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十月
大哥念完南京大學的本碩連讀,要去美國的加州讀博士,這本來是全家人為之高興的事,可父親總是有點高興不起來,這讓我們十分迷惑和費解。
臨行,母親說,我們全家一齊動手,做頓水餃為大哥送個行吧。我首先積極響應,因為平日里大家彼此很忙,都不在家,只有過年才能聚在一起,吃上一頓新鮮可口的水餃。何況是為大哥送行,我想我應該親自包上幾個水餃,叫大哥吃進肚子里,好讓他時時刻刻想著我。
老爸說,你們和面,餡兒由我來制,你們都不要插手。老媽求之不得,連忙說,行——行,那敢情好,倒省了我們的事了。
餡子弄了近兩個時辰,才被父親用鐵盆捧了出來,香倒是香,老遠就能聞得到,可盆里黑糊糊粘糊糊的,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是些什么材料。
老媽用勺兒剜了一小勺,用嘴咂摸了一會,眉頭皺了老半天,說,只感覺到了黃醬醬油和蔥姜的味道,用的什么菜,真一下子分辨不出來。我也拿起勺兒鏟了一些,放在口中細細地品,答案與老媽的基本一致。我問,爸,你到底放了些什么?老爸詭秘地笑了笑,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們,等吃完了我再揭秘。
水餃熟了,父親還變戲法似的弄出了一瓶洋酒,我和老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異的神色,媽搶先了一步,問,你什么時候買的洋酒?夠新鮮的喲,狗吃麥草——變洋(羊)了。說完,老媽還揚起頭對著臥室里收拾東西的大哥喊,喂,老大,你快出來看看,你爸厲害了,趕起時髦來了。哥笑著從里面走出來,說,媽,你不要看不起我爸,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爸說不定也出去留學了,跟鋼鐵打了一輩子交道,不也搞出了十幾個科研發(fā)明嗎?
老爸停下了手中的包餃子工作,低著頭用老花鏡的上緣看了看大哥又瞧了瞧老媽,不無得意地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要不是你媽拉著,我早出國了,說不定還能找個洋媳婦回來。老媽的臉似乎有些紅,老不正經,守著孩子,還好意思胡說八道,快包你的餃子吧。我和哥偷偷地笑著這對老頑童,逗嘴是老爸老媽的家常便飯,如果哪天不逗了,準是心情不好或者有一個不在家。
餃子吃了,洋酒也喝了一些,老爸說,你們吃出什么餡了嗎?我和大哥同時搖頭,媽笑了,剛想說話,是——老爸趕緊制止,媽把剛說了一半的話頭兒又咽了回去。
老爸自己倒上了一小半杯洋酒,啜了一小口,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說,這是用我們家鄉(xiāng)的土豆做的。大哥不理解地望了爸一眼,問,為什么要用土豆做餡兒?還弄得神神秘秘的。
老爸注視了好一會兒大哥身上的西裝,長吁了一口氣,說,我們這里的土豆好啊!土生土長,又大又圓,品質優(yōu)良,遠銷海外,所以,我們才有了家鄉(xiāng)土豆“土豆不土,界河無界”的品牌和美譽。到了美國,你會喝洋酒吃西餐,但你別忘了,你是用我們家鄉(xiāng)的土豆喂養(yǎng)大的。盡管你穿著西裝,可你要記著,你是中國的一顆土生土長的土豆,只不過穿上了一件西裝罷了。
每年,新鮮土豆下來的時候,老爸都會不厭其煩不惜代價地為大哥郵上一小箱土豆。還著重留言:收到土豆回信。
大哥如法炮制,回信:土豆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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