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蓓佳
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可是我沒有看見過海,從來沒有。
我知道海是什么模樣的——湛藍的海水和白色的輪船,海邊有美麗的貝殼和挺秀的椰樹。甚至,我聽見過海浪的低語和風暴的怒吼,只不過都是在夢中。
我的爺爺曾經(jīng)是一個海員。我總是緊緊地抱住他的脖頸問:“爺爺,你愿意給我講講海嗎?那個遙遠的藍色的大海?”
我如饑似渴地吞食著爺爺所講的一切:風和日麗的太平洋,驚濤駭浪的好望角,美如明珠的小海島……然而我還是沒有見過真正的海。
我學會了畫畫。我畫在紙上的全都是海,我畫的大海參加過全國兒童美術展。曾經(jīng)有一位記者來采訪我,問我見過幾次大海,我回答不出來。
那年夏天,我在期末考試中得了兩個“100”分。爸爸說,準許我做一件最想做的事。我脫口說:“讓我陪爺爺去看看海吧?!薄芭?,那么,誰在家里燒飯呢?”爸爸望著廚房里爺爺佝僂的背影,“再說,爺爺年歲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了?!?/p>
后來的某個夏天,媽媽參加了市里的夏令營活動。他們安營扎寨的地方就在海濱。
媽媽回來后抱怨說:海邊的水是咸的,做出飯來都不香;海水腐蝕性太大,把她的頭發(fā)弄得又脆又黃……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看見的海都不是我心目中的模樣?這讓我更加盼望看見它。
年底的時候,爸爸媽媽各自從單位里領到了一筆獎金。全家籌劃著在春節(jié)期間圓我看大海的夢??墒?,臨行的前一天,我卻莫名其妙地生起病來——脖子扭了,轉動不靈。這么一副別別扭扭的模樣是不能去旅游的,看海的計劃也隨之取消了。我在夢里都流著淚。
去年,我小學畢業(yè)了。畢業(yè)之前,班里開了個很熱鬧的晚會,老師要大家在會上暢談未來的理想。同學們爭先恐后地發(fā)言,有的要當宇航員,有的要當作家,還有想坐“飛碟”去當火星人的。
“你呢?”老師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你想干點兒什么?”全場一片寂靜,大家都在期待我的回答。
在這一瞬間,一個非常清晰的念頭在我腦中跳了出來,光燦燦地對著我閃爍、旋轉,使我頃刻間明白了自己應該說什么。
我低低地、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去看大海。”
老師驚訝地望著我:“你再說一遍。”
我大聲地說:“我要去看大海!”是的,我要去看大海。
不管我將來干什么:畫家、數(shù)學家、圍棋手、攝影師……我首先要去看看海。它在遙遠的地方等待著我。蔚藍色的、波光閃閃的大海,有著金黃色的沙灘和美麗的椰子樹,也有著洶涌的波濤和狂怒的風暴。
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還從來沒有看見過海。可是我不灰心。只要有地球,就會有海水。只要大海在,總有一天我會看見它。
張曉瑪摘自《小船,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