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貴,90后作家,大學(xué)教師。溫和如植物,又如海底孤獨的鯨,常在舊時光中與從前的自己碰面。對于未來,心存光亮,認(rèn)定時間會眷顧愚笨但努力的人。
曾多次獲得文學(xué)類獎項。已出版《親愛的,我們都將這樣長大》《如果你正年輕,且孤獨》《我們的青春長著風(fēng)的模樣》等書籍。
1
一面要備戰(zhàn)最佳女主角,一面還要鉚足勁兒學(xué)習(xí),歐陽若愚把自己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密不透風(fēng),恨不得連用來吃飯走路睡覺的時間都省了。
兩周后,歐陽若愚迎來了跟葉萱萱的女主角爭奪戰(zhàn)。每天堅持跑步,歐陽若愚體能提高很多,那天測試很順利,輕而易舉就打敗了葉萱萱。而后是才藝展示,當(dāng)邊音、鼻音、平翹舌都不分的歐陽若愚朗誦完席慕蓉的詩歌后,校領(lǐng)導(dǎo)跟宣傳片導(dǎo)演竟然打出了91分,剛好比濃妝艷抹跳《Nobody》舞蹈的葉萱萱高了1分。勝出的歐陽若愚,在想自己此生所有的好運氣會不會都要在這一天花光?
從會議室出來時,葉萱萱很不服氣地瞪了歐陽若愚一眼,跺了一下腳走了。
有女生在前面邊走邊議論——
“八年八班的歐陽若愚竟然贏了葉萱萱,她可以跟年段長欽定的男主角許雅正一起拍宣傳片了,好羨慕!”
“哎,我一直以為男主角是馬……”一個女生喊出了歐陽若愚的心聲。
“馬里奧?他學(xué)習(xí)那么爛,學(xué)校會考慮他?我去辦公室時親耳聽年段長說的,錯不了!”對方搶著答道。
歐陽若愚頓時愣住。
男主角不是馬里奧!少女的心瞬間墜到很深的谷底,好像世界騙了自己,又仿佛是自己愿意被騙。
2
不知何時起,蟬聲漸次弱下去。一個暑假又草草結(jié)束。露臺上女生們在吃零食糕點,碎屑灑下來,被途經(jīng)的螞蟻搬走。
大屏幕上滾動播放新出爐的學(xué)校形象宣傳片。鏡頭聚焦到兩張臉上,女的不時托腮思忖,翩然起舞,放聲高歌,男的則是埋頭苦讀,大步跨欄,彈著吉他深情款款。兩人相貌清秀、氣質(zhì)接近,異常般配。
自然有學(xué)生在私下熱議。
“感覺雅正學(xué)長和萱萱學(xué)姐都好上鏡啊。”
“廢話,你有見過顏值低的去拍宣傳片嗎?”
“據(jù)說他們倆在一起了?!?/p>
“真的嗎?我怎么聽說萱萱學(xué)姐是跟馬里奧學(xué)長在一起?!?/p>
“其實……原來定的女主角是另外一個學(xué)姐,后來因為她生病了,作為替補的萱萱學(xué)姐才被選上的?!?/p>
“這樣啊?!?/p>
兩年前,歐陽若愚和自己的閨密們也聊過類似的內(nèi)容,但她絕對想不到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傳聞里的當(dāng)事人。歐陽若愚看了一眼這些年輕的面龐,又撤回視線,走上樓梯,迎面碰到葉萱萱下樓。
兩人錯肩時有些尷尬。
歐陽若愚本不想理會葉萱萱,繼續(xù)往上走,但聽得葉萱萱在背后吸了口氣,然后用略微親昵的語氣喊:“若愚,你停一下?!?/p>
兩人平日雖有些瓜葛,但也不算深仇大恨,歐陽若愚便停下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身來,見葉萱萱已經(jīng)走到自己跟前,那張精致得略顯媚氣的臉在微笑。
“有事嗎?”歐陽若愚冷淡地問。
“上次謝謝你……以前我……對不起……”可能太虛假的道歉連葉萱萱都說不出來,便只用“對不起”概括了對歐陽若愚的種種歉意以尋得對方諒解。歐陽若愚知道葉萱萱提及謝謝是因為自己退出學(xué)校宣傳片的事,便用云淡風(fēng)輕似的口吻說:“沒事?!?/p>
“我知道你是故意裝病退出的,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葉萱萱困惑地看著歐陽若愚。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事情嗎?”歐陽若愚故意避開葉萱萱的問題。
“沒有了。”
葉萱萱搖了搖頭,見歐陽若愚做出再見的手勢便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也揮了揮手。
各自轉(zhuǎn)身都走了幾步后,突然歐陽若愚又回過身來叫住了葉萱萱:“你等一下,我想和你說句話?!?/p>
“什么?”葉萱萱轉(zhuǎn)過頭來,略微詫異地看著歐陽若愚。心想對方應(yīng)該是想問自己和許雅正或者馬里奧的事情,畢竟傳聞已經(jīng)在學(xué)校鋪開了。
但歐陽若愚口中的話是——
“雖然有張好看的臉很重要,但我覺得一個人內(nèi)在的美,無論何時都遠(yuǎn)勝于其他,希望你明白?!?/p>
葉萱萱腦子好,當(dāng)然知道歐陽若愚說這句話的意思,她臉部僵住幾秒,尷尬笑著,感覺身體里有些氣正往胸口上堵。過往發(fā)生的事情仿佛都濃縮在這句輕描淡寫的話里。
歐陽若愚轉(zhuǎn)過身,走了。
3
進入九年級,每一天都在重復(fù)昨天,像是一顆石子被投入湖水聽不到半點聲響。
百日中考誓師大會即將結(jié)束時下起了雨,教導(dǎo)主任一聲急忙的“解散”后,隊伍紛紛逃離操場。
歐陽若愚沒回教室,一個人爬上教學(xué)樓的天臺。身后的少年在樓道邊看著她情緒略顯低落有些奇怪,便跟來。
“噗——”,傘面撐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歐陽若愚轉(zhuǎn)過身,看見馬里奧正撐傘走來。
藍(lán)色傘面遮到自己的頭頂,像片微型的海。
“怎么?想不開,要制造一起學(xué)霸少女不堪壓力在誓師大會后跳樓的重磅新聞嗎?”少年打趣說道。
“你好無聊,我只是想上來透透氣?!睔W陽若愚解釋道。
“真的?”少年狐疑地看著少女,又說,“感覺你心事重重?!?/p>
從不奢望別人能看穿自己的少女,驚了一下,唇齒翕動,但能親口對他講的也只是“我想出國”四個字。
“出國?為什么你們都想出國?出了國能怎樣,去飯店端盤子洗碗,有什么好的。”
歐陽若愚詫異地看著對方,感覺自己的話觸到了少年心里的雷區(qū)。
“我是想中考考好一點,能被新加坡的高中招走,去那里見我爸爸……”少女沒有把后面的話講出來,只看著眼前的少年,問,“你好像不喜歡出國?那我剛進來的時候為什么總聽到很多人說你以后要出國?”
馬里奧顯然對于出國的話題有些反感,嘟囔一句:“如果你爸你媽都在國外,他們不得遲早也把你接出去啊?”
“要是我爸和我媽真能一起在外面就好了……”歐陽若愚失落地低下頭。
“怎么了?”馬里奧問道。
“幾年前,我爸出國了,他說在那邊安頓好后就把我媽跟我接過去,但這個承諾遲遲沒有兌現(xiàn)。我媽天天在家里盼著,等著,越來越老。他們倆的關(guān)系變得逐漸冷淡。有幾次我媽竟然讓我以后別再提我爸。所以我想憑自己的努力考上那邊的高中,去找我爸,讓他兌現(xiàn)承諾,我不想一個家就這么毀掉……”歐陽若愚一邊嗚咽一邊蹲下來,頭埋在臂彎中,眼淚奪眶而出,如洪水沖毀堤壩:“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世界里會有家庭悲劇發(fā)生,可我又害怕……”
“我懂?!鄙倌旮┫律韥?,看著眼前無助的女孩。
“你懂?”少女抬起頭,用哭紅的眼睛望著他清澈的臉,問,“為什么?”
“因為……距離。你對有距離的事物充滿排斥感。父母關(guān)系的破裂來自遙遠(yuǎn)的距離,他們因距離寂寞、生疏,內(nèi)心磅礴的情感好像巨獸攜帶他們奔向一座迷茫的森林,各自逃避與隱匿,直至最后形同陌路。這讓你感傷恐懼。而我和我家人也有這種距離感。”
歐陽若愚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揚起臉看著馬里奧:“沒看出你這么聰明,懂得很多,但為什么不用心學(xué)習(xí)?”
少年緘默不語。
“是因為你覺得自己馬上要出國,沒必要拼命讀書備戰(zhàn)中考,所以你每天都在混日子。其實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難受,也很困惑,無法知曉自己要走的道路,看不清明天和未來。”少女輕輕說著。
馬里奧這時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仿佛心上一個系得死死的紐扣突然被人解開,他看著歐陽若愚,說:“是,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是孤島,在汪洋中漂浮,沒有目標(biāo)。而未來的自己或許也只是掌控在別人手中……”
“但是,馬里奧,你要知道,任何人都無法掌控我們的命運,因為……”少女停下來,將自己的一只手?jǐn)傞_用另一只手指著其中的一條曲線,示意對方也做出相同的動作,“因為命運線一直都在我們手心,只要有夢想,就能為自己而活著,誰也無法操控。”
“小魚,謝謝你?!?/p>
男孩語氣溫柔,似乎還想回應(yīng)什么,褲兜里的手機卻響起來。他接了電話,不一會兒,掛斷了,對少女說道:“小怡要回去,讓我把傘拿下去。”
少女點點頭。少年隨即走開。
“等一下?!鄙倥D(zhuǎn)過身瞧著少年背影,一時想起什么隨口問出,“對了,想問下……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少年回過頭,愣了一會兒,答道:“嗯,有了。”
少女沒有太大驚喜,回了一聲“哦”。
“你想知道她是誰嗎?”少年壞笑著。
少女強裝笑顏,答道:“不想?!?/p>
少年轉(zhuǎn)過身去,但沒走兩步又回頭望著少女:“歐陽若愚,我希望你的眼睛不要再下雨了。”
雨天里,他嘴角流露出陽光,一縷縷輕柔搭在少女肩上。此后歐陽若愚算是死心了,整個人都撲到書堆里,眼睛、耳朵都屏蔽掉生活里與中考無關(guān)的內(nèi)容,一門心思走在實現(xiàn)“全市前三”的道路上。
4
六月過去,十五歲歷經(jīng)煎熬、受盡痛苦、不斷蛻變、漫長又悶熱的時光,也結(jié)束了。
七月下旬,歐陽若愚正在母親店里幫忙,突然手機響起,只聽多月菁在電話里說:“小愚,老師就說你行的,這次中考你是全市第三,正好爭取到新加坡那邊對口高中的全額獎學(xué)金名額,學(xué)校為你驕傲!”
歐陽若愚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告訴陳麗嬌。陳麗嬌停下手里的活,看著女兒,情緒激動起來。母女倆緊緊抱在一起。到學(xué)校領(lǐng)取檔案和畢業(yè)證書的那天,歐陽若愚一個人站在操場上靜靜發(fā)呆,突然有兩只手搭到自己肩上,是甄處丘和安蓓莉。
“小魚,你太棒了,你的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甄處丘和安蓓莉異口同聲地說著。
“其實我更羨慕你們倆還可以繼續(xù)讀同一所高中呢!”歐陽若愚也向閨密祝賀著。
三個人在操場上手拉手跳起來。突然,甄處丘問道:“小魚,那你這三年有什么遺憾嗎?”
歐陽若愚支支吾吾,余光掃到遠(yuǎn)處草地上。
安蓓莉看到遠(yuǎn)處一個人影,碰了一下甄處丘的胳膊,倆人壞笑,并借故走掉。突然,安蓓莉又回頭說了一句:“聽說他明天就走,小魚,你有什么想說的話趕緊告訴他?!?/p>
歐陽若愚呆住,“啊”地叫了一聲,神經(jīng)像被電流擊到,身體顫抖了一下:“可是他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小魚,你只管告訴他你喜歡他,至于他喜歡誰那是他的事?!?/p>
“你難道要把那些話藏在心里一輩子嗎?不要再猶豫了,勇敢點,讓他知道。”二人說完便從少女眼前漸漸走遠(yuǎn)。
少女挪動腳步,朝著草地那邊跑去。即便害怕,即便遭對方拒絕,即便自己最后會哭,也要去試一試!瓦藍(lán)的天空上,浮云一朵連著一朵,飄向世界的盡頭。少年站在草地上,整個人仿佛與光融在一起。
“那個……”少女站在他身后,又緊張又興奮,仿佛整個世界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什么?”對方看著歐陽若愚,嘴邊依舊是清澈的笑容。
“馬里奧……我……”歐陽若愚狠狠咬著嘴唇,松開下顎時卻始終擠不出話。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第三個聲音插進來,尖細(xì)又帶著嬌氣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葉萱萱。
“小愚也在這兒啊,正想找你呢,考得那么好,真是值得祝賀!”葉萱萱跟此刻呆住的歐陽若愚按打了個照面。
“小魚,你想說什么?”少年問道。
“沒,沒什么……”除了點頭,變成白癡,還可以選擇轉(zhuǎn)身離開。歐陽若愚說完,捏了捏拳頭背過身去。曾想過努力去抓住什么,堅持不懈去獲得什么,永不言棄去確認(rèn)什么,最后卻如同一個溜溜球即將到達(dá)對方手里又縮回來,還沒開口說一句話,眼前卻打出一行字幕——“失敗了”。
一股濃濃的酸澀爬上鼻腔,歐陽若愚吸了吸鼻子。她覺得自己要哭了。
“歐陽若愚,你確定沒有話要跟我說嗎?”少年跑上來幾步,喊道。
少女聽到喊聲,停下腳步。本以為自己會馬上哭出來,但轉(zhuǎn)身的剎那臉上卻強裝出一副夸張的笑容,看著少年:“忘記說了,一路順風(fēng),祝你幸福!”隨即又背過身來,失魂落魄地加快步伐離開草地。
七月的陽光傾瀉下來,照出眼角明亮的淚水,少年看不到?!霸趺慈澜缍贾滥阋鰢??看來美少年的影響力就是大,時時刻刻都牽動少女心?。 比~萱萱跑上來對馬里奧笑著說道。
“別黑我啦,快說,找我有什么事?”馬里奧問道。
“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嗎?所以我就想過來問候一下你,可臺詞都被歐陽若愚說了?!比~萱萱回道。
“哈哈……”馬里奧笑了起來。
“好了,那我去找小怡玩了。”葉萱萱見歐陽若愚已經(jīng)走遠(yuǎn),便也準(zhǔn)備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對馬里奧說,“對了,記得到外面后多寄幾盒巧克力回來,我和小怡都等著吃呢!”
少年放遠(yuǎn)目光再去找尋歐陽若愚時,少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少年的身體也像被什么掏了一把,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心里爬著。
5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如果可以早一步或者晚一步發(fā)生,是不是后來的結(jié)局就會不一樣了?
經(jīng)過一夜失眠,哭紅眼眶的歐陽若愚到早上才睡過去。陳麗嬌見女兒這般模樣,心想她是因為畢業(yè)而難過,也不忍心叫她起床去店里幫忙,就任她睡,關(guān)上臥室房門前還將女兒放在書桌上的手機調(diào)成靜音。這天馬里奧要坐上飛機離開南江,去國外與父母團聚。前來送行的是姑媽和表妹,馬里奧一一與她們擁抱之后就揮了揮手,一個人拉著行李箱朝安檢口走去。鄭欣怡這時哭了。敏芳姑媽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眼角也浮過一絲淚痕。畢竟是出國,以后見面次數(shù)基本為個位數(shù),誰都想目送得更久一些。馬里奧也不舍得走,在南江生活的三年里有他美好的回憶,像發(fā)光的鉆石一樣鑲在他的身體里。
登機前,他拿出手機,指尖在通訊錄里滑動著,直到眼前出現(xiàn)“歐陽若愚”這行字時停住。
少女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的號碼是什么時候存到了少年那里,或許是少年去辦公室“喝茶”時無意間看到資料,或許是不動聲色、旁敲側(cè)擊通過同學(xué)問到的。反正在意一個人的話,誰都會想辦法摘到星辰和月亮。少年撥打電話,并將手機貼在耳邊,一陣連綿的“嘟”聲后是一陣機械的語音:“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隔了幾分鐘,男生又打過去,仍舊只聽到末尾那陣機械的語音。登機時間到了,乘客們迅速從靠椅上起身,排成一列隊伍。馬里奧皺了皺眉頭,再次拿起手機打了一段字,發(fā)出去,便關(guān)掉手機。
書桌上的手機不時閃出亮光,歐陽若愚像感應(yīng)到什么,睜開惺忪睡眼,爬到書桌邊,拿起手機,看到有兩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是馬里奧!原本就備注過,所以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馬里奧”三個字。神通廣大的閨密要來了少年的號碼,自己卻因為膽小從來沒有撥打過,以為這串?dāng)?shù)字將和自己這些年的記憶一同眠于時間的河上,誰知對方竟然主動打過來。
歐陽若愚頓時張大了眼睛,睡意全無。
她緊握手機,手指顫顫地點開信息,竟看到這一行字——“要走了,還是想和小魚說件事。那天在天臺上你問我是否有喜歡的人了,我點頭說有了,而你卻不知道那個人其實就是你。單純、奇怪、堅強的女孩,謝謝你陪我走過了這一段青春,未來再見。”
看到這里,少女的眼淚一滴滴落下,像盛夏最后一場大雨水砸在屏幕上。她這時才知道,原來對方一直關(guān)注自己,只是他從未當(dāng)面提過。
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回?fù)苁謾C上的號碼,沒有機械的“嘟——嘟——”,只有一句冰冷的語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剛擦拭干凈的面頰,頓時又瀉下一陣洪流。
歐陽若愚趴到床上大聲哭起來。
那些溫暖、明亮、美好的昨天,在淚光里暈開,模糊成一輪彩虹。突然,少女跳起來,開門,穿著睡衣、拖鞋瘋了似跑上樓頂?shù)奶炫_。
日光傾城,飛機飛過留下的軌跡云愈發(fā)模糊,遠(yuǎn)處的海跟天連在一起,不分彼此。
6
影子掉了,葵花落了,少年走了。
但沒有人會忘記這些夏天,白襯衫涌動成海的校園,蒲公英紛飛的天空,繁茂的樹梢上那些叫囂不停的蟬,會在你的心中擦出亮光。
再見,馬里奧。
再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