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丹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看著蒼青色的天空,掉到往日光陰的河里就再也浮不起來。
猶記得很小的時候,窗子外頭是一方澄澈的天空,黛青色的群山起起伏伏,每天傍晚會有暖融融的夕陽一點一點地掉到山背后去。墻角的狗尾草在晚風中慢悠悠地晃著,和著風聲唱著一首首陳舊的歌謠。然后無盡的夜色層層涌來,慢慢地蓋住了眼睛。那時候還小,還不懂什么叫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所以每次都會很高興地告訴媽媽說夕陽看上去很好吃,像極了橙子果醬,然后看著媽媽一臉嚴肅地念叨著“童言無忌”感到匪夷所思。
更多的時候,窗子外頭是“賣叫花雞——賣叫花雞”的聲音,偶爾也會有賣餛飩的敲著梆子悠然駛過,干凈清脆的聲音和悠悠拉長的音調雜糅在一起,韻味深遠。有時候外面也會傳來隱隱約約的歡笑聲,干凈得好像一張白紙,在風里飄飄蕩蕩,最終被時光吹散。
后來長大了些,開始跟著哥哥姐姐裝模作樣地吟詩作詞,也漸漸懂得了“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的憂愁,“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淡泊,“江天一色無纖塵”的清寂。一扭頭,童年開始在窗外倒背著雙手,越退越快,越退越遠,最終只留下跫跫足音。窗外不會再響起賣餛飩的梆子清脆空靈的聲音,不會再有好看好吃的夕陽鋪灑開來。我尋不見那干凈鮮亮如同陽光一樣的孩童音色,尋不見那悠然搖晃的毛茸茸的狗尾草,墻頭那只有著好看的暖褐色瞳孔的花貓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只有那輪皎潔的嬋娟,日復一日地鉆出云層,亮亮暗暗,圓圓缺缺,好像千百年來從未變過。
再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原來窗外不只是有天空白云,萬家燈火,還有潛在暗夜角落里的東西。第一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人會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發(fā)現(xiàn)記憶里健步如飛的曾祖母什么時候也變得骨瘦如柴。當在茫茫煙雨里踏在泥濘山路上時,第一次懂得什么叫死亡;當一群烏鴉揮著黑色羽翼撲啦啦飛過蒼穹時,才明白什么叫恐懼,什么叫悲傷。這時才看到原來明凈如洗的窗外還會有如此凄涼的訣別。
那些講不完的故事,刻骨銘心的成長,以窗欞為鏡頭,以你我為角色,一幕幕一場場翩然翻頁。那些打馬而過的舊時光,從未走遠,也從未老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