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芊

郝泉做片子才做了一半，大院保安打他手機，說他的車把別人的車給擋了，讓他移車。

郝泉是個喜歡打哈哈的人，問是把男的車擋了，還是把女的車擋了。保安說，你把人家一號女主播章瑩的車給擋了，人家有急事。郝泉是個很少正經(jīng)的人，說實在對不起，我拉肚子了，讓一號稍等。

一號女主播章瑩，人稱冷面美女主持。天生麗質(zhì)，出身播音世家，傳媒大學播音專業(yè)碩士科班生，聲音抑揚頓挫，就是從來沒有笑臉，尤其是播音時，面容冷得讓人發(fā)怵。有市領(lǐng)導幾次讓臺領(lǐng)導讓一號改變播音風格，說播喜慶的新聞，你總該露一點兒笑容吧。臺里領(lǐng)導也做了工作，一號似乎并不把臺領(lǐng)導的意見當回事。臺領(lǐng)導專門趕到一號的母校，想找熟悉的導師做一號的工作。導師說，假如她不這樣冷面，省大臺早招她去了。她的冷是骨子里的，導師引導了多年也沒起任何效果。

一號的冷，不僅在播音時冷面，更在平時與人交往中。她不愿意跟人合用一個工作室，她更不愿意跟人同出同進。中午用餐，她永遠是一個人獨享一張餐桌，都三十五六歲了，還單身，高不成低不就。這些事，臺里都知道。

當郝泉磨磨蹭蹭下樓到停車位時，保安一臉痛苦地訴說，一號主播火了，她開臺長的車走了。

郝泉說，我說呢，一號自有一號的辦法。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又過了一段時間，郝泉晚上加班趕片子第二天上班晚了，開著車子在大院里兜了一大圈，見整個大院里車子停得滿滿登登，沒一個可停車的空檔，連車位前的半邊過道也停滿了車。郝泉沒法，只能把自己的車再次停在一號的車位前，擋住她的出路。

半天，相安無事。到了下午，郝泉的手機突然響了，郝泉才“喂”了一聲，手機里便一陣狂風暴雨。郝泉馬上把手機調(diào)成免提，一號的聲音頓時響徹制片工作室。

郝泉，你個王八蛋。這是一號憤怒的聲音。

郝泉不緊不慢地回應，大主播，友情提示，罵人有損您一號女主播的高貴形象。

一號愈加憤怒。郝泉，我就罵你個王八蛋，你的行為帶有挑釁性質(zhì)，對你這樣的無賴，我決不寬容。

郝泉反而慢聲細氣了，大主播呀，你這樣大聲罵人，萬一罵壞你的嗓音，明天上不了節(jié)目，全市人民會懷念您、牽掛您、想念您的。

一號氣得聲調(diào)都變了，你在詛咒我，我決不饒恕你，到臺長處評理去。你不向我賠禮道歉，我決不罷休！

郝泉則一步不讓，說，親愛的大主播，不要搞錯，是您先開口罵我，該您先向我道歉！

你別做夢！說著，對方?jīng)]聲了。

工作室一下子靜得出奇。突然，不知誰怪模怪樣學說了一聲，郝泉，你個王八蛋。頓時，哄堂大笑。

一會兒，臺辦公室主任給郝泉打來電話，說臺長讓他去一下。郝泉知道一號把他給告了，便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幼哌M臺長室。

臺長正在忙碌，邊忙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郝泉，怎么老去惹章瑩，對她有意思啦？！

郝泉忙罷手，說，臺長，您饒了我吧，您不能這樣想。

你老是惹她，影響她播音，我可真的饒不了你。臺長說。

郝泉卻無所謂地說，她那冷得讓人發(fā)寒的主播樣子，誰稀罕？！

她不播，你播？

臺里那么多小女孩兒，誰都比她甜。冷她十天半月，看她還自我感覺好不好？！

我就知道，你是要惹她的。臺長說。

我這是幫她！郝泉不以為然。臺長說，你主動去章瑩那里道個歉，我不怪你。

郝泉下樓，保安說一號已經(jīng)開著臺長的車賭氣走了。

第二天一早，郝泉早早地來到電視臺，請來一幫要好的狐朋狗友，用一大堆鮮花把一號的奧迪裝飾得猶如婚車。中間一行字很是醒目：王八蛋向您道歉。一號看見了，竟然撲嗤一下笑了。所有人都說，頭一回見一號笑，笑得也蠻可愛的。一號其實會笑的。

自此，郝泉還常常把一號的車給堵住，似乎是無意的。然只要一號一打手機，郝泉馬上自我解嘲地說，王八蛋馬上到！

有領(lǐng)導突然發(fā)現(xiàn)，一號新聞女主播播音時，臉不再那么冷了，有時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絲由衷的笑容，那笑容很美。

年底，臺里搞戶外拓展活動，男女兩兩聯(lián)手。沒男的敢和一號聯(lián)手，眾人推郝泉。郝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孬樣。兩人竟然合作很成功。一起領(lǐng)獎時，郝泉悄悄跟一號說，晚上有空嗎，為您過生日？一號一愣，竟然有同事記得她的生日，她一反常態(tài)竟同意了。

那晚，一號第一回喝了不少酒，帶著酒意由衷地跟郝泉說，自從我爸媽開始鬧離婚后，我沒有一天心里開心過。但我今天很開心。

一年后，郝泉在眾人的簇擁下向章瑩求婚。章瑩答應了。

婚禮上，郝泉的一句話讓全場笑噴了。郝泉大聲說，我郝泉，朋友圈里都說我是個挺二的家伙，說話實在，我郝泉這輩子對章瑩絕不三心二意，若是違背了，我就是個王八蛋！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