如果連手都沒有，我將用心在夢里趕到?！睂ο螽斈陮懡o他的情書如今成了絕妙的諷刺，結果是相逢只能在夢里。有人看過他那個女友的照片，說那女的并沒有多大的魅力，長相很一般。

秋桂老師的二胡拉得很好，每年的學校新年晚會上，他都會演奏那首著名的《二泉映月》，隨著跌宕起伏的節(jié)奏，他的淚水也如泉水一樣。可有一年他拉了一曲《良宵》，原來是他當年的女友離婚了，苦等了五年的他再次看到了希望。他覺得當年的高錳酸鉀一定遇不到二氧化錳，所以說是爆發(fā)不出有氧氣的婚姻來的。那段時間秋桂老師的頭發(fā)有型了，衣服整齊了，居然還戴上了紅色領帶。他甚至把學校分的兩間宿舍進行了精裝修，大家都非常高興，都在期待他愛情上的化學反應。

可事實再次證明，秋桂老師的二氧化錳是催化不出金剛石女友的氧氣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一江春水向東流。女友特有的背叛精神，又一次讓秋桂老師雪上加霜，原來女友打著和秋桂老師戀愛的幌子，認識了一個投資開辦職業(yè)培訓班的有錢人，秋桂老師去開會時甚至看到了女友和那有錢人的老婆拼命。

從此以后，秋桂老師開始和乙醇混合物做起了夫妻，他每天爛醉如泥，醒后不管是幾點鐘，都會拿起二胡拉起阿炳那首悲傷的曲子，搞得住在他隔壁的幾個老師都快崩潰了。架不住眾怒，校長決定讓秋桂老師搬到鍋爐房旁邊的一間宿舍，和那個七十多歲的燒鍋爐的老頭做鄰居。

燒鍋爐的老頭是一個退休教師，因為給女兒看病花光了積蓄，所以又回來上班。老頭是個很認真的人，見到秋桂后，他嘆息說自己女兒是身體有病，而秋桂老師是精神有病。秋桂老師沒事干的時候，就提著二胡去鍋爐房里表演，除了上課他似乎忘了自己的一切。燒鍋爐的老頭因此又多了一份工作——給秋桂老師做飯洗衣。但老頭從不和秋桂說話，他認為哀莫大于心死，老頭當年是教歷史的，他認為秋桂老師已經無藥可救。

就這樣過了一年。一天，秋桂老師拉二胡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女子的嘆息。秋桂扭頭一看，發(fā)現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聽他拉二胡。女子很端莊，秋桂當時心就亂了。除了金剛石女友，多少年來他都沒有這種感覺了。他內心忐忑不安，卻故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他的心已經如燒杯里冒出的氣泡。女子說，你再拉一遍這個曲子吧。聽到這話，秋桂老師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他又把阿炳的曲子認認真真拉了一遍。當他拉完的時候，女子扭頭跑回了燒鍋爐的老頭屋里。

秋桂老師突然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從此以后，秋桂老師的內心像爆發(fā)了某種化學反應一樣，他開始對燒鍋爐的老頭畢恭畢敬，而老頭卻是一臉的冷漠。后來老頭才說出原因——女兒有癲癇，為給她治病，老頭花掉了一生的積蓄。秋桂老師聽后也大吃一驚，覺得人生的甘苦一起來到了，就好比當年的氧碳化合物，他再也無法平靜了，因為老頭或者老頭女兒的容器已經裝不下他的激情了。

終于，秋桂老師和女子結了婚，女子的病居然也奇跡般地好了，從此再也沒有發(fā)病。別人都懷疑秋桂老師合成出來了什么靈丹妙藥，對此，秋桂老師表現得極其平靜。

這段時間，幸福的秋桂老師突然又遇到了煩心事，原來當年的女友又失戀了。秋桂老師有些糾結，他買了一堆東西準備去看她，但徘徊了半天又把東西提回了家，他突然明白了自已不是二氧化錳，金剛石女友是永遠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再次見到秋桂老師的時候，他正在批評他的學生，原因是他的幾個學生化學考試考了滿分。秋桂老師批評他們的理由是：做人不要做得太滿，否則泰極否來，要有一些不完全反應才是真實的人生。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