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卓雅
街道很空曠,只有零星的幾個行人,路旁安靜地立著兩排梧桐樹。
“砰!”一聲清晰的聲響。櫥窗上清晰地映出女人驚慌失措的臉,地上,是一堆玻璃碎片。這是她在這家店摔爛的第21個糖果罐,她再也沒有第22次機會———躲在門外伺機而動的男人,隨著證物的“犧牲”,迅速地行動。
夏日的雨來勢洶洶,雨滴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一個男孩拽住女人的衣袖不肯松手,大大的眼睛里,眼淚在一圈圈地打轉(zhuǎn):“不要……”女人如獲至寶般地展開拳頭———手心是幾顆再普通不過的水果軟糖。女人的眼睛亮閃閃的,滿臉期待:“柯柯……吃糖?!蹦泻s一動不動,緊緊拽住衣袖的手也漸漸松開,半晌,晶瑩的淚珠終于大顆大顆地溢出眼眶。突然,男孩一頭跑進了雨中。我飛快地追了出去。
狂風(fēng)嗚嗚地刮著,梧桐葉落了一地。警局內(nèi),氣氛凝重??匆娢疫M來,有人對我說:“任行,你看看。”昏黃的燈光映照著照片上的男孩,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同樣的大眼睛,雖然年齡相差幾歲,不過依稀辨認得出。我看了看照片,說:“是他?!甭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巴ㄖ⒆拥挠H生父母了嗎?”“正在趕來的路上?!蔽迥炅?,案情終于有了進展。
“什么時候讓我見媽媽?”我看清了男孩茫然無助的面容。
夜已過了大半,我在黑暗中緩緩睜開雙眼。正當我煩悶時,隔壁隱隱約約地傳來抽泣聲。我站在門口,整顆心都揪在一起———“我媽媽她……她有病……我保證……以……以后……一定會……看好她……長大后……我掙錢……還……”“她……她身上……還有好多……好多傷……”
聽到這兒,我的雙手緊握成拳。
雨已經(jīng)停了,天空的一角隱隱露白,晨光熹微。我站在陽臺上,給路遠打電話:“喂,路遠,是我,任行。天一亮就請醫(yī)生給那個女人看看?!?/p>
路遠是我的搭檔,我們五年前接手這個案子,一直追蹤到現(xiàn)在。
我一進警局,就看到路遠眉頭緊鎖:“那個女人剛剛發(fā)病了,身上居然有很多傷痕,醫(yī)生說是長期毆打所致,我懷疑……”半晌,我和路遠同時看向?qū)Ψ剑劾餄M是震驚。
“準備明天錄口供?!比酉逻@句話,我出了警局。
第二天,女人安靜地坐在審訊室內(nèi),出乎意料的配合?!拔页錾谵r(nóng)村,有三個哥哥,父母供不起我,便把我賣給顧正海做媳婦。顧正海心情不好時,常常拿我出氣。那天,他從外面回來,我發(fā)現(xiàn)柯柯不見了。后來,我才知道他竟然……竟然把孩子賣了!我一氣之下就把……就把老鼠藥倒在了他的酒里。我害怕,所以我就跑了……可憐我的孩子。后來,看到和柯柯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我就情不自禁……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拐賣他們的……對不起……求求你們不要告訴柯柯……不要告訴柯柯……”女人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另一邊,一對夫婦抱在一起哭得聲嘶力竭,柯柯坐在那兒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起風(fēng)了,梧桐葉沙沙作響。
警車停在一所精神病院前,柯柯緊緊地牽著女人的手:“媽媽好好在這里養(yǎng)病,病好了我就來接你?!迸说念^發(fā)在一夜之間幾乎全白了??驴卤话职謰寢寧ё吡?,“媽媽,我等你———”他的聲音被風(fēng)吹得很遠。女人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對不起……”
我站在太陽底下,耳邊一直縈繞著柯柯的聲音。“我知道啊,她不是我媽媽?!薄拔也幌矚g吃水果軟糖,也不叫柯柯。”“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另一個人?!薄翱墒撬龑ξ液芎冒?。”“我想讓她開心。”“為什么要怪她?大家都怪她,我不能怪她?!?/p>
在小孩的世界里,善惡是有顏色的。有時候,他們會用心地去保護一個錯誤,也會對不美好付出愛,用執(zhí)著寬容的心,去理解這個復(fù)雜的世界。怨恨是痛苦的根源,寬恕則是幸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