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齊
《說文解字》這部中國最古老的字書是理解漢字的首要經典。本書發(fā)凡起例,抽取《說文解字》全部540個部首,也就是540個最具代表性的漢字,做音、形、義的解釋,結合文字演變、插圖釋義,讓讀者得以理解漢字的字源、意涵和構成。
漢字是一個宏大的代表音節(jié)的表意文字系統(tǒng)。中國第一部同時也是對后世影響最深遠的字書是東漢人許慎所著的《說文解字》,許慎之子許沖在給皇帝的上書中自豪地介紹這部書,“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鳥獸昆蟲、雜物奇怪、王制禮儀、世間人事,莫不畢載”。這話其實一點也不夸張。
漢字又被人們稱為方塊字,它是由橫、豎、點、撇、捺、挑、鉤、折等基本筆畫組成一個個模件,再采用左右組合、上下組合、包圍組合等靈活多變的方式組合成一個個漢字。有的模件在漫長的書寫過程中漸漸在固定位置出現(xiàn)、具有穩(wěn)定表意功能,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部首”,如人字旁“亻”,水字旁“氵”。漢字系統(tǒng)就像一張大網,部首如同網上的節(jié)點,筆畫構成的成千上萬的字符可以藉著這些節(jié)點向四面八方延伸,把世間萬物網羅殆盡。我們中國人是通過漢字把握萬物的。
《說文解字》這部書
關于漢字形成的規(guī)律和法則,我們的祖先在兩千年前就已有深刻的認識,并且做了透徹精辟的分析和總結,其代表著作就是東漢的經學家許慎所著的《說文解字》。它是我國第一部分析字形、說解字義、辨識讀音的字典。
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今河南漯河)人?!墩f文解字》始作于漢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完成于漢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前后歷時二十二年。書寫成之后,許慎已然病重,他的兒子許沖代他將書進獻給皇帝,使這本書進入官學視野。
《說文解字》收錄漢字九千三百五十三個,異體字一千一百六十三個,共一萬零五百一十六字,再按字形分成五百四十個部首,“分別部居”,“據形系聯(lián)”,成為有系統(tǒng)的部首編字法。
《說文解字》是對漢字音、形、義三個方面進行綜合研究的字典。我們知道,每個漢字都具有三個因素:讀音、字形、字義。文字學家黃侃說: “三者之中,又以聲為最先,義次之,形為最后。”可知,讀音對于認識漢字最為直觀。面對一個字,我們首先要知道它的發(fā)音,但是讀音與此字的形、義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聲音是語言的物質外殼,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讀音代表某個事物,完全是“約定俗成”的。這個讀音一旦被大眾所承認,這個聲音就和這個文字所反映的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了。這就說明了語言和文字的關系。文字的目的即在于將語言記錄下來。因此語言就成為可以看的視覺圖形(文字)。文字較之口語可以傳播得更加久遠。我國五千多年悠久的文明史就是依靠漢字流傳下來的。
按照《說文解字》對漢字發(fā)展史的理解,分為“文” “字”兩個階段。“文”代表的是字源,是漢字的形體根源、聲音的根源、字義的根源。由“文”到“字”是漢字發(fā)展的方向。“文”是“依類象形”的簡單圖畫符號,“字”是在“文”的基礎上“形聲相益”衍生擴充的復雜符號。在《說文解字》中,“形聲字”占百分之八十左右。而從“文”到“字”這一發(fā)展過程,又是和“書于竹帛”的歷史密不可分。許慎說,經歷了三皇五帝的漫長歲月,有的字改動了筆畫,有的字產生了新的異體,看看泰山上的封禪石,七十二代君主們留下的石刻,字體都各不相同。談漢字,絕對繞不開它的寫法。
許慎對漢字史的整理,背后是漢代今、古文經學對峙的歷史,更關系到經學家對經典闡釋權的爭奪、對當代政治理念的發(fā)揮,絕不僅僅是為了官學教育與行政官員選拔時能有一個明確的標準。時移世易,失去了具體的歷史背景之后,《說文解字》的影響越來越限制在學院和專才之間。而我這本小書對漢字進行整理和書寫,重新追述許慎的功業(yè),懷抱的是完全不同的文化承擔:我要寫一本人人可讀,能夠輕松、正確、全面地破解漢字構成“密碼”的普及性讀物。
我眼中的漢字危機
我從事語言文字和書法教學已經五十余年,在教學實踐中,我對漢字的篆、隸、楷、行、草各種字體和書體都進行了細致深入的分析研究,對所講的每一個漢字都按“六書”的造字法則進行說解,收到了很好的教學效果。我深感漢字的博大精深,也常常感到學無止境!
但使人感到遺憾的是,我們的大眾教育長期忽視對漢字造字原理和法則的講授,造成了國人對于漢字的字形與音義的關系缺乏基本認識,更遑論對“六書”的了解,所以現(xiàn)在寫錯別字的現(xiàn)象很普遍。例如:盲人摸象的“盲”與病人膏肓的“肓”不分;針灸的“灸”和膾炙人口的“炙”不分;“己、已、巳”相混;把“文采”的“采”寫成“辨”的古字“采”……目前國家大力提倡弘揚“國學”,加強文化自信,可是“國學”是以漢字作為載體的,不能正確掌握使用漢字,怎么傳承國學,又怎么能有“文化自信”呢?許慎說“文字者,經義之本,王政之始”,這是至理名言,不能輕視。
除此之外,更有甚者,現(xiàn)在在各種媒體上還會經常出現(xiàn)一些對漢字望文生義的既錯誤又庸俗的曲解,誤導青少年,影響極壞。例如某報刊上公然這樣曲解漢字,僅列舉“俗、雅”兩例:“‘俗字是一個人一個‘谷,人吃五谷,就是‘俗。誰能脫俗?除非不食人間煙火……”“俗”字正確解釋為:形聲字,從人、谷聲,本義為“習慣”,引申義為“大眾化的”。 “谷”字本義為“山澗泉水”,和“五谷”無關,只因音同而作為“谷”的簡化字; “‘雅字是一個牙一個佳,要想雅,就要先吃飽了。所以雅從俗中來。要想成為一個雅士,就先做好一個俗人……”其實“雅”亦是形聲字,從“隹” (意指短尾巴的鳥)“牙”聲。本意是烏鴉。后被假借為古代的一種樂器。這是雅樂的由來,又引申為正統(tǒng)的、高尚、美好等義。 “隹”與“佳”兩個字音、形、義都不同,不能混淆。
上面所舉“望文生義”是對漢字曲解的一種,而由“望形生義”帶來的對漢字的歪曲亦不鮮見。漢字最初起源于圖畫,但是圖畫不等于文字。文字是“音、形、義”的統(tǒng)一體,一個字必須有讀音,有字義,字形則必須線條化、符號化。漢朝時,漢字由篆書發(fā)展成隸書,蛻變?yōu)椴幌笮蔚木€條化符號,文字學上稱之為“不象形的象形字”。從圖畫到文字,是一個飛躍的質變。從象形的“文”向表意的“字”的衍變,是漢字不斷發(fā)展成熟的正確方向,是絕不可以逆轉的。近些年,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國人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覺醒也伴隨而來。但由于基本知識和文化素養(yǎng)的缺乏,在試圖追尋傳統(tǒng)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許多讓人啼笑皆非、不堪卒讀的事實。
說說這本書
學校不教,媒體的誤導,加重了漢字正確使用和傳承下去的危機。但是,必須得承認,以往嚴肅的文字學書籍往往偏重考據和訓詁,與普通讀者確實存在著一定的距離;而通俗讀物又大都是把復雜的漢字構成簡單地統(tǒng)統(tǒng)附會成象形、會意兩類,就字論字并加以簡單、庸俗的圖解,其不得要領必然錯誤百出。寫一本人人可讀,能夠輕松、正確、全面地破解漢字構成“密碼”的普及性讀物是我多年的夙愿,我也為此做了大量的積累和長時間的準備。
在這本書中,我把五百四十個《說文》部首做音、形、義的通俗講解,并為其中大部分配畫了插圖?!墩f文》部首,有很多是可以用圖畫來佐證其形義關系的,例如“馬、羊、?!钡认笮巫?,自然有其物象原形。而對于會意字,例如“印”,其形為一只手按著一個跪坐人的頭部,本義是“按壓”。生動地畫出“印”字的本義,對于人們更直觀地理解這類字的形義關系是大有裨益的。
插圖使深奧難懂的文字學一看就能明白,使其既有知識性又有趣味性。但同時需要說明的是,這些插圖只是圍繞著如何直觀生動地詮釋漢字而作,并非古代物質生活的名物考證。漢字發(fā)軔于高古,在動態(tài)中逐漸發(fā)展成形,若一定要為某一個字找到其確切對應的圖解則無異于刻舟求劍,并不可為。因此,這些插圖可謂“寫實其表,寫意其心”,而由此產生的不夠確鑿或可商榷之處,還請讀者方家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