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剛+梅洪濤

發(fā)表在《北方文學》（2016.3）上的這篇《畫癡》是武漢作家劉懷遠的一篇成功之作。作者構思精巧，匠心獨運，從跌宕的情節(jié)中生動形象地刻畫了宋鄉(xiāng)紳、錢先生這兩個畫癡形象。本文從三個方面予以解讀：

一、讀“畫”讀情節(jié)

畫是全文的線索，以品畫、窺畫、求畫、騙畫貫穿全文。因為畫，貧富差距極大的宋鄉(xiāng)紳、錢先生相識相知，成為畫友。為了品畫，提升畫技，宋鄉(xiāng)紳不但經(jīng)常請錢先生來家中吃喝，而且樂于接受錢先生對自己書畫的各種批評奚落。為了窺畫，宋鄉(xiāng)紳不辭勞苦，經(jīng)常偷偷地在夜黑風高時分去錢先生家門前閑逛。為了能進門一睹古畫風采，以口渴喝茶為借口進門叨擾，上門苦苦央求才得償所愿。小說最為精彩的是求畫情節(jié)，為了求得此畫，宋鄉(xiāng)紳使出渾身解數(shù)：首先以一擔金銀來求錢先生轉讓此畫，沒想被拒絕了。其次，心有不甘的宋鄉(xiāng)紳連上門偷竊的招都使上了，可惜沒有得手。再次，主動把自己的姑娘嫁給畫友的兒子，以此來拉攏討好錢先生，從而可以利用姻親關系來擁有古畫，沒想到錢先生竟然一口回絕了。癡心不改的宋鄉(xiāng)紳思畫成疾，最后萬般無奈下竟然假裝生命垂危，以此來博得錢先生的同情，滿足將死之人“品讀董其昌真跡一晚”的唯一心愿。應該說宋鄉(xiāng)紳騙畫的計謀是成功的，不但騙得錢先生親自送畫上門，而且攜畫成功潛逃，長期占有。宋鄉(xiāng)紳也許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煞費苦心騙來的古畫不過是贗品而已，他的所作所為何嘗不是被自己所騙呢？

二、讀“癡”讀性格

宋鄉(xiāng)紳挑戰(zhàn)世俗，個性灑脫。他為畫癡迷，跨越階級鴻溝，只為求得知音知己。貧窮的錢先生多次被請來家中小酌，每次飯前總是悠然看主人作畫，嘴卻不閑，批評挖苦不絕于耳，被刻薄奚落了一頓的宋鄉(xiāng)紳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吟吟地連連點頭。宋鄉(xiāng)紳為何樂此不疲？在他眼中，唯有錢先生是能在書畫上談得來的人，特別是能一下點中宋鄉(xiāng)紳運筆痛處的人。宋鄉(xiāng)紳為了畫畫，的確是放下了身段，拉下了面子。請人吃飯，只為兩耳灌滿批評和奚落，有助于畫藝精進，真是一個地道的畫癡?。〔粌H如此，他還為畫癡迷一生。求畫時先欲舍盡畢生的萬貫家財，換取那幅古畫真跡，古畫高于所有金錢；后欲嫁女于畫友兒子，只為擁有古畫，古畫重于親情；最后思畫成疾，為畫消得人憔悴，病榻前的唯一愿望只是想細細品讀真跡一晚，古畫貴于生命，其癡感人，同時也彰顯了中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書畫藝術的無窮魅力。

錢先生是位淡泊物欲錢財?shù)漠嫲V。一個人窮得家徒四壁，卻對萬貫家財不屑一顧，守著古畫餓肚子，只為“畫軸在手，朝看彩云，暮伴明月，別無他求”。他既是丹青高手，又是臨摹做舊的行家。他做出來的贗品，連宋鄉(xiāng)紳都未能辨別出來，可見他在這些方面的造詣是非常深厚的；但他內(nèi)心卻甘守清貧，不奢求用做舊贗品來獲得財富和改善生活，更顯他品格之高尚；他亦是位堅守道義的畫癡，因為宋鄉(xiāng)紳帶走的是自己的做舊的贗品，即便宋鄉(xiāng)紳留下金銀也無心占有，可見他的道義和誠信底線。錢先生在文末感嘆宋鄉(xiāng)紳是個畫癡，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十足的畫癡呢？

三、讀“畫癡”讀文化、讀世相

中國以五千年文明的積淀，孕育了輝煌燦爛的中華文化。其中以武術、書法、繪畫對世人影響最廣，武癡、書癡、畫癡被譽為“中華文化三癡”。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尤其是繪畫藝術的熱愛，深入傳統(tǒng)文人的骨髓，感人至深。文中上至皇帝，中至鄉(xiāng)紳，下至落泊文人，都對董其昌的畫作十分癡迷?？滴?、乾隆二帝將董其昌畫作盡可能搜羅入宮，只為日日欣賞。宋鄉(xiāng)紳求畫路上，視錢財如糞土，裝病裝可憐，不惜出賣多年友情連夜逃走，只因視畫如命，魂牽夢掛。錢先生只會在夜深人靜時品畫，每次他都像做賊一樣，仔細觀察四周后，凈手焚香，才從隱秘處拿出一軸古畫，靜心研習。這位清貧書生對畫作無比愛惜，每次必凈手；對畫作精心保護，不容他人小覷一眼；品畫欲罷不能，天天涅槃自我。反觀當今，收藏書畫的“藏友”們很多只為金錢，既不會欣賞，也不屑于欣賞，卻奢談“熱愛”！與他們相比，真有天淵之別！傳統(tǒng)文化只有在眾多熱愛者手中，才會煥發(fā)活力，文化傳承才會薪火綿延。

兩位畫友最終各奔東西，鄉(xiāng)紳連夜攜畫私逃，錢先生護畫心切，贗品贈友，只因人與人之間的互不信任，小說巧妙地諷刺了當時欺騙盛行的社會風氣，也是對社會缺乏公信力，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的無奈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