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

陳巧莉

在一座深山里，有一個湖，在那個湖邊，有一顆老柳樹。老柳樹上住著一個柳樹精，她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老得快要走不動了。可是老柳樹精每天都要在湖邊洗她的長頭發(fā)，然后取出她的梳子在月光下梳上三百下才會睡去。

老柳樹精的梳子是用月光做的，一共做了九九八十一天。

老柳樹精是這一代最老的樹精，誰也不知道她活了多少歲了。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老柳樹精還是個年輕姑娘的時候，她是用青草梳來梳她的長頭發(fā)的。那時，每當(dāng)老柳樹精用青草梳梳她的長頭發(fā)時，風(fēng)里就會飄來一股好聞的青草的味道?？墒乾F(xiàn)在老柳樹精老了，月光早已染白了她的長頭發(fā)，她索性就用月光做了那把月光梳?？善婀值氖窃鹿馐嵩诶狭鴺渚陌最^發(fā)上每梳一百下，就會帶走她的一個回憶。老柳樹精是知道的，所以她總是自言自語：“我的記憶太多了，多得要冒泡泡，泡泡多得把我的頭都炸亂啦，都帶走吧！”

月色下，晚風(fēng)吹來，湖里就蕩著粼粼波光。湖里的波光是沒有年歲的，只要有風(fēng)來，它們就會跳躍?？稍诼牭嚼蠘渚脑挄r，每一條波光都顯得有些哀傷。

在這座深山里，還住著河麂和她的孩子。小河麂剛出生時，做了母親的老河麂別提有多高興，她每天忙著教他站立和奔跑。河麂行動輕快，奔跑起來一竄一跳，兩耳直立，有點像野兔，也能在水中游上很久。老河麂總想把自己所有的本領(lǐng)都教給小河麂?？墒菨u漸地，老河麂發(fā)現(xiàn)小河麂也會站立，也會奔跑，可那模樣兒總是傻乎乎的，有時還會傻笑著流口水。

“難道我生了一個傻孩子嗎？我太痛苦了！”老河麂傷心地想。

這天晚上，老河麂帶著小河麂來到湖邊喝水，正好碰到了老柳樹精在梳她的長頭發(fā)。月光下，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就像長長的瀑布般傾瀉著，閃著憂傷的光亮。

小河麂看呆了，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老柳樹精又白又長的頭發(fā)。當(dāng)老河麂發(fā)現(xiàn)看呆了的小河麂時，她的心柔柔地顫了一下，她覺得風(fēng)里有個聲音在輕輕地對她說：“去，去幫你的孩子取下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做披風(fēng)，那是擁有記憶的長頭發(fā)，擁有它，你的孩子就會變聰明啦！”

這一刻，老河麂對她聽到的話深信不疑?！拔业暮⒆泳褪且驗槿鄙倭擞洃?，所以才會這樣傻乎乎的吧！那么好吧，從現(xiàn)在開始，我得想想辦法！”

湖很寬，湖很大，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老柳樹精還在一下一下梳著她的長頭發(fā)，因此并沒有注意到周邊的事物。一時還想不出好辦法的老河麂本想帶著小河麂先上前打個招呼，可就在她快要走近老柳樹精時，她的心“怦、怦、怦”足足跳了三下，她便不敢再貿(mào)然上前了。誰不愛自己的長頭發(fā)呢，老河麂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些對不住老柳樹精了。在她看來，那么老的老柳樹精是孤獨可憐的，該有人照顧她才是。

每個樹精變老時，他們的魔法就會一點點消失，最后只剩下長頭發(fā)里的記憶。這是每個樹精都知道的秘密，老柳樹精也不例外。但這個秘密老河麂并不知道。

接下來的日子，老河麂每天晚上都要帶著小河麂來到河邊喝水。小河麂還是會對著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發(fā)呆。小河麂看著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發(fā)呆時，就像個有了想法的聰明孩子，這也是老河麂最滿足的時候，所以在老河麂看來，取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已經(jīng)是很要緊的事。哪個母親不想自己的孩子能變得聰明些呢！

又是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這回老河麂早早安頓小河麂睡下了，她獨自來到湖邊。在這段時間里，她已經(jīng)給遠(yuǎn)方的朋友——燕子寫信，并托她寄來了一把磨得很快的剪刀。只有燕子家族才擁有這樣的剪刀。這天晚上，老河麂帶上剪刀悄悄地來到湖邊，又悄悄地靠近那棵老柳樹。剛洗完長頭發(fā)的老柳樹精閉著眼睛，又從鼻腔里輕輕呼了口氣，然后伸出右手從她的口袋里取出月光梳。她好像還是不知道老河麂正在打她長頭發(fā)的主意。

就在這時，老河麂一個健步上前，“咔嚓、咔嚓……”老柳樹精的長頭發(fā)就大把大把地捏在了她的手里。湖里的每一條波光都看見了，湖里的每一條波光都很哀傷。它們知道，這一天總是會來的。

在剩下最后一縷長頭發(fā)時，老柳樹精突然說話了：“剪吧，剪吧，倒省得我每天晚上沒完沒了地梳它了。剪了也好，剪了也好！”

老河麂就流下了眼淚。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干這么壞的壞事，可是她太希望小河麂能聰明起來了。收起剪刀時，老河麂不敢多看一眼老柳樹精的模樣。事實上在這個過程中，老柳樹精都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有湖里的波光看見了老柳樹精的模樣。

這么多的長頭發(fā)，月光下，老河麂像背著一條長長的瀑布一樣晃晃悠悠地背著它們回家。她連夜趕制，要做一件白風(fēng)衣披在小河麂的身上。

白風(fēng)衣終于做好了，老河麂叫醒小河麂，將它披在小河麂的身上。奇跡真的出現(xiàn)了，小河麂不再是傻笑著流口水的模樣，他叫老河麂媽媽了。這一刻，老河麂的眼睛里閃著淚花，披上白風(fēng)衣的小河麂果然變得聰明了，他的眼睛里閃著靈動的光亮。

可想到因此而失去了長頭發(fā)的老柳樹精，老河麂的心都要碎了。地上還有一些剩余的長頭發(fā)白白地散落在那里。小河麂說：“這多像湖邊那個老奶奶的白頭發(fā)呀，我們把它做成一個帽子送給她吧！”

聰明的小河麂有了聰明的想法，老河麂破涕為笑，她連夜趕做了一個帽子，上面還繡了幾朵可愛的小花。

第二天晚上，他們來到湖邊，老柳樹精還坐在那里，她的頭上光禿禿的，臉上帶著死一般的沉靜。她的樣子有些傻呆呆的，晚風(fēng)吹來，湖里的每一道波光都在為她嘆息。老柳樹精失去了長頭發(fā)，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現(xiàn)在，失去了記憶的她只是一個愛對著湖水發(fā)呆的老太太。

“老奶奶，這個帽子送給你！”小河麂快步上前，將繡了小花的帽子戴在了老柳樹精的頭上?！岸嗪每窗。@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帽子！”小河麂又說。

月光下，湖里的每一道波光都覺得欣喜。

只有羞愧的老河麂不好意思走上前去。她還不知道，戴上了長頭發(fā)做的帽子后，老柳樹精的記憶就都找回來了。老河麂只是站在那兒想：“我的孩子多喜歡她啊，我應(yīng)該把家搬到這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