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士 51歲 工程師
【訴說】青子(化名)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大我12歲,跟我媽她繼母關系一直不好。當年,青子10歲時,她的生母去世了。一年后,她父親跟我媽結婚,很快生了我和弟弟。父親是個大工廠的會計,他的亡妻是廠長,青子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一家三口過著富裕幸福的生活。
可惜,好光景就那么十來年,女廠長突發(fā)心梗離世,情感重擊之下,經濟也讓這個家塌方。父親再婚后,接連生了兩個娃,妻子又無業(yè),一家算上青子共5口人,全靠父親的工資生活。青子非常失落,也非常憤怒。她的認知嚴重跑偏,固執(zhí)地認定是繼母、我和弟弟偷走了她公主般的生活。她用“對著干”和私下向幼弟施暴,來發(fā)泄不良情緒。16歲那年,她給9歲的弟弟盛湯,假裝失手,把一碗剛出鍋的蘑菇湯,扣到了弟弟頭上。這一舉動幾乎毀了弟弟的容,左臉頰的疤痕到了成年也沒完全消失。
治療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積蓄,也把勉強維系的親情徹底擊碎。父親打了青子,青子當晚就離家出走了。當時,父母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弟弟身上,都投放在應付生活的種種難題中,幾乎把青子忘了,他們也包括我甚至覺得,沒有青子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一晃3年過去了,1987年6月,20歲的青子挺著大肚子出現了。原來,她離家后四處游蕩,不久,被郊區(qū)一農戶收留,19歲時,同這家的兒子辦了結婚宴,但沒有登記。懷孕后,為了給孩子一個城市戶口,她硬著頭皮回到家里。3年雖然傷疤仍在,但畢竟是親人,尤其是父親,面對親生女兒,他早沒了憤恨??粗浀男」?,淪為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農民的妻子,他心如刀割。他不顧媳婦的不滿,更不顧我和弟弟的敵視,幫著青子去民政局登記,并在區(qū)婦嬰醫(yī)院附近租了間小平房,讓青子安頓下來待產。兩個月后,青子生下一男孩,這個三口之家成了我家的一門窮親戚。
青子一家跟我家的互動就不多說了,反正是沒少添堵,沒少起沖突。父親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對這個大女兒的愧疚心越來越重。這下反轉了,成了我和弟弟認知跑偏,固執(zhí)地覺得,是青子偷走了家的平靜和父愛。
青子的轉運是在2005年。這一年,她公公和丈夫不知用什么手段,讓一處不小的煤礦歸入自己名下。幾乎一夜之間,他們成了“煤老板”,土豪隊伍中的一員。青子在住別墅、開豪車的同時,沒忘了教育,早早就把兒子送到英國讀書,一去就是10年。現在,這孩子已經31歲了,有學業(yè),有修養(yǎng),對我家這門親戚有禮貌,也有溫度。
經過歲月變遷,我們姐弟三人都老了。幾十年前的種種不快樂、不如意,都在時間的長河下淡去,血脈開始顯示出力量和能量。青子對弟弟格外親,她終于能直面16歲那年的那一幕,知道了內疚,知道了補償。她資助弟弟買房,當侄女考上省重點高中時,親自帶隊,讓娘家所有人,共12口,浩浩蕩蕩地去北美瘋玩一場。
就在失落的親情重回正軌之際,去年3月,青子查出得了乳腺癌。因為發(fā)現遲,術后結論是三陰乳腺癌晚期。她的家族生意早在4年前就開始轉型,姐夫忙得很,外甥遠在香港工作。于是,我放下自己的生活,搬進她的別墅,啟動全程陪護模式。她63,我51,兩位老姐妹,人生上半場形同陌路,但在人生的下半場,則異常親密。我常想,財富真能修復破損的親情嗎?如果青子依舊貧窮,我們的關系還能這么好嗎?我想不出答案,還是那首歌唱得好,“沒有歲月可回頭”。我和大姐青子這么親、這么好,應該珍惜當下,享受當下,回頭干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