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法師
皎然,是謝靈運(yùn)的后代,是唐代最有名的詩僧、茶僧。在《全唐詩》編其詩為共7卷,他為后人留下了470首詩篇,在文學(xué)、佛學(xué)、茶學(xué)等許多方面有深厚造詣,堪稱一代宗師。
喝茶,自然會想起陸羽,著有《茶經(jīng)》,想起陸羽,亦會想起被稱為詩僧、茶僧的皎然。他的名氣顯然不及陸羽,正是在他的提攜與幫助下,陸羽才完成了中國茶業(yè)、茶學(xué)之巨著《茶經(jīng)》。
皎然大陸羽20多歲,陸羽20出頭遇見皎然,皎然作為一代名僧,在今長興顧渚山辟有茶園(后成為唐代茶貢院),皎然著有《茶訣》三卷,可惜今不見。陸羽《茶經(jīng)》得以寫成,幾乎完全在皎然指導(dǎo)和幫助下完成。陸羽晚年寫有對皎然友情的追憶詩,詩曰:
萬木蕭疏春節(jié)深,野服浸寒瑟瑟身。
杼山已作冬令意,風(fēng)雨誰登三癸亭。
禪隱初從皎然僧,齋堂時謚助茶馨。
十載別離成永決,歸來黃葉蔽師墳(見孟郊《東野文集》)。
中國飲茶極早,始于何時已不可考,但把飲茶提煉到精神層面,提出“茶道”的,皎然是華夏第一人。皎然對于茶文化認(rèn)識極為全面,植茶、制茶、品茶無不精通,可以從皎然《顧渚行寄裴方舟》詩來證明:
我有云泉鄰渚山,山中茶事頗相關(guān)。
鶗鴂鳴時芳草死,山家漸欲收茶子。
伯勞飛日芳草滋,山僧又是采茶時。
由來慣采無近遠(yuǎn),陰嶺長兮陽崖淺。
大寒山下葉未生,小寒山中葉初卷。
吳婉攜籠上翠微,蒙蒙香刺罥春衣。
迷山乍被落花亂,度水時驚啼鳥飛。
家園不遠(yuǎn)乘露摘,歸時露彩猶滴瀝。
初看怕出欺玉英,更取煎來勝金液。
昨夜西峰雨色過,朝尋新茗復(fù)如何。
女宮露澀青芽老,堯市人稀紫筍多。
紫筍青芽誰得識,日暮采之長太息。
清泠真人待子元,貯此芳香思何極。
詩中把種茶、摘茶、制茶的細(xì)微末節(jié)講得清清楚楚,非??季?,我們現(xiàn)代的茶藝技術(shù),經(jīng)過一千多年發(fā)展,也不過如此。
在皎然眼里,茶藝也就是俗技,唯有形而上的道,是茶的至高無上境界。皎然一首《飲茶歌送鄭容》詩,道明了他的這種看法:
丹丘羽人輕玉食,采茶飲之生羽翼。
名藏仙府世莫知,骨化云宮人不識。
云山童子調(diào)金鐺,楚人茶經(jīng)虛得名。
霜天半夜芳草折,爛漫緗花啜又生。
常說此茶祛我疾,使人胸中蕩憂栗。
日上香爐情未畢,亂踏虎溪云,高歌送君出。
皎然撰寫的《茶訣》三卷雖然佚失,我們從其留存詩文中依然可找到關(guān)于茶道的零星載錄,從而感悟皎然參悟茶道的境界:
一是要制作出好茶。好茶是茶道的載體,沒有好茶,不能使飲茶者專注于茶味,進(jìn)而摒棄雜念。所以皎然從茶的品種、采摘時機(jī)等諸多方面有講究,選長興的紫筍春茶,于剛出芽“葉初卷”時采摘,等等。對茶具也有特別的講究,詩中提到的金鼎、素瓷等,但這些要素,陸羽已作了詳盡闡述。
二是提出品茶過程的心靈感受,引導(dǎo)飲茶脫離俗相。皎然最著名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詩,既是最早提出“茶道”概念,又提出飲茶過程的三個境界:
越人遺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
素瓷雪色飄沫香,何似諸仙瓊?cè)餄{。
一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
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清塵;
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徒自欺。
愁看畢卓甕間夜,笑向陶潛籬下時。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驚人耳。
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其中“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句,超脫了茶湯對人的生理刺激作用,上升到精神層面。作為佛學(xué)來講,近乎于禪悟,所以詩最后句,皎然不得不說“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意即有誰能完整明了茶道的全部真諦,只有成仙得道者。
三是從茶藝上升到茶道境界,關(guān)鍵是飲茶時做好心理調(diào)整,引導(dǎo)進(jìn)入禪悟境界。我國禪宗的坐禪,一般選擇環(huán)境寂靜處作修禪之處,并要求五調(diào),即調(diào)食、調(diào)睡眠、調(diào)身、調(diào)息、調(diào)心。僧人飲茶當(dāng)然有此要求,皎然深諳此理,他的《送許丞還洛陽》詩說:
剡茗情來亦好斟,空門一別肯沾襟。
悲風(fēng)不動罷瑤軫,忘卻洛陽歸客心。
飲茶時須忘卻俗念,連回家的念想也得摒棄,這與日本禪茶(或茶道)頗為接近,日本禪茶也特別講究茶屋須處幽雅清寂之地,最好有參天古木,奇石;茶屋內(nèi)陳有古董名畫,茶具精巧華麗,高雅實(shí)用,主客態(tài)度必須平和謙遜,心無雜事,正襟危坐,虔誠授受。飲茶人心境進(jìn)入和、靜、清、寂狀態(tài)(即所謂茶道四規(guī)),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由皎然參悟的茶道精神,為日本僧人傳承和發(fā)展,但日本寺廟可能用茶量大,有忽略茶湯本身質(zhì)量傾向,禪悟效果會大打折扣。相反,中國本土采用陸羽實(shí)用主義茶藝,要把茶藝發(fā)揮到極致,唯“茶道”精神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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