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冰欣
殘酷的戰(zhàn)車之輪碾過薄脆的肉體,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從南京大屠殺人倫喪盡的淫虐蹂躪,到戰(zhàn)時毫不避諱的“慰安婦”制度,再到戰(zhàn)后“向大人進貢”式的美軍特供“慰安所”,日本慣于利用女人的身體大做文章……
建議由中國、韓國等8個國家和地區(qū)聯(lián)合提出的“‘慰安婦的聲音”(第101號),與提出“‘慰安婦與日軍紀律的文獻”(第76號)之日本右翼提名者展開相關對話;“‘慰安婦的聲音”被列入延期決定項目,予以了否決性擱置。這是今年10月30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博科娃女士簽署的2016-2017年度入圍世界記憶目錄的名單所言。
作為“‘慰安婦的聲音”申遺項目中方首席專家,上海師范大學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主任、南京利濟巷慰安所舊址陳列館館長蘇智良教授義憤填膺,旋即發(fā)表聲明:“我對博科娃女士及教科文世界文化遺產(chǎn)國際咨詢委員會(IAC)會議的決定表示遺憾,對攪局者日本政府所持的不反省立場予以堅決譴責?!?/p>
殘酷的戰(zhàn)車之輪碾過薄脆的肉體,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從南京大屠殺人倫喪盡的淫虐蹂躪,到戰(zhàn)時毫不避諱的“慰安婦”制度,再到戰(zhàn)后“向大人進貢”式的美軍特供“慰安所”,日本慣于利用女人的身體大做文章,性與暴力,在其“圖皇國大計”的詞典里,“源遠流長”,“一脈傳承”。
日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通過誘騙、逼迫等手段強征隨軍性奴隸,目的是“安撫士兵、鼓舞士氣”。那些被冠以“慰安婦”之名的弱勢女流,不過是日軍發(fā)泄獸欲的無辜對象,不知“慰”從何來,又談何而“安”?!大部分“慰安婦”來自中國大陸、朝鮮半島、日本本土、日據(jù)臺灣,也有許多來自琉球、東南亞、荷蘭等地的女性,其中在日本本土召集的“慰安婦”又被稱為“女子挺身隊”。
蘇智良教授在經(jīng)過艱難、嚴密的調查后發(fā)現(xiàn),中國竟是日軍“慰安”制度的發(fā)源地。在人數(shù)上,中國20萬婦女被迫充當“慰安婦”,是日軍“慰安婦”最主要的來源;在時間上,日軍在上海建立了世界第一家“慰安所”——位于今天東寶興路125弄的“大一沙龍”,且上海“慰安所”的持續(xù)時段最長、數(shù)量最多。因此,中國婦女是日軍“慰安”制度最嚴重的受害人群。
1931年11月,日方為給在上海的海軍陸戰(zhàn)隊提供性服務,在虹口選擇一批日本妓院作為其海軍的特別“慰安所”,其中就有“大一沙龍”。日本外務省的一則檔案證實,“大一沙龍”爾后得到擴張。到1932年,在上海開業(yè)的日海軍“慰安所”共達17家,以日本海軍官兵為客人。當時執(zhí)行“慰安婦”體檢任務的日醫(yī)麻生徹男攝下了《“慰安所”規(guī)定》,規(guī)定寫明:本“慰安所”只限陸軍軍人、軍方聘用人員入場,入場者須持有慰安所出入許可證;入場券的價格,下士、士官、軍聘人員為2日元,軍官為5日元。
蘇智良介紹,日軍在上海的“慰安所”經(jīng)營者主要有3種:一種是日軍直營,另一種是日僑、朝鮮僑民經(jīng)營,還有一種是漢奸經(jīng)營。上海有史料或證人證明的“慰安所”有149家?!吧虾?梢哉f是日軍‘慰安婦制度最完善、‘慰安所數(shù)量最多的城市?!?/p>
由于對“大一沙龍”的模式“很滿意”,日海軍“發(fā)明”的“慰安”制度在中國得到“復制、推廣”。1938年1月13日,由上海派遣軍東兵站司令部管理的位于上海東北角的“楊家宅娛樂所”開業(yè)。104名日本和朝鮮少女成為楊家宅“慰安所”的第一批”慰安婦”。自此,諸多外籍女子被迫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而南京大屠殺前后,日軍變本加厲地在被玷污的神州大地上“大興土木”。資料統(tǒng)計,日軍的“慰安所”遍及中國的黑龍江、吉林、遼寧、內蒙古、山西、北京、河北、河南、山東、江蘇、安徽、江西、湖北、湖南、上海、浙江、福建、廣東、云南、貴州、海南、臺灣和香港等地。太平洋戰(zhàn)爭期間,日軍侵略南洋諸島國,走到哪里,“慰安所”就建到哪里——“慰安婦”的無助吶喊處處可聞,各國不幸婦女被日軍視為特殊的“戰(zhàn)略物資”,生不如死、死不瞑目;今日看來,鐵證如山。
蘇智良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從上海到南京,日軍殺伐不止,暴行不停?!皩毶降牧_店成了血肉磨坊,金山衛(wèi)侵華日軍登陸處,百姓慘遭屠戮。至于侵略者在南京的性犯罪,震驚中外,這是沒有辦法被掩蓋、否認的。當時西方的外交官、傳教士,都是目擊證人。” 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學會副會長、常州大學近現(xiàn)代史與紅色文化研究院院長朱成山教授一語中的:“‘慰安婦制度不是哪一支日本部隊做的,它是整個日本國家的、軍部做的制度安排,所以是制度性犯罪,是日本國家的犯罪,這是‘慰安婦制度的本質。”
由蘇智良擔任學術顧問的5集文獻紀錄片《揭秘日軍“慰安婦”制度暴行》近日獻映,從“制度”的層面,深刻剖析“軍國日本”之原罪。如日本歷史學家吉見義明在日本防衛(wèi)廳圖書館查到的《軍慰安所從業(yè)婦等募集文件》,由日本陸軍省兵務局兵務科于1938年3月4日起草,發(fā)送向日軍北支方面軍和中支派遣軍參謀長,編號“陸支密第七四五號”。文件要求募集“慰安婦”時,“務必保證在(日軍)派遣軍的統(tǒng)制下進行,注意做到人員選擇周到恰當。在實施期間,還要保證與周邊地方的憲兵和警察當局的緊密聯(lián)系,以此來確保軍隊威信和防止社會問題的發(fā)生?!?/p>
1942年3月12日,駐扎在臺灣的日軍司令官安藤利吉給日本陸軍大臣東條英機發(fā)秘密電報。電文顯示,日軍南方軍總司令寺內壽一向日本陸軍省提出派遣50名“慰安土人”(指從臺灣強征的“慰安婦”)到婆羅洲。后安藤利吉依照東條英機指示,選定三名“慰安所”經(jīng)營者前往婆羅洲營業(yè)。當?shù)谝慌?0名“慰安婦”到達婆羅洲三個月后,駐扎在臺灣的日軍參謀長樋口敬七郎給日本陸軍省副官木村兵太郎發(fā)電報,稱“人員不足,工作繁重,因而需要再增添20名‘慰安婦 ”。
日軍華中派遣憲兵隊《關于南京憲兵隊轄區(qū)治安恢復狀況的調查報告(通牒)》,如今保存在吉林省檔案館里。1938年2月28日,日軍華中派遣軍憲兵隊司令官大木繁在這份調查報告里,描述了南京地區(qū)日軍“慰安婦”最初設置狀況:日軍在南京駐扎25000人,有“慰安婦”141人,每一個“慰安婦”必須要面對日本軍人178人……
“對女性的漠視、踐踏,我們可以說和日本的性文化傳統(tǒng)有一定關聯(lián);但是,最根本的因素,仍是軍國主義鬼影的冤孽。”蘇智良強調,日本軍國主義妄想征服世界,在其眼中,一切物事皆為“軍事資源”,可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調配;基于此,“女人”不是“人”,同樣也是一種“軍需品”,是保障戰(zhàn)爭順遂進行的有效手段。
戰(zhàn)敗后,日本軍國主義死性不改,不惜獻上本國婦女讓駐日美軍“把玩嬉弄”,其猥瑣茍且,丑態(tài)百出?!疤厥馕堪彩┰O協(xié)會”(Recreation and Amusement Association,簡稱RAA)傾舉國之力行賣春之實,此般“常態(tài)化”的惡事,實際上就是戰(zhàn)時頑固思維的完全沿襲。幾年前,政客橋下徹去沖繩美軍基地視察時,居然建議美軍司令開放美軍官兵進入性場所發(fā)泄,以減少性沖動壓力。無恥至此,實屬罕見,就連美軍司令官都聽不下去了,“我們是禁止的!”在橋下這類人的認知里,“慰安婦”制度維護軍紀,“確有存在的必要”——“太過分了!還是不認賬、不道歉。日本‘慰安婦難道不是你們的同胞嗎?右翼軍國主義簡直令人作嘔?!?蘇智良搖頭。
那么,為何符合教科文申遺條件的“慰安婦”記憶文獻資料,2015年、2017年兩次申遺,兩次都沒能成功?原來,背負了二戰(zhàn)時期實施軍事性奴隸制度歷史包袱的日本政府,為了美化自己的國際政治形象,對教科文IAC多方大力施壓。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2015年10月中國南京大屠殺資料申遺成功后多次宣稱,“決不允許第二次失敗”;兩年來,日本方面“不遺余力”,不間斷地做IAC委員的工作,詆毀國際聯(lián)合申遺。
最后,日本政府使出無賴殺手锏:拖延不繳納會費,表露威脅,一旦“‘慰安婦的聲音”項目申遺成功,日本將退出教科文組織——這對于美國鬧著退出后、財政日益拮據(jù)的教科文組織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之舉。2017年5月27日,安倍晉三在意大利會晤了聯(lián)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迫不及待放風聲:在“慰安婦”問題上,聯(lián)合國與日本立場一致。聯(lián)合國發(fā)言人雖公開辟謠,但日本“持之以恒”地用政治手法掩蓋歷史真相,卑劣得登峰造極?!拔业诌_UNESCO的會場,一看到就來了一個日本外交官,已有判斷他們大概‘胸有成竹,搞定了。果然,會議尚未結束,NHK就做了報道,真明顯啊。”蘇智良嘆息。
在聲明中,蘇智良義正辭嚴:教科文IAC未能堅持為人類的歷史留存真實聲音的宗旨與立場。擱置“‘慰安婦的聲音”這一項目,是推卸責任的決定。而此推卸責任的決定,與聯(lián)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關于“慰安婦”問題上的立場背道而馳。
當然,教科文組織的退縮,不代表人類的文明與良知從此就裹足不前了。當?shù)貢r間2017年9月22日,一組“慰安婦”塑像在舊金山市中心的圣瑪麗廣場揭幕,以此紀念被迫為日本軍隊提供性服務的各國“慰安婦”,這也是首組在美國重要大城市設立的“慰安婦”紀念物。塑像由當?shù)厝A裔、韓裔為主的民間團體“慰安婦正義同盟”募資并推動落成,其碑文寫道:我們最大的恐懼,是我們在二戰(zhàn)時期的悲慘經(jīng)歷被世人所遺忘。11月22日,舊金山市長李孟賢(Edwin Lee)簽署文件,雕像完成市有化,成為舊金山公共財產(chǎn)——這意味著日本方面的壓力是徒勞的,大阪市長吉村洋文23日表示:“姐妹城市關系的相互信任已經(jīng)不復存在,我將采取措施解除這一關系。”
蘇智良告訴記者,“今年7月,我曾去圣瑪麗廣場做過演講。‘慰安婦雕像的影響力不可小覷,搞得日本人坐不住了。就我所知,我們上海也有雕像,明年華盛頓可能也要建,難不成日本忙著一個個解除友好城市關系?與主流價值觀對立,豈非可笑。上世紀90年代,日本還能稱之為多樣化,可惜現(xiàn)今右翼興風作浪,安倍‘功不可沒。安倍政權在歷史觀上一路開倒車,如果他們總是無法認清錯誤,那么與戰(zhàn)時受害國家的分歧只會越來越大,以后矛盾會越來越多?!?/p>
“當然,日本國內,還有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這樣敢于正視過去、書寫真實的作家;還有中央大學教授吉見義明,調查‘慰安婦問題20余年,不懼與極端右翼在法庭上斗智斗勇;還有歷史學家笠原十九司先生,他在1980年代就開始與洞富雄、藤原彰等人組成南京事件調查研究會,深入鉆研南京大屠殺歷史——老先生很了不起,我今年在南京與其見過一面。日本右翼經(jīng)常騷擾他,但他自有主張。這些日本朋友,說明了日本社會不是所謂的‘鐵板一塊,不乏正義之士。”蘇智良說。
“歷史鏈接著未來。正確認識戰(zhàn)爭責任問題,是日本戰(zhàn)后融入世界、與周邊國家和解的基石。以性暴力作為戰(zhàn)爭工具,更是對全人類的犯罪,必將書入歷史,永受譴責。我們將為此而不懈努力!”在聲明的末尾,蘇智良如是表態(tài)。他對記者建言,紀念館、公祭活動、書籍、影視等等,皆可成為普及“慰安婦”名詞,普及正確歷史觀、價值觀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