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建融
手札和扇面
□ 徐建融
手札,又稱尺牘,專指手寫的親筆信件。杜甫詩有:“道州手札適復(fù)至,紙長要自三過讀?!卑拙右自娪校骸伴_緘見手札,一紙十三行。”我們今天所見到的晉人、宋人、元明清人的墨跡,便多有私人往來的信件手札。只是傳世的晉人書法,以手札為大宗,而宋元明清書法,手札則成了“小兒科”。
手札的用材,一般裁成半方尺大小的紙片,后來則專門使用水印的箋紙,一紙八行、十三行不等,尤以八行為通用,稱作“八行箋”。也有不分行的。但除了通信之外,也書寫詩文,用作朋友之間的征和或唱和之雅。所以,箋紙有稱作信箋的,也有稱作詩箋的,尤以明代的蘿軒箋、十竹齋箋和清末民初的百花詩箋為最具風(fēng)雅的手札用箋。為此,手札的要義有曰:一是它的尺幅形式,必須是小型的紙張,可以是專門水印的箋紙,也可以是自己裁成的紙片或紙條、小卷。凡寫在大型尺幅如四尺整紙上的,肯定不能稱作手札。二是它的文字內(nèi)容,一般以文言為宜,且為書寫者本人的文稿,如果抄錄一首唐詩之類,也是不能稱作手札的。三是它的字體字形,一般以小字的行、楷為宜,當(dāng)然也可作小字的章草如陸機(jī)的《平復(fù)帖》,或作小字的篆隸如清中期后俞樾等金石家的信札,但很少見。一紙只寫一個(gè)、兩個(gè)大字形的,亦不能稱作手札。四是它的功用,主要是私人之間的交流、問候,而不是出于展覽的目的。既然王羲之等古代書家的手札,后世可以拿出來展覽,則今天專門搞一個(gè)以展覽為目的的在世名家手札展,也就未嘗不可了。
《致臺(tái)翁手札》明·倪元璐 24cm×21cm
《行書扇面》齊白石
歐陽修曾論:“余嘗喜覽魏晉以來筆墨遺跡,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謂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敘暌離,通訊問,施于家人友朋之間,不過數(shù)行而已。蓋其初非用意,而逸筆余興,淋漓揮灑,或妍或丑,百態(tài)橫生,披卷發(fā)函,爛然在目,使驟見驚絕,徐而視之,其意態(tài)愈無窮盡,故使后世得之,以為奇玩,而想見其人也?!边@里所講的見書如見人,不僅因?yàn)闀梢宰鳛槿说摹懊婺俊?,更因?yàn)樗鶗脑娢膶?shí)為人的“心畫”。而這樣的書和文,相比于廟堂的碑版和載道的文章,更加不受拘束、天真發(fā)露。
不過,伴隨著鋼筆取代毛筆,微信取代手書,手札這一書法形態(tài),在今天基本上已經(jīng)失去了實(shí)用的需要。直到近年,風(fēng)雅復(fù)興,與養(yǎng)菖蒲、焚沉香、撫古琴的風(fēng)氣相呼應(yīng),各種手札的展事才開始流行。然而,撇開功用不論,所展示的作品,除了在尺幅上襲用了傳統(tǒng)的箋紙,在內(nèi)容上、字體字形上,卻與傳統(tǒng)手札完全沒有關(guān)系。當(dāng)下書家無非就是把唐詩、四字格言,由寫在立軸、長卷乃至巨幅上,改為寫到一頁或幾頁小幅的箋紙上而已。甚至有把“厚德載物”寫成五張箋紙的,一紙一字,最后一紙落款。這樣的“手札展覽”,實(shí)際上只不過是手札形式的書法展覽而已。
與此相類的,還有各種“扇面展覽”。扇面本指沒有插入扇骨的一種書畫材料,插入了扇骨便成為“成扇”,用作拂暑的工具。成扇用舊了,把扇面拆下裱成片子、冊頁,則稱扇片、扇冊。撇開絹本的和團(tuán)形的不論,一般的扇面,尤其是折扇的扇面,都是經(jīng)過了云母膠礬加工的光潔熟紙而且有折痕。在其上作書畫所需要的技法和所形成的效果,不僅與平鋪的生宣紙完全不同,與平鋪的熟紙也相去甚遠(yuǎn)。而扇面書畫的筆墨效果之妙,正在于它與普通紙張紙性的不同所致。
然而,今天的各種“扇面書畫展”,則是把普通的紙張,尤其是生宣裁成多種扇形,在其上所作的書畫,根本沒有扇面上的特殊效果。這樣的“扇面書畫展”,實(shí)在也是不能稱作扇面書畫展的。就像園林中的漏窗或掛屏上的瓷片,也有做成扇面形狀而后施以圖像裝飾的,但它們都是不能稱作“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