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圣容
自然亭不是亭。之所以叫自然亭,只因為該地并沒有官方名稱,冠其特征,便這樣叫罷了。
自然亭是亭,亭子中有十五棵“柱子”——都是老樹。這些樹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年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棵樹從種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代人了,還有幾棵比它更老。
亭子的“頂梁柱”是一棵樹,也是三棵樹。說是三棵樹,是因為確實是有三種不同的樹,分別是楓樹、紅豆杉和楠木;說是一棵樹,因這三棵樹的根是連在一起的。在我們這個地方,會經(jīng)??吹揭桓嘀甑臉洌绕涫巧紭?。我也因此認(rèn)為,“頂梁柱”是普通的多株樹。我問爺爺,為什么這三種不同的樹會連在一起?他說,他小時候就已經(jīng)這般了,至于為什么會這樣,他也是聽太爺爺說的。太爺爺說,這三棵樹起初并不連在一起,種下這些樹的分別是楊氏、劉氏和王氏的先輩,當(dāng)時他們因土地問題發(fā)生了糾紛,最后大家決定以種樹看長勢的方式來解決,于是并排在這里種下了這些樹。樹終究長得太慢了。這些樹還沒有分出高低,先輩們也找到了解決的方式,于是對這三棵樹也沒有去在意。不知不覺中,這三棵樹慢慢長大,而且愈加聚攏,三姓人家的關(guān)系也更加融洽。望著爺爺,我不由一笑,這也太神化了吧?看你想的!爺爺哈哈一笑,瞇著眼抽煙不再理我。
一個假期回家,我極早地就去自然亭看“頂梁柱”。才一個學(xué)期,這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許多變化。山坳上的土坪已經(jīng)拓寬了,建成一個廣場,廣場邊建了一個亭子,亭子的名字就叫“自然亭”,與亭子連著的,還有一排長廊。
自然亭其實是在一個小山頭上,現(xiàn)在這個小山已經(jīng)被挖去一小半。山下挖掉的地方,建成了一個配置在廣場旁邊的戲臺。上山的小路成了水泥路。沿著水泥路上去,只見“頂梁柱”只有兩棵了,中間的紅豆杉已經(jīng)只剩下樹墩,而其他兩棵也都即將枯死。爺爺說,修廣場,挖戲臺,把水泥封在黃土之上,沒有人意識到這已經(jīng)斷了“頂梁柱”的根脈。
小山頭上,那棵種植者已經(jīng)有五代人的樹也頗是傳奇。種這棵樹的是歐氏人家。當(dāng)年歐氏從黎平分支來到這里,為了測試是否能夠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特意將這棵從黎平帶來的樹種下,樹若存活則住下,不存活就走。結(jié)果就已經(jīng)有了五代人,這棵也有了入云之勢。這棵樹爺爺只知它的苗名。我僅知道,在冬天拾起它落下的枝干當(dāng)柴薪,火勁很足;葉狀近似葫蘆;夏天,樹上常有毛毛蟲垂絲而下;不是常綠喬木。
自然亭上的紅豆杉數(shù)量最多,是自然生長的。村民中,大多數(shù)都應(yīng)該知道其價值吧,爺爺也知道這樹挺值錢,不過,沒有人為了錢去傷害它們,在村里,它們得到了很好的保護(hù)。它的果實可以用來解咳嗽。每至果實成熟,我們都會上樹折下大把“紅豆”,它的味道微甜,吃得多了也會覺苦。
偏東邊的老杉樹在一個風(fēng)雨夜里被雷劈開了。村里人說,有鬼怪附在樹內(nèi),雷公才將它劈死的。在村里,被雷劈的樹有好幾棵,也都靠近人家,但人畜從未死傷。
自然亭的“柱子”也都是幾棵樹聚著分布在各個方向,布局與普通亭子差不多,只是會在有幾塊葉子未蓋及的地方,露出了幾片天。雨天,下雨很久后樹下才會出現(xiàn)雨滴。夏天傍晚,灑足飯飽后大伙都會到亭內(nèi)乘涼。
有了廣場,到自然亭乘涼的人慢慢少了,上去的路也漸漸起了青苔。平時,人們都喜歡聚到廣場,坐在亭子或是長廊上,女人做些手上活路,男的則燒煙擺門子。有時候興趣來了,他們還會唱些苗歌,或者吹著蘆笙在廣場上轉(zhuǎn)幾圈。
南邊谷底不斷地吹來涼風(fēng)。廣場上玩耍的小孩啃著瓦缸里泡過的黃瓜,這樣的黃瓜又涼又脆,還夾著一絲絲酸甜味。農(nóng)閑,婦女們都在長廊上做女工。有時候,午飯時她們各自從家里拿來一道菜,到這里來大伙一起并著吃,其中多為酸菜和腌生黃瓜,有時也會有一兩條腌魚。
在家鄉(xiāng),千百年來人們都用這種酸與辣來跟太陽和苦日子對抗?,F(xiàn)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人們依然喜歡酸和辣,就像他們喜歡喝酒一樣。他們說,只有這樣,日子才算是有滋有味。
無人光顧,自然亭算是真正回歸自然了,地上滿是荒草與青苔,山坡上更是雜樹生花。不過,自然亭的故事還在,它的團(tuán)結(jié)精神還在,它將永久地留在在人們的傳說中,扎根在他們的心靈里。
指導(dǎo)老師:楊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