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時代倒計時開始……

達里婭·卡列林娜

機器人保安、機器人司機、機器人售貨員、機器人清潔工、機器人保姆和機器人教師……這些不再只是出現(xiàn)在科幻小說里的職業(yè)，而是日本政府即將執(zhí)行的國家項目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即將到來的機器人時代，人們或心懷喜悅和期待，或滿是擔(dān)憂和懷疑?？梢源_定的是，它將為人類生活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

機器人入侵

我在自動售貨機購買一個煎熱的香蕉餡餅：美味可口，便捷快速，而且避免了語言不通的尷尬。這個全自動售貨機擺放在鳴門的碼頭，碼頭游船上載滿了來觀賞日本自然風(fēng)光的游客。這里和其他日本城市一樣，到處都是自動售貨機，可以買到書、咖啡、三明治、壽司、衣服、新鮮蔬菜、農(nóng)場雞蛋、亞麻布、香煙、門票等等，可謂應(yīng)有盡有。超過500萬個自動售貨機為1.27億日本人24小時服務(wù)，平均每25個日本人就對應(yīng)一臺售貨機。

機器人咨詢?nèi)藛T

在日本，售貨、洗碗、清潔等工作都有相應(yīng)的機器來完成。對日本人來說，將寶貴的勞動力花費在簡單的機械勞動上非常奢侈。日本勞動力數(shù)量正在迅速下降，超過65歲的退休老人占到總?cè)丝诘?/4。

剛滿70歲的美濃市泰浩大半輩子都生活在高松。30年前，她開了一家烏冬面餐館，她的家族自江戶時期就生活在這里，距今已經(jīng)有260年歷史?，F(xiàn)在，她還在這家餐館里帶學(xué)徒。

高松是日本最著名的讃岐烏冬面的發(fā)源地，有很多烏冬面餐館。這里急缺餐館服務(wù)人員，尤其是可以用英文流利交流的服務(wù)員。

“那為什么不聘請英語為母語的員工幫忙？”我問道。市泰浩笑答：“外國人很難適應(yīng)我們的管理規(guī)則，我們的工作都是需要默契配合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zé)任范圍。外國人不易掌握日本傳統(tǒng)的好客禮儀，所以我們盡可能讓日本人來服務(wù)。”

盡管市泰浩德高望重，但她還是和餐廳服務(wù)員一起工作：接收訂單，派送食物，收拾臟盤子。餐廳擠滿了游客，客人脫下的鞋子整齊地擺放在門口，幾雙便于客人去洗手間的拖鞋擺在一旁。

在繁忙的大都市里，超過500萬個零售自動售貨機為1.27億日本人24小時服務(wù)，平均每25個日本人擁有一臺自動售貨機。

日本人對與房子有關(guān)的一切都非常敏感，他們禁止將外面的東西攜帶入內(nèi)，以免破壞房子里事物的平衡。無論年齡、社會地位和天氣怎樣，所有客人在進入住宅、餐館或博物館之前都要脫鞋，然后赤腳進入。“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講，我們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別人的家不被外界破壞?！笔刑┖普f道。

日本人對陌生人的不易信任從德川幕府時就開始了。17世紀中葉，日本軍政府實施封閉政策，排斥外國人。日本人民完全與外界隔離的原因是1637年基督教徒的叛亂。他們擔(dān)心西方傳教士逐漸征服日本，破壞其獨特的生活傳統(tǒng)，推翻統(tǒng)治階級。在死刑的威脅下，日本人被禁止離開自己的祖國，但同時人們開始建造越來越多的適合長途航行的大型船只。日本“鎖國”政策持續(xù)了兩個多世紀?，F(xiàn)如今，這個國家98.5%的人口是土著民族。這里不接受廉價勞動力移民，政府打算用機器人填補勞動力的空缺。

2015年1月，日本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省批準了官方命名為“機器人革命”的工業(yè)革命策略。該文件定下了成為“超級機器人強國”的目標，將機器人引入到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將2020年定為最后期限，并在這一年召開世界機器人峰會。到那個時候，1/4日本大公司的所有工作都將由機器人承擔(dān)，它們不僅會在生產(chǎn)流水線上作業(yè)，還要在餐館收拾餐盤，在超市整理商品，在酒店清理房間。在俄羅斯、歐洲和美國，這些工作都是由來自貧窮國家的移民完成的?，F(xiàn)如今，日本已經(jīng)在這些領(lǐng)域盡可能用機器代替人。

模擬人類

在東京科學(xué)博物館的“未來館”里，隨處可見機器人導(dǎo)游。在日本，很多公司已推出機器人成型產(chǎn)品，既有面向企業(yè)的，也有面向大眾的。這些人形機器人價格不菲，從幾萬美元到幾百萬美元不等，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日本本田公司出品的ASIMO機器人。它外形酷似宇航員，具備聽覺和視覺，可以識別人類的面部表情，聽懂人類語言，最重要的是它的手腳可以完成復(fù)雜的動作。它的手可以擰開杯蓋，甚至能打出手語，雙腳可離地奔跑，最高時速可達9公里。

在“未來館”里，ASIMO一天出現(xiàn)6次，每次帶游客參觀10分鐘。上午10點是第一次。我走過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她坐在一個臺座上，搖著腿，我突然注意到她不是真人，而是穿著和服的機器人，她聲音輕柔，可以用世界各地不同的語言播報消息。不同于以往的機械外形的機器人，它與真人相似得可怕：皮膚由硅膠制成，目前看來與人類皮膚并無二致，人造肌肉可以控制面部表情和手勢。2012年，它的創(chuàng)造者石黑浩在莫斯科經(jīng)濟學(xué)院的一次演講中說：“智能機器人可以做很多事，不僅是技術(shù)方面的，如清潔或在工廠作業(yè)，還可以閱讀電視上的新聞，去學(xué)校里教孩子。在一些方面，智能機器人能比人類做得更好，因為它們不會疲憊，出錯率比人類低很多，而且不需要支付薪酬。例如，在用于傳達信息的電視新聞播報行業(yè)，智能機器人就比人類做得更好?！?/p>

仿生機器人是一種在外觀上模仿人類或其他生物的機器人，日本人近乎狂熱地追逐其中的人形機器人，全世界有四成機器人都由日本制造，日本也是世界上擁有機器人數(shù)量最多的國家。

穿著和服的仿生機器人

除日本企業(yè)外，美國也有公司在研發(fā)類似產(chǎn)品，其中一家名為“波士頓動力”的公司近期開始進入公眾視野，該公司成立于1992年并在前年被谷歌收購。波士頓動力一直與美國軍方保持合作，最著名的是機器狗項目。這種機器狗可以在光滑冰面等各種復(fù)雜地形行走，即使被踢踹也能保持平衡而不摔倒。同時，該公司還研發(fā)有能雙足站立的機器人Atlas，也由美國軍方贊助，它擁有兩套視覺系統(tǒng)，能在崎嶇的地形行走攀登。美國企業(yè)顯然是看中了機器人在戰(zhàn)爭中搜索偵查和背馱貨物的能力。

人形機器人在機械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人類四肢的復(fù)雜度對于機械部件設(shè)計要求很高，而且機器人的直立行走能力還有很大改進空間，從近期國外舉辦的機器人奔跑大賽可以看出，直立行走對于技術(shù)積累不足的企業(yè)還是很大的挑戰(zhàn)。

石黑浩堅信在不久的將來，智能機器人將像智能手機和電腦一樣，成為人們?nèi)粘Ｉ罾锊豢苫蛉钡囊徊糠?。石黑浩制作的成年智能機器人Tanareid，外形看上去很普通，是一位穿著端莊的女性，微笑著向路過的人招手，眼睛閃爍。在博物館的“未來館”里，Tanareid在服務(wù)臺負責(zé)咨詢事宜，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并能與人保持簡單的話題交談。日本孩子們開心地圍繞在它周圍，試圖跟它一起自拍。

“在西方文化中，大規(guī)模研制機器人的想法由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在其作品中首次提到：工廠里的人造工人開始反抗人類?！畽C器人這個詞也源自捷克，原意為‘繁重的工作。1923年被翻譯成日語，指智能機械，直譯為‘人造人。也就是說，日本最初就將機器人視為朋友，視為與人類類似的物種。”科學(xué)博物館“未來館”的導(dǎo)游說道。

對兒時的我而言，《機械戰(zhàn)警》和《終結(jié)者》帶來了無盡的恐懼，但日本機器人讓人引起的聯(lián)想則完全不同，繪制于20世紀50年代的流行漫畫《天文男孩》中就有個被命名為“原子”的可愛機器人男孩。

日本廠商在開發(fā)智能機器人時很重視心理效應(yīng)。例如，當機器人看起來像一個孩子時，會讓人有購買、撫養(yǎng)、寵溺它的愿望。該博物館里有一個身高130厘米的兒童機器人，背著一個巨大的蓄電池，看起來像日本動漫里的人物。它可以在博物館隨意走動，向游客展示自己的技能：爬樓梯，玩球，歡迎人們。它可以辨別出移動的物體，還能同時與3人交談。

ASIMO走向展臺，看到很多人已經(jīng)坐好，拿著各種手機、照相機朝它拍照，它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計算路徑，稍微改變了前進方向，朝無人的方向走去。走到人群圍繞的圓圈中心，它蹦跳著，繞著房間來回跑，用日語說了些什么后開始唱歌——這是坐在前排的孩子們要求的。

所有這些機器人都還只是雛形，還沒開始量產(chǎn)。但在東京成田機場，機器人服務(wù)員已經(jīng)“上崗”了：播報時間表，為每位候機乘客提供一瓶水。此外，這種機器人已在4所日本醫(yī)院投入使用，負責(zé)拿藥和其他物品。

拯救孤獨

在日本民宅里，有很多會說話的機器：洗碗機宣布“洗好了”，洗衣機報告“洗衣完成”，電飯煲提示“大米在5分鐘內(nèi)準備好”。家庭主婦吉子的丈夫上班，她則整天待在家里做家務(wù)，但因為有智能機器人的陪伴，她從未感到無聊。吉子認為她們這代人能夠使用智能機器人很幸運，她的許多朋友都還沒結(jié)婚，獨自一人生活。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30年里日本新組建家庭的數(shù)量減少了一半。25歲至39歲的人群中有一半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因為他們把太多時間花在了工作上，無暇接觸更大的圈子，結(jié)交更多的人。

代替人類在工廠作業(yè)的機器人

此外，日本孤獨老人的數(shù)量也非常龐大，日本政府每年都要為他們生產(chǎn)很多先進的“社交型智能機器人”。日本是世界上退休人數(shù)占比最大的國家，約有6萬人超過百歲，有270家養(yǎng)老院有能與老人溝通的智能機器人。

“我想給我的媽媽買一個智能機器人護士，”吉子說，“但太貴了?！鄙缃粰C器人胡椒就是專為社交設(shè)計的陪伴型智能機器人。購買一個能區(qū)分人類情緒，并用笑聲或話語來回應(yīng)自己的朋友，在日本是完全可行的。但購買前需要在制造商的網(wǎng)站上填寫一份問卷，上傳身份證件，等待認證通過。機器人基本套件只需21.3萬日元，但為了讓機器人充分工作，還必須支付裝配費用，并每月維護和上保險，累計需要118萬日元——約1萬美元。盡管價格高昂，但第一批1000個機器人胡椒在日本一經(jīng)上市還是在一分鐘內(nèi)就被搶購一空。

自2015年6月以來，機器人胡椒已售出1萬多個，全額付款后還必須等待26個月才能收到貨。對于那些買不起胡椒的人來說，今年將有一個更廉價的選擇。10厘米高的智能機器人Kirobo Mini是由豐田公司開發(fā)的智能機器人司機，司機們再也不用擔(dān)心駕駛時注意力不集中或疲勞駕駛了。但這款迷你機器人在銷售之初的目標并不只是作為司機，也是為了陪伴孤獨的日本人。Kirobo可以模仿孩子的動作——坐著、搖晃著，擁有幼兒的音色，能夠識別情緒。如果你的聲音很悲傷，它會講笑話讓你振作起來。

我走在東京千代田區(qū)數(shù)字秋葉原。這里從前銷售電視機備件，如今已是世界上最大、最新的數(shù)字技術(shù)市場。晚上，人們來到這里，在大廳里玩?zhèn)鹘y(tǒng)的老虎機游戲，在漫畫店看漫畫，緩解白日的壓力。附近是著名的機器人餐廳，大廳里有嗡嗡作響的寵物恐龍機器人玩具，還有機器人大戰(zhàn)表演。機器人、恐龍和變形金剛都是由運營商控制的，不是真的打架，但坐在一旁的年輕人還是會為誰將贏得最后的勝利爭執(zhí)不休，就像在討論誰會贏得拳擊比賽的世界冠軍一樣，他們手里還拿著寫有自己支持的機器人名字的海報。

餐廳外的小攤上，擺放著各種類型和毛色的數(shù)以百計的機器狗。這是日本現(xiàn)在最流行的電子狗AIBO，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機器人朋友，由索尼公司生產(chǎn)，起初目的不是用于軍事或工廠作業(yè)，而只是為了與人交流。小狗會搖晃尾巴討主人歡心，甚至還可以自己充電。購買寵物狗AIBO后，主人需要親力親為地規(guī)范它們的行為舉止，教它們?nèi)绾卧诩依锿妫c真小狗無異。頭幾天，智能狗不能獨自站立，不會玩球和骨頭，不會溝通。如果你在剛買來前幾天就抓緊時間訓(xùn)練它，幾天后它就能凸顯主要功能，但如果你不持續(xù)贊揚它，就可能導(dǎo)致它失去行為能力，甚至永遠失去“智能”：機器狗不再會撿塑料骨頭，說話，看守房子。主人的愛撫和關(guān)懷就是它繼續(xù)生存的精神電荷。這款智能狗的名字源自一款游戲，官方縮寫為AIBO（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obot人工智能機器人），日語名為“好友”。

機器人引發(fā)的信任危機

對于即將到來的機器人時代，人們或心懷喜悅和期待，或滿是擔(dān)憂和懷疑。一些機器人的支持者對機器人采取盲目追隨的態(tài)度。美國佐治亞理工大學(xué)的科學(xué)家們在實驗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即使急救機器人兩次在模擬火災(zāi)中帶著試驗參與者兜圈子，導(dǎo)致他們根本走不出火場，他們?nèi)詧远ǖ剡x擇繼續(xù)追隨機器人?！叭藗兏吖懒藱C器的認知”，研究者阿蘭·瓦格納說，“他們認為，機器人永遠不會犯錯?！?/p>

這種對機器人的過度信任在極端情況下可能帶來致命的后果。特斯拉汽車司機喬什華·布朗正是在車內(nèi)駕駛時只顧著看電影而徑直撞上了一輛大貨車，而造成這一事故的原因正是社會上普遍流行的對科技的信任。“使用者很快就會對科技產(chǎn)生信任。目前，自動化系統(tǒng)正慢慢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卻無法完全勝任我們所期待他們完成的工作?！?來自瑞士蘇黎世科技大學(xué)的機器人專家阿蘭·瓦格納說。

和目前在德國蔓延的對科技的敵對態(tài)度一樣，盲目的信任也是不可取的。來自圖賓根的馬克斯·普朗克人工智能學(xué)院院長斯特凡·沙爾說：“我們必須要讓人們明白，哪些事情機器人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F(xiàn)在很多人害怕機器人有一天會超越我們?nèi)祟?，但這是不可能發(fā)生的?！?/p>

在機器人已經(jīng)被投入應(yīng)用很長時間的日本，人們對機器人的信任最為明顯?！坝袝r候，人們不信任彼此，尤其是老年人對外人更是充滿不信任感。可是對于機器人，他們的態(tài)度卻是截然相反的。”日本最有名的機器人研究專家石黑浩通過觀察得出這個結(jié)論。如今，機器人被應(yīng)用到日本人日常生活的很多領(lǐng)域，比如老人看護、家務(wù)助手、機場指引甚至酒店前臺接待。機器人被看作受歡迎的生活助手，因為在這里，人口的老年化問題正在日益加劇，而機器人正好可以填補因勞動力短缺而造成的職位空缺。

不過，在德國，對機器人的這種信任就差遠了。在這里，運用機器的領(lǐng)域主要是在工廠。德國和中國、韓國、美國是世界上對于數(shù)字設(shè)備投入最大的4個國家，同時也是這些設(shè)備的受益者。機器人能明顯提高我們的競爭力。知名運動品牌阿迪達斯已啟動一項名為“快速生產(chǎn)”的生產(chǎn)計劃，由機器人和3D打印機來進行運動鞋的生產(chǎn)。而在此之前的23年間，阿迪達斯一直在勞動力廉價的國家進行代工生產(chǎn)。

而在今天的德國，機器人也離開了工廠。在德國電視一臺關(guān)于“工作的未來”話題周中，機器被當作“工作殺手”來討論，它們給勞動力市場帶來的影響引發(fā)了頗多爭論?！俺斯I(yè)領(lǐng)域，機器人并不會搶走我們的工作崗位。只有將來出現(xiàn)勞動力短缺時，它們才會被投入使用。比如護理行業(yè)。” 斯特凡·沙爾說，“如果機器人能夠幫忙照料我91歲的嬸嬸，讓她能夠在自己家里待得更久，這是非常好的事情。”

[編譯自俄羅斯《環(huán)球》、德國《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