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益
今天的中國文學在關注歷史和現(xiàn)實的同時,需要學會想象未來。無論是社會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水平,還是全球化時代的世界狀況,都要求文學家更多地面向未來去展望和書寫。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理論,如今已為全世界的人文社科學人所熟知。文藝尤其是敘事性文藝對于體量龐大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性。不過,學界所關注的想象,主要在于歷史維度和現(xiàn)實維度,也就是起源于神話和共同命運。祖先形象的建構和尊崇、榮耀和苦難的重溫,都能夠催生血脈相連、榮辱與共的認同感;共有的工作和生活場域的講述,則營造出休戚相關、共同進退的整體意識。但事實上,要使共同體獲得精神上的安定,這兩個維度是不夠的,因為它們只回應了“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中的兩個問題。第三個問題在古代并不是問題,因為在退步史觀、循環(huán)史觀或宗教史觀的支配下,關于“向何處去”的詮釋都是相對確定的。到了進步史觀興起的現(xiàn)代,前進的方向要靠人自己去摸索,想象的未來維度就變得越來越重要。法國大革命醞釀時期,梅西埃憧憬未來的小說《巴黎2440年》風行一時;無獨有偶,辛亥革命之前,以梁啟超為首的許多思想者和小說家也對經過立憲或革命而復興的中國展開了奔放的想象。蔡元培寫道,重新回到世界中心的中國,不僅領導世界各國實現(xiàn)了永久和平,還大刀闊斧地推行社會改革,最終引領人類走向星辰大?!,F(xiàn)代中國需要救亡圖存,還需要生存之上的目標、使命和擔當,需要對未來和理想的想象。
當然,未來維度只有在共同體的生存已經得到充分保障的時候才有可能充分展開。在尚未擺脫現(xiàn)實威脅的情況下,談論理想是一種奢侈,更多的時候只能停留在“天下為公”“世界和平”之類的模糊表述。而當中國的安全無虞,社會現(xiàn)代化的想象就會成為時代精神的一部分,這是《小靈通漫游未來》在改革開放之初風靡全國的重要原因。時至今日,關于未來的想象變得更為重要,因為我們已經來到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節(jié)點。這不僅僅意味著我們要尋求一種更加美好的、取現(xiàn)代化之利而去現(xiàn)代化之弊的生活方式,還包括履行先賢們的期待,對人類作出較大貢獻。習近平總書記近年來在各種場合反復提及的“命運共同體”,是一種著眼于區(qū)域發(fā)展、涵納歷史而面向未來的愿景,這樣的愿景是一種想象,一種追求,一種影響其他國家但首先凝聚中國自身的愿望。它讓我們意識到,中國的問題不可能以獨善其身的方式去解決,中國自我完善和升華的希望只能在區(qū)域和世界的聯(lián)動發(fā)展中才能實現(xiàn)。有了“兼濟天下”的想象,中國這個共同體在精神上會更加完滿。
今天的中國文學在關注歷史和現(xiàn)實的同時,需要學會想象未來。無論是社會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水平,還是全球化時代的世界狀況,都要求文學家更多地面向未來去展望和書寫。方興未艾的中國科幻文學,是這種時代趨勢的重要表征,但想象和思考未來的任務不應該也不可能僅僅由為數(shù)不多的科幻作家來承擔。如果有一天,對于科技、人類、社會、世界之未來的想象在中國的文學文化中普遍存在、此起彼伏(早已進入工業(yè)甚至后工業(yè)社會的美國是一個范例),我們便可以說,作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中國進入了新的紀元。
(選自《文藝報》2017年7月28日)
作者以前瞻的學術眼光、開闊的學術視野和開創(chuàng)性的創(chuàng)新思維,提出文學未來形態(tài)。在作者看來,今天的中國文學在關注歷史和現(xiàn)實的同時,需要學會想象未來。用現(xiàn)在時的歷史邏輯去討論將來時的現(xiàn)實,需要更大的勇氣。但是對新事物的認知方式總是在警醒與反思中開辟出自己的前進之路,我們的任務就是在當前的中國新紀元,以無限的想象和思考去發(fā)現(xiàn)無限的可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