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亮
2013年,作為面點師的我,在北京大興區(qū)南小街北京斯博瑞大飯店任職。當時,我對這份比較清閑的工作非常滿意珍惜,特別是有充足的工休和業(yè)余時間,讓我可以專心寫作和攝影。
在飯店上班期間,認識了一位甘肅隴南的服務員名叫趙×珍,廚師做飯,服務員點餐上菜,一來二去就比較熟了。干了沒多長時間,她離職了。她離開北京后,說是到石家莊賣衣服,隨后的日子里我們隔三岔五在QQ上面問個好,偶有聯(lián)系。
因為春節(jié)我攢了7天假,再加上工休可以連休兩天,總共有9天休息,我盤算著,暑假期間,利用這9天,背上相機,離開喧囂的都市,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體驗一次輕松的旅行。趙知道我要外出旅行,在此期間與我聯(lián)系頻繁,邀請我到河北石家莊去拍攝他們服裝公司經(jīng)常舉辦的時裝表演秀。6月13日,我背個雙肩包,輕裝上陣出發(fā)了。
到了北京站,剛要排隊買去往石家莊的票,趙又打來電話,說公司臨時有活動,要在邯鄲舉辦兩天時裝表演,讓我直接買票去邯鄲。毫不猶豫,我買了一張北京直達邯鄲的火車票。殊不知,火車的那頭,早已布下的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在等待著我的光臨。
誤入傳銷窩點
當日下午四五點到了邯鄲火車站,按照趙發(fā)來的坐車路線,我自行到滏陽公園,她在那里接應。見面后,隨她一起接我的還有一個胖乎乎叫魏x的女孩,魏姑娘來自四川巴中。寒暄過后,天南海北互相聊了起來。天很快黑了,她們帶我去吃了邯鄲有名的小吃——小火鍋,我喝了一瓶啤酒。飯后我剛要結賬,誰知魏姑娘早已付了。注意啦!一般被騙來的朋友,除了邀約你的好友外,身邊跟隨的同伴就是你進入傳銷點特意為你配備的“老師”。而我,當時卻蒙在鼓里。
酒足飯飽后,我問趙,什么時候去拍表演秀?他們說表演秀已經(jīng)結束,晚上公司的人都回家了,并推薦我去魏姑娘的男朋友那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坐車回石家莊,或者也可以留在河北邯鄲拍攝歷史上趙城的古都、藺相如的故鄉(xiāng)。最后這句話,讓我有了在這里玩兩天的念頭。我打算就近找個旅館住下,兩位姑娘卻一直勸說去魏姑娘男朋友那里待一晚,理由是大家都是自己人,附近旅館也很貴,等等。在她們的執(zhí)意請求下,最后,我實在不好意思再拒絕。
路邊一招手,一輛小車駛了過來,魏姑娘在前,我和趙坐后排座位。趙對我說想聽聽我手機里的歌曲,并以此為由借走了我的手機。我因為一天旅途的勞累,靠在后座上,任憑司機載著我們在這個漆黑的夜里東拐西拐。走啊走,最后,在一個比較荒僻的拆遷房旁停了下來。下車以后,我們步行繼續(xù)往前走,雖然是夜晚,但我能感覺到,這里已經(jīng)遠離市中心,純粹的荒郊野外。我有點莫名其妙,自語了一句,怎么這么遠呀!他們說前面就是,馬上就到了。依然是七拐八拐,腳后跟都走麻了。在林中小道的一個拐角處,我看見身旁有幾個很大的土丘,湊近一看,媽呀!一片墳地躲藏在樹下的草叢里,我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快走幾步,這到底什么地方呀?怎么這么陰森!終于在前方,一個籬笆墻圍起的土房后,魏姑娘停了下來開始打手機。掛了手機,我們從房后繞到房前,房前有段籬笆墻,這是三間土房,中間的土房開著一扇門。
剛到門口,看到屋里亮著燈,五六個小年輕坐著小凳子在打牌,三男兩女,都是20來歲。正打在興頭上,見我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牌,有的幫我拿包,有的讓座,很快,一杯茶水端了過來。一位廣西貴港的美女梁芳靜坐在我面前和我聊天,看到他們如此熱情,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梁美女坐在我對面和我聊工作、聊北京生活、聊一路見聞,我一邊應付著聊天,一邊用眼角余光掃視著土屋的環(huán)境——墻邊有一排小馬扎,堂屋的北邊有張長條桌,其余再無家具,屋內陳設簡陋。
和梁芳靜聊了有十幾分鐘,就在這瞬間,他們已經(jīng)收了牌桌,把墻邊折疊的一排小馬扎在堂屋擺成兩排,堂屋門也被關上。很快,就像變魔術一樣,從東屋和西屋出來十幾個男男女女,他們井然有序地分坐在堂屋的兩側,此時,我倒吸一口涼氣,一股不祥之感從我心底慢慢升起。梁美女在我面前依然喋喋不休地問著一些無聊的問題,故意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已無心回答,突然站了起來走向西屋——我想起我包中的銀行卡,這么多人,萬一在屋里把我的包掏了咋辦呀!
看了下包沒事,我又重新回到剛才的座位上。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長條桌子后坐了一個30多歲的男子,瘦高個子,赤紅的臉上面無表情,目光盯著我,灼灼逼人。我感到屋里的空氣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感到渾身不適,只想逃離這里。
“洗腦”,人身被控,與外界失聯(lián)
我不知道他們這一個寢室聚集十多個人究竟要干什么。但我清楚目前我的人身自由受到控制,不能隨意離開。雖然知道這些,但為時已晚!
獨虎不斗群狼,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只好假裝鎮(zhèn)定地配合他們聊天。這時,臺上的那位瘦高個開始審問我:從哪里來?干啥工作?工資多少?到這里做甚?等等一系列關于我底細的問題。他只要開口說一句話,無論對錯,坐在臺下兩排的人就異口同聲地大聲說“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
坐在我身邊的是接我來的魏姑娘,即我的“老師”,緊靠她邊上的就是叫我來的邀約人趙x珍,此時,我心里無比恨她!
“魏老師”對我說:“你知道大家為什么叫你‘帥哥嗎?你長得帥嗎?”其他人說:“對!”“不管你長得帥不帥,大家都叫你‘帥哥!”“對!”“魏老師”繼續(xù)對我說:“到哪里都有規(guī)矩,凡是剛來的新朋友,男的叫‘帥哥,女的叫美女,叫我們‘老板,意思就是已經(jīng)加入組織了!”然后又說:“‘帥哥!你看,坐在臺上的那位,就是我們寢室領導邵傳軍主任,他‘老人家經(jīng)驗比較豐富,以后咱們謙虛一點,多向人家學習!”
臺上的“邵主任”陰森的臉上突然給我一個笑臉,我剛要賠笑,他立刻陰了下來說:“笑什么笑?”臺下這幫“王八蛋”就大喊“對!”主任放個屁,他們都要說“對”!他說他們在這里做的是生意,我問他啥生意?他說究竟什么生意得需要我花三至五天自己看清楚、看明白,看明白后來去自由。endprint
邵主任說:“我們在這里做的是網(wǎng)絡營銷,雖然是營銷,但是看不到實物,賣的是天津天獅生物發(fā)展有限公司生產(chǎn)的天獅牌化妝品。那為什么看不到化妝品呢?因為我們每個人在這里吃一到兩年的苦就可以成功了,然后可以全國各地免費旅游,公司特為經(jīng)理級別的安排了豪華游輪,頭等艙海外游!吃鮑魚海參……暫時我們自己不用化妝品的原因是河北邯鄲風沙大。我們的目的是要改變一個家族的命運,而不是一個人的命運。一個人在這里吃一到兩年的苦就可以讓自己的整個家族不再受苦!這是值得的!凡是加入我們組織,就‘帥哥變‘老板了。怎么加入呢?得需要投資一個點,一個點也代表一個人,繳納3999元,投資一個點兩年后,將能賺到130萬元;兩個點就是繳納3999元×2,兩年后將得到260萬元,以此類推。當然,也可以替代你家人在這里吃苦。人可不能那么自私,一個點是為自己交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姑姑姑父以及所有親戚!你媽把你養(yǎng)這么大你可不能沒有孝心!你能忍心看見你父母親一輩子吃苦嗎?你知道某位國家領導嗎?這門生意是他老人家在這里秘密投資的。但是干我們這行,國家一定要限制發(fā)展,所以才有媒體報紙整天報道一些負面不好的消息,意思就是嚇唬一些膽小怕事的人。如果不限制發(fā)展,全中國的人都來干直銷了,那不就天下大亂了嗎?生意需要考察你三至五天,考察完你就可以離開了,但是在考察期間,需要把你的手機交過來,我們暫且給你保管,怕的是你不會說話。不過你放心,沒人拿你手機亂打電話。有人給你打電話你可以接,但是得會說話!在這里一定要守規(guī)矩,聽話!不聽話的看見了嗎,那片菜地地頭好多土丘,不聽話就在那邊再挖兩個坑!明白嗎?”
邵傳軍的一番話說得我腦子快炸了,但還得硬著頭皮聽下去。他每說一句,大家都要配合一聲“對”!他的話語中夾雜著威脅、恐嚇!
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地方,連最基本的通信工具手機都給上交了,再和一群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再聯(lián)想剛才路過的那地頭的一片土丘!自然,心理就恐懼了!唯一辦法只有順從!
傳銷里面的規(guī)矩很多,剛來的“帥哥”都要享受特殊待遇,就是無論干啥都是‘帥哥”優(yōu)先。我去的當天晚上,他們弄了一大盆水放在屋中間,搬好凳子,讓我先洗腳。出于禮貌,我讓他們先洗,他們說:“不行,你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來考察生意,必須你先洗。”滿屋子男男女女都圍著看我洗腳,很不自在。那我就不客氣啦!坐在那里我剛把鞋、襪子脫了,準備洗腳,誰知站在我左右兩邊的“老板”們推來推去朝我的雙腳撲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兩個美女—人抓了我的一只腳,搶著給我洗腳。
我無地自容,臉紅、羞澀。少小離鄉(xiāng)十幾年,從來沒人給我洗過腳,今日抬著兩腿讓兩個小妹給我洗腳,洗完還給擦干凈,受如此“禮遇”,既有皇上大爺?shù)母杏X,心里也夾雜著忐忑不安!旁邊的“老板”也不能干愣著,早把我的鞋和襪子拿去洗了,換來了拖鞋。各位“老板”先給“帥哥”洗腳,“帥哥”當了“老板”才能懂得給后來的“帥哥”洗腳,先當“爺爺”,后當“孫子”!
從此,我的生活完全有人照料,就連每次上廁所,都有隨身“侍衛(wèi)”。廁所就是土房外的玉米稈搭建的一個窩棚。每次蹲在那窩棚里面都想著能從縫隙中逃跑,可周圍的木板和鐵絲擰得太牢固了,無機可逃。三間土房,中間一般就是學習、活動、娛樂打牌、吃飯的場所,剩下兩間為男生女生寢室各一間。寢室內,除了主任有個支起的床板,其余人全部打地鋪。地上鋪的榻榻米,簡陋而帶著無法避免的潮濕。榻榻米上沒有枕頭,而那破被子還疊得特別整齊,就連所有衣物、內褲、襪子怎么個疊法,每天都有“老師”教,他們說這叫半軍事化管理。晚上我說上外面找個磚頭當枕頭,他們不讓我去,害怕半夜我用磚頭砸他們。每天早上6點多鐘就起床了,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是大家互相問好——張老板好、李老板好、趙老板好、劉老板好、邵主任好……一陣陣問好聲在小屋內響起。隨后就是起床疊被子,搞衛(wèi)生,洗臉。洗臉時主任先洗。特別是刷牙的時候,牙刷統(tǒng)一擺放整齊,我為你遞,你為他遞,互相遞,一定要認清哪條毛巾和哪把牙刷是哪個“老板”的。如果不知道誰的毛巾是哪個,說明不用心,沒有融入到這個群體中去。整天花時間記這些沒用的東西,我感覺這幫家伙就是一群蠢驢。衣服互相洗,包括女生內衣內褲。有次他們發(fā)現(xiàn)我自己洗內褲,就喊了一聲:“帥哥”自己洗內褲了??!有個女“老板”就跑過來搶走給我洗。還說我這人太自私。天哪!簡直不可思議。
講完了這些,再給大家說吃飯。想起那飯,我就想起遲志強唱的歌曲中的“菜里沒有一滴油……”每天吃的是夾生米飯,菜就是水煮白菜,或者水煮土豆片,這些白菜和土豆都是主任白天出去在菜市場撿回來的。只要伙夫叫一聲“開飯啦!”這幫王八蛋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搶著端鍋、拿碗、發(fā)筷子。沒搶到活干的人就退回去坐到自己的小凳子上等著。打飯一般兩個人,飯碗都擺在主任面前的堂桌上,—人打米飯,—人用筷子夾幾片土豆片或者白菜葉子放米飯上,再把一雙筷子直挺挺插在米飯中間,盛完后,堂桌上一片米飯中插的兩根筷子,就像點著兩炷香在祭奠死人一樣!
這時一個人準備傳飯,喊一聲“開飯啦!”全體起立,他一個人兩只手往后傳,一邊傳一邊說請吃飯,接飯人說謝謝,然后接著往后傳……飯傳完了等主任發(fā)話,主任說吃吧!大家才開始吃飯。在吃飯的過程中,要求每人講一個小故事,為啥要講小故事?意思主要是讓剛進來的“帥哥”聽,因為“帥哥”“不理解”,要慢慢給他“洗腦”。這里每天都吃不飽,我在里面待了兩個月,整整瘦了20斤。
白天的活動范圍就是籬笆院落周邊,不能跑遠,每天全寢室的“老板”都要陪著給新來的“帥哥”講課。“帥哥”坐臺下正中間,前后左右被“老板”包圍,臺上一個“老師”扯開嗓門賣力地講著傳銷洗腦課程。一般情況下,意志力不強的只要聽五天課,就會思想迷惑,加入組織。開課前,每人先作自我介紹,還要唱勵志奮進歌曲,整天講著成功人士的話,夢想著成功后的生活。endprint
這些人的閑暇時間就是通過手機做市場——用各種方式向自己以前的朋友問好,邀(騙)他們加入。當一個新人還沒來時,傳銷內部已經(jīng)知道這個人的所有信息——他的學歷、愛好、工作待遇情況等等,然后所有人共同研究,用什么方式能把他邀約(騙)至此處。是人就有弱點。一個剛畢業(yè)的名牌女大學生,就是因為閨蜜的一句這邊的小吃可有名氣啦!你來我請你吃。她就屁顛屁顛地一腳踏進傳銷!還有許多網(wǎng)戀邀約:一個廣東的哥們兒過來見女網(wǎng)友,一腳踏入邯鄲卻無法離開。更多的是利用友情:一個安徽的“眼鏡哥”,本來計劃去北京看周杰倫的演唱會,同學說讓他先從邯鄲過來找他,然后再一起去北京。沒想到,一來邯鄲,就被粘上了蜘蛛網(wǎng),被騙進了傳銷組織。而我,一個北漂18年的“燒餅哥”,也被前同事以攝影為由邀約,釘在了邯鄲。
每天晚上,無論多晚,基本都要由主任升堂開會,內容主要是詢問新來的人當天的表現(xiàn)如何,是否和大家融入到一起。如果悶悶不樂,有逃跑的企圖那就更嚴重了,半夜還要接受審問!
在我剛去的第二天,決定無論如何要掙脫開他們。趁他們打牌,下棋、全體跳舞、做游戲的時候我說我腦袋疼要出去走走。走出去后,他們緊跟著我。我從地里撿了兩塊磚頭,嚇唬他們:“你們要是再跟我,別怪我不客氣!”很快,六七個人圍著我,最后奪取了我手中的磚頭,又把我橫著抬回來進行思想教育。當時地里不遠處,就有當?shù)氐霓r(nóng)民在干活,雖然他們看見了,卻無動于衷,無人過問!我的心涼到了極點……
逃跑未成,我決定放棄逃跑,身在狼窩,與狼共舞吧!
那段時間,我和家里通電話,他們就在旁邊監(jiān)聽,人在邯鄲,卻讓我跟家里人說,我人在四川成都大酒店上班,工資很高,生活很好,讓家里人不要擔心,家人一直信以為真!更懊惱的是,本來9天后要回京上班,他們卻逼迫我辭掉我那份心愛的工作!
“帥哥”變“老板”,夜半三更開工資
每天聽課,這幫人天天輪流給我講,中午不讓休息打疲勞戰(zhàn),見我生氣了又開始打親情牌。時間長了,我開始動搖了,難道這真的是門生意?特別是看見他們每天吃的住的那么艱苦還笑得那么開心!長時間洗腦終于擊垮了我的心底防線,就這樣稀里糊涂相信啦!而且還一狠心投進去5個人的點,卡中辛苦打工掙的兩萬元就這樣一瞬間沒了,而且在加入時,主任讓我寫下“自愿加入”的字樣。
當天下午加入組織后,馬上就由“帥哥”變“老板”了。大家排好隊形輪流祝賀我!“老板”們紛紛恭喜,雙手相握,彎腰90度。從主任開始,每人恭賀一遍,給新“老板”打氣。
雖然當了“老板”,但依然有人監(jiān)視,依然沒有隨便打手機的權利。這里面有個寢室交流的規(guī)矩,就是每一個人都不能總在一個地方待著,過段時間就要離開這個住所,換到另一個地方,重新認識另一幫陌生人。我在那里兩個月期間總共換了三個寢室,就我知道,邯鄲那一片共有11個寢室,每個寢室都最少有13人,包括傳銷老總頭子在內,約300多人。
一次警察掃蕩,這幫家伙突然組織逃跑,一起躲避到河邊樹林里,在河邊逗留。我希望警察快快追來,可惜并沒有追到我躲的那個方向。
一次剛睡到半夜一點多,迷迷糊糊就被主任叫醒,這個寢室主任是來自江蘇徐州的王中杰,年近26歲,他也是接到上面領導通知,臨時行動,所有人員三五一組跟上他走。半夜一點多鐘,就像幽靈一樣行走在荒郊野外,農(nóng)田地里,走了很遠的路,在路上還碰到別的組織,熟臉,而且互相也不打招呼,很奇怪!最后,在一個非常偏僻的高鐵橋附近的荒廢院落里,300多號傳銷人員共同聚集在這里,為馬上下飛機的老總們接風。這廢棄的院落里荒草叢生,黑黑的屋子里陰森恐怖!很快,來了兩輛小車,從小車上下來幾名穿著華麗的男女老總,他們的確披金戴銀,提著用信封裝好的鈔票,要開工資啦!幾個老總輪流發(fā)言,說剛從云南、海南坐飛機到北京,專程給大家開工資。漆黑的屋子里,借助手機上的一點亮光,老總給主任們、“老板”們開工資,做表彰大會,關鍵是讓新朋友看見,我們這里是開工資的。每人信封里裝的錢數(shù)都不一樣,一般都幾百元。
逃離
一個多月后,換到了第三個寢室。每天我在這里就是下棋、喝茶,與他們打成_片,時間長了我也快成“老師”了偶爾也有玩手機的資格。玩手機也是在假裝做市場,邀約朋友,但每天晚上所有人的手機都要上交,統(tǒng)一裝在一個袋子里,傳銷暗語叫把“老母雞”養(yǎng)起來。我始終在懷疑這里的生意,有一次上廁所時,偷偷上QQ和《北京晨報》主編周毅聯(lián)系,他是我比較信任的一位老師。我問周老師:天津天獅是個什么東西?直銷還是傳銷?沒幾秒鐘,周老師就給我發(fā)來好幾條關于天津天獅傳銷的網(wǎng)絡截圖,告訴我是傳銷!問我在哪里?我告訴他,千萬別打電話,我已經(jīng)被控。當我告訴他這幫人說吃苦一兩年后出來就可掙到130萬時,周老師說,看來你中毒不淺呀!后來我告訴周老師,最近幾日我會把自己知道的地點大概方位發(fā)給他,等消息發(fā)完后就讓他趕緊聯(lián)系我家人救我出去。
匆匆退出QQ,刪除登錄痕跡,又把手機放回袋子里面。我大概用了三天的時間,抽空就用手機秘密給周老師傳達信息。我把所知道的,曾經(jīng)所經(jīng)過的地點、地名、周邊環(huán)境,包括附近有座高鐵橋(京廣高鐵橋),凡是知道的每一個線索都傳達給周老師。第三天,我給周老師說好了,可以行動了。最后發(fā)去我父親和弟弟的電話,囑咐一句,不要讓他們給我打電話,以免暴露我,按照線索直接尋找!最后我清除了上網(wǎng)痕跡。
給周老師傳達完信息后的每時每刻,我都盼望著家人盡快來到,想著他們隨時都會帶著警察破門而入,救我出去!
弟弟在北京工地賣飯,父親、母親給他幫忙,當時生意火爆。當天下午弟弟正在午休時接到了周老師的電話和線索短信。當母親聽弟弟說我被騙進傳銷組織都兩個月了,母親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父親知道了,更是急得團團轉,一時間,一家人頓時炸開了鍋。全家人在北京當?shù)嘏沙鏊稍兒?,父親又把弟弟手機中我提供的信息重新抄寫在紙上,以防手機沒電。第二天一早,父親、弟弟帶了一萬多元火速趕往河北邯鄲,到了邯鄲先去我提供的當?shù)睾惪h派出所報案。警察說先讓他們把人在的地方探測好,然后再去幫忙找人。endprint
父親、弟弟按照我提供的線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尋找到了我所在的寢室附近,高鐵橋邊、舊鐵道樹林附近!他們估計我就在這里……
在我傳達完信息的第二天中午,寢室主任和兩個傳銷頭子,把我單獨叫了出來,在小樹林里問我,最近看我狀態(tài)不好,悶悶不樂,到底還愿不愿意干生意?自己不愿意干還影響別人,干不干說一聲,不干立馬送你回家。我估計他們看從我這里再也詐不出多少錢來買點了,又沒有積極性將別人“騙”進來,想讓我走人。我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想回北京?!彼麄冋f,好吧,待會兒把你東西都帶上,我們送你去火車站。我把我的行李包拿出來,他們還檢查了一下,問我,手機還想不想要?我說要!他說讓我上QQ和微信,我說我好久沒上了,密碼忘記了。他們逼著我上,我假裝按了幾遍錯誤密碼!他們說你要是不上,手機別要了!我是怕萬—上了QQ,周老師給我回信息就暴露了我和外界聯(lián)系!到底沒上!我手機也沒給我!最后,他們拿出我最重要的資料——傳銷日記,打火機一點,一把火燒了。
其實,在我的手機中,有我平時和他們做游戲時秘密拍攝的傳銷內幕活動照片,某些場景視頻,還有我的傳銷日記,就是希望有一天出去以后要通過媒體曝光此事,沒想到他們如此狡猾。
下午,那個叫邵傳軍和吳迪強的兩個傳銷頭子—人騎輛自行車,馱著我,騎著自行車把我送到邯鄲火車站。在路上,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望著邯鄲街市上的一路風景,來去自由的車輛、人們,微風吹在臉上,心里卻是悲涼的!兩個月前,我興高采烈地來到此地,而今日,卻悲催地離開。馬上就要重獲自由了'人卻高興不起來。邯鄲,是一個讓我傷心的地方,這輩子,無法忘記!
天快要黑了下來。到了邯鄲火車站,一個人看著我,一個人給我買了一張邯鄲開往北京的車票,直到火車馬上就到啟動了,才給我票,目送我進站上車,看著火車緩緩離開,他們才離開了火車站!
火車啟動了,我立馬在火車上尋求幫助,借用一乘客手機給弟弟打電話,我說我出來了,現(xiàn)在在邯鄲開往北京的火車上,我說下一站我就下車再返回邯鄲。而此時的父親、弟弟已經(jīng)找到我所在寢室附近了,我讓他們趕緊離開,待會兒邯鄲見面!
晚上8點多,在滏陽河附近,漆黑的夜里,大老遠傳來父親的叫聲,他在叫著我的名字:“亮亮!亮亮……”我一邊應和著一邊往跟前走,父親、弟弟和我終于見面了,看到親人,我悔恨的淚水奔涌而出。
一個人、兩個月、20斤、兩萬元……
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給我留下了什么?留在心中的是深深的懊喪,還有就是看到近日李文星傳銷之死,燃起我心底深處憤恨的火焰。我決定:以自己為反面教材為大家上一堂社會教育常識課!一旦誤入傳銷,親友分離,妻離子散,弄不好丟了小命,那可就悲劇啦!到時后悔莫及,為時已晚!
衷心希望鄙人花了好幾個日夜寫出的這篇作品能警醒更多的人們,認識專銷!遠離專銷!打擊傳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