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燚
我的《英雄聯(lián)盟》賬號又被封號了。點開游戲的客戶端,冰冷的封號提示——“您的賬號已被禁止游戲”。
就在前一天,我一個人打匹配賽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四黑“車隊”。一兩個回合之后,下路崩盤,ADC隊友公屏打字,“輔助是個女生,打野(我)為什么不來幫忙”,片刻未果,開始用最不堪最直接的語言問候了我父母了。
“下路兵線一直不好,我……”這幾個字我還沒來得及打完,右手的無名指一使勁,按滿了退格鍵,雙手在鍵盤上“噼里啪啦”也回敬了隊友ADC一連串的“文明用語”。
瞬間,四黑“車隊”的團結(jié)程度瞬間顯現(xiàn),不斷跳出的謾罵占滿了屏幕的右下角。我氣急敗壞地抬手懲戒掉了隊友ADC快打完的紅Buff,一鍵回城,站在泉水里像中考時候計算機課程的打字測試時候一樣回擊我的“四黑”隊友。
20分鐘投降之后,穿著睡衣的我一頭扎進了剛放滿水的浴缸。
我不知道自己的當時在想什么,只能清晰地感覺到眼瞼抖動著,每一根血管的律動都異常的清晰。劇烈的水花濺出浴缸,墻上和地上留下大片水漬??墒侨绻焕^續(xù)宣泄的話,感覺這些律動的血管可能會裂開。
我試圖去抓什么。可是指尖所及之處只有水,從指縫里被擠出,融入周圍的水中,雙手只能使勁握成拳頭,剛剪的指甲掐進手心,鈍鈍的痛反而有些踏實。浴室里已經(jīng)一片狼藉,當我又一次把握緊的拳頭砸在了水上后,我好像恢復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一瞬間,巨大的空虛感就像被我拳頭激起的水花又匯向浴缸中央一般,寒冷和空落落的感覺像我倒卷而來。
自己好像有點可憐。
當浴缸只剩下一多半的水恢復平靜后,我在水里吐了兩個泡泡,睜開了眼,頭頂上的燈明晃晃的照進我的眼睛里,還沒來得及適應光亮的眼睛突然直面這一束刺眼的光芒,本能的眼淚奪眶而出,開始止不住的流淚。
從玩游戲開始,我就一直是個噴子,好像在游戲這種虛擬世界里,什么仁義禮智信都被拋在腦后。游戲界面里左下角的一小塊對話框里是另一方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沒有高低貴賤,只有噴子和被噴的,當然這兩個角色更多時候是同時出現(xiàn)的。罵起人來也沒什么新鮮的,以父母為中心向外蔓延到家里的各種親戚,各式不堪的四字“成語”和素質(zhì)十三連成了標配。噴人的瞬間是不少人語言創(chuàng)造力極度爆表的幾分鐘,五花八門的形容詞和比喻手法,或擬人,或排比,如泉涌一般。噴輔助玩的菜,噴ADC太沖動,噴上單不出護甲,噴中單對線太猥瑣。
可離開了那個世界的時候,我才是那個寫了五年的文章,學了十二年的語文,說了二十二年的中國話,卻在面對更多美好和驚艷的時候只講得出一句“我X”的我。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浴室墻壁上鏡子,鏡子里的“我”也用同樣的眼神盯著我。我們都喜歡用真實世界的尺度來衡量“左下角”的世界,卻又被“左下角”世界里的情緒所左右。
自己好像又有點兒可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