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滄玥

整個夢澤都喧囂起來。驚濤駭浪，層層垛堞。似是要把那高天上的月色，都要給席卷下來。

【前情提要】

妖君河洛出世，世間各大勢力前來爭奪。葉尋在夢澤上設(shè)下大范圍的三次率·生死不息，幾乎將所有人都是抹殺了個干凈，其中更是包括了自己的兩名摯友。靈元枯竭的他還要護(hù)送河洛回去，一路險阻。

八

去函谷的路上會途徑一片竹林，距離柸中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竹林不大，卻是繁盛。正值正午，林間光斑點點，被那清風(fēng)一搖，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裣恪?/p>

葉尋離開去給河洛尋些水，河洛則是一個人在在那竹林中央，靠在最粗壯的竹子下，不遠(yuǎn)處，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銜著兩顆野果跑到了男子身前。張嘴將野果扔入男子手心。

河洛微微一笑，將手中野果送到唇邊，淺淺咬了一口，便是吞了下去。他不想白費氣力去咀嚼了。

然后男子閉上眼睛，好久，才是蓄足了氣力，伸手撫了撫狐貍?cè)犴樀钠っ?。狐貍像是明白男子現(xiàn)在處境堪憂，低下頭，淺淺哀嚎兩聲，一雙充滿靈氣的眸子里，清漪連連。它雪白的尾巴輕輕晃動，撫摸著男子蒼白的臉頰，這是它唯一能夠做的了。

“幾千年了，我已經(jīng)來到了妖界入口，最終卻要止步于此么?！焙勇迕寄康痛梗廾⑽㈩潉??！拔抑幌朐谧詈罂匆谎墼?jīng)生活了無盡歲月的地方，只是，我卻永遠(yuǎn)也無法完成了。我快死了呀！”說著河洛竟然是笑了，眸子里無喜無悲，有的只是遺憾，好像生死，對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罷了。

“是啊。妖君，你快死了?！敝窳掷锊恢朗裁磿r候多出了一個人來，說是人，未免有些牽強。它是人身不假，只是臉頰上皮毛還沒有完全褪盡，又是生了一雙虎耳，妖。這是它給人的第一印象。只是自那次妖族大肆入侵無果之后，這世界上，已經(jīng)好幾千年都沒有見到這一族群的身影了。

沒想到最想河洛死的，卻是妖族。來者為妖界大妖，排行第七，虎耳柏倉。

“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要取了我的妖心，重新洞開這人妖兩界了。”男子眉目微微一暗，整個世間，都好似失去了色彩一般。

“當(dāng)年這些土著害你害的還不夠凄慘么？你既然還為他們著想，難怪你會落得如今下場。也害苦了我們幾大妖?！?/p>

“世人皆如是，何須問因由。我河洛落得如今下場，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只是你們?nèi)羰菦]有貪念，怕也不會和我一般，被困這數(shù)千年罷。而人族，呵呵。”像是被觸及了心中舊事，河洛吐了口血，手邊的狐貍輕聲喚了喚，他寵溺的掃了它一眼：“人妖無別，皆貪?！?/p>

“廢話少說，今日我便殺了你，取出你的妖心，重振妖族?！?/p>

“隨你吧，這一切都與我不相干了?！焙勇迤D難伸出手，將那狐貍抱在懷中：“只是此間生靈，本是無辜，莫要傷了它們，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p>

“這靈智未開的畜生，殺它們豈不是臟了咱家的手?！?/p>

“那便好，那便是好的?！焙勇逭f著，低下頭，將臉頰埋在狐貍松軟的皮毛之間：“再見了?！彼吐曌哉Z。

狐貍的尾巴輕撫河洛的發(fā)絲，微不可聞的，它在低聲抽泣。

“這世間，唯一可以相信的，怕只有你們了?！焙勇逅砷_狐貍 ：“去吧，走的遠(yuǎn)遠(yuǎn)地，莫要回來?！?/p>

可是狐貍不走，繞著河洛轉(zhuǎn)圈，淚水已經(jīng)是溢出了眼眶。

“怎么如此麻煩，一并殺了?！卑貍}似是見不得眼前的矯情場景，渾身妖氣澎湃，以他為圓心，迅速向著四周彌漫開去，勢如破竹。真真正正的勢如破竹。噼啪的聲響，不絕入耳。

成片成片的綠竹倒下，粗獷的底端炸裂開來，露出一截截參差不齊的白色的木質(zhì)，那是竹的骨。

本就不算太大的竹林，頃刻之間化作一片廢墟。寸草不生。

而妖君河洛，緊緊抱著懷中的狐貍，已經(jīng)是不省人事。

可河洛并沒有死。

柏倉驚疑一聲：“何方高人，何不現(xiàn)身一見？”

“江南舍，葉尋?！贝綗焿m散盡，陽光漸漸勾勒出葉尋的身形來。

“江南舍之主？你也來趟這趟渾水？”柏倉雖也被封印了數(shù)千年，但他應(yīng)該是破開封印有些時間了，對于現(xiàn)今世界的情形也是有些了解，不然也不會知道中州三舍了。

“他，于我有用?！比~尋回頭，看了一眼殘破不堪的河洛，竟然是嘆了口氣。

“舍主是認(rèn)為，就憑著江南舍，就想與整個妖族為敵？”

“不是?！?/p>

“舍主還是有些自知之……”柏倉話還沒有說完，最后一個字卻是被噎在了喉間。

“憑我一個人就夠了?！?/p>

葉尋說的漫不經(jīng)心，柏倉聽得卻是咬牙切齒。

“后輩小子，好生狂妄。也罷，人妖兩族遲早要戰(zhàn)，今日我便提前宰了你這無知土著?！?/p>

“土著？也是你一小小妖修，可以叫出口的？”葉尋拔劍，自上次劍挑桃江，他已經(jīng)是好久都沒有動過劍了。

只因韻洄一出，便要嗜血。

葉尋腳尖一點，縱身而起，單手握劍，直砍柏倉。劍招樸實無華，簡簡單單的劈砍，被這柔弱之人，持那狹窄之劍施展出來，卻是比那八尺大漢手握巨刀來得還要自然，還要狂放不羈！

柏倉面色微變，它不知道一個已經(jīng)身受重傷，且靈元耗盡之人，瞬間是如何來得如此磅礴的靈力。這靈力，竟是讓它，都微微升起渺小之意。電光火石之間，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柏倉化手為爪，雙手合力，竟然是要硬接葉尋這浩大一劍。

聲響驚天，場景駭人，人力竟然能強大如斯。

方才柏倉毀壞竹林時的威勢，與如今兩人的碰撞所激蕩出來的余波比起來，當(dāng)真是小巫見大巫。

剎那間方圓十里竟然盡數(shù)化作焦土。再看那柏倉立身之地，竟然是下沉了數(shù)米之深。而他本人，更是被巨大的力道砸進(jìn)泥土半個身位！

葉尋不知道什么時候收了劍，他背起不遠(yuǎn)處的河洛，連著那雪白狐貍一起。

“你不殺我？”柏倉不解。

“你被封印了這么些年，妖元遠(yuǎn)沒有恢復(fù)，殺你不公。”

“呵?！卑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澳憔筒慌挛覀麆萑?，危害人間？”

“人間？”葉尋止住了腳步，抬頭望天，似是這個詞語與他來說過于久遠(yuǎn)，一時間是想不起來它的意思，他凝心思索著這兩字的含義。良久，他又一聲大笑：“人間若亂，與我江南舍，于我葉尋，甚么干系？”

望著那漸漸遠(yuǎn)去的單薄的身影，不知為何。大妖第七，虎耳柏倉，竟然是升起了淡淡的敬畏之心。它扇了扇兩邊橢圓形狀的虎耳，踉蹌自泥土中爬了出來。方才那一擊，并不怎么輕松，雖說不致命，但也讓它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

待得出了竹林，葉尋一個釀蹌，險些沒有跌倒，剛才他強忍著傷勢，便是怕被柏倉看出了破綻，現(xiàn)在終于是撐不住，他搖搖晃晃，一步一咳血，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但他還不能倒下，依著江莘尹之言，只要入了柸中，便是能化險為夷。

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九

哈哈，想不到傳言中嗜血成性的江南舍之主也會落得如今下場。葉尋艱難地抬起頭來，前路上已經(jīng)是來了些人，都是出自中州各個勢力的翹楚俊彥。葉尋雖早已經(jīng)是料到了這一點，讓江莘尹提前封鎖了消息。得知消息的人也會盡量不泄露出去，卻沒想到該來的不該來的還是來了。

十年前葉尋自桃江聲名鵲起之后，便是試劍天下各大勢力。這些勢力大多都曾經(jīng)被葉尋挑了山門，更是恥辱的被葉尋在山門前刻下一個大大的“葉”字兒不敢吭聲，折了顏面。如今哪里肯錯過如此機會？更別提那河洛的誘惑了。

“妖族當(dāng)年雖然有錯，卻與河洛沒有半點關(guān)系，放過他。”

“放過他？葉尋舍主是在求我們嗎？”說話之人正是那日夢澤上的寧缺，不知為何，對于葉尋，他似乎憎惡的緊。畢竟這等羞辱之事，似乎自葉尋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過。

葉尋有些艱難的將河洛放了下來，自己也是坐在了地上。接著他將韻洄插在身前，伸手抹了口嘴角的血：“求你你會答應(yīng)？”

“這可不好說，要是葉舍主你語氣哀怨，可憐一點，我們倒是會考慮考慮?！辈恢钦l接了一句，又是一片嗤笑。

葉尋不說話了，他微微低著頭，頭發(fā)散亂，遮著臉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喲，葉尋，可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再不求饒，我們可要動手了。”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開始直呼其名。

葉尋依舊沒有抬頭，只是伸手，輕輕握住韻洄的劍柄。

所有人卻都是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

“河洛說的沒錯呢。人妖無別，皆貪?！比~尋說著起身，拔劍，踉踉蹌蹌向著對面人群走了過去。

他每向前走一步，對面都會跟著后退兩步。

這是殺伐而來的氣場。葉尋之名，由此可見一斑。

“你，你真的不要命了？你若只是舍了河洛，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如今你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還能逞兇幾時？”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他若死了，你們皆去陪葬?！比~尋提起了劍，遙遙指著對面所有人。

在場之人都不再說話了，葉尋之名，早已經(jīng)是傳遍天下，他若想做之事，便沒有做不到的。是以此話一出，竟然沒有一人敢上前一步。

兩邊就這樣靜靜對峙著，一時間有些寂靜。

就在這時，寧缺不知道在哪里撿了一塊石頭，朝著葉尋狠狠擲了過去。

所有人都是一陣錯愕，心想這寧缺到底是沉不住氣，那葉尋就算是負(fù)了重傷，也不是可以隨意羞辱的。

然而石頭不偏不倚，正中葉尋額頭。

事發(fā)突然，葉尋一個趔趄，竟然是摔了下去，渾身灰頭土臉，竟然再也站不起來了。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方才那葉尋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態(tài)，一個個不由的生起了些許羞惱。

“哈哈，葉尋啊葉尋，看看你，現(xiàn)在像個什么？像一條死狗?。　比巳豪镉腥艘彩鞘捌鹨粔K石頭，朝著葉尋扔了過去，以至于所有人都是跟著效仿。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們可不想錯過。

“先殺了他，以絕后患。至于河洛，能者得之?！睂幦币姴畈欢嗔耍K于是開口道，畢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fā)現(xiàn)葉尋到底留有什么后手，就連方才那般的折辱，他都沒有反抗。早點殺了他，免得夜長夢多。

“葉尋，你真的很好笑啊?！彪s亂里忽然傳來女孩的聲音。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是一十八九歲的少女，一襲黃裙，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有些懨懨的，似乎還沒有睡醒。

“柸中舍之主，余七？”

“是啊，柸中舍。”余七不緊不慢說了一句。

“舍主此來，所欲何為？”雖然之前季回雪已經(jīng)同寧缺說了此次會拉上余七，秦素凝為余七至親之人，十年之前葉尋親手殺了她，余七前來尋仇本是天經(jīng)地義。所以雖然明知對方來意，寧缺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啊，當(dāng)然是為了那河洛啊?！庇嗥呖粗勇?，似乎是清醒了幾分，頗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這河洛當(dāng)然是能者得之，只不過在此之前，還請舍主與我們一同殺了這葉尋，況且葉尋本就與舍主有仇，此時殺了他，豈不是兩全其美？”寧缺想要將那柸中舍也是拖下水去，以后就算是面對江南舍的瘋狂報復(fù)，自己也能好過一些。

“是啊，這葉尋，真的很煩人?！庇嗥咭恢皇治嬷~頭，頗有些為難的樣子。

葉尋是她的仇人，她卻說他很煩人。寧缺忽的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起來。

“可我如今改變主意了。”余七接著補充了一句。

“舍主何意？”寧缺覺得有些不對起來，他盯著那少女一般的柸中舍之主，想要將她的心思給看個通透。

“因為你們做的太過，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無不吃驚。葉尋與余七之間，可以說是水火不容，此次葉尋有難，她為何要出手相幫。若是僅僅因為一句看不下去了，就能抹掉所有恩仇，說什么眾人也不肯相信的。

據(jù)說那余七所孕之律為‘離魂’，每次都要離魂去紅塵洗心，以另外一個身份存在，而每次洗心成功，意識回歸本源，身體就會年輕一歲，是以現(xiàn)在可以一直保持在十八九歲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少歲，雖然看上去像個涉世不深的少女，可真動起手來，還真不好說誰會取得優(yōu)勢。

寧缺沉吟片刻：“這救下河洛，私通妖族，可是大罪，舍主可是想清楚了？”

“呵，都沒看過《其諧》的么？柸中舍真是越來越差勁了。孰是孰非，天下人自有定論。還有，你們都想死啊。”最后一句話的語氣，頗帶一些十八九歲女孩子特有的俏皮。

可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今日便給柸中舍一個面子，我寧缺就此離開?！睂幦钡挂补麤Q，知道事情不可為之后，他第一個便是決定離開。眾人見寧缺妥協(xié)，只得貪婪看了河洛幾眼，最終也準(zhǔn)備散去了。

“呵，以為這樣離開，之前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算了嗎？”余七的語氣冷了下來，一改之前的懶散。

眾人皆是一滯，他們本以為就此離開便已經(jīng)是給了她柸中舍余七天大的面子了，哪想如今那余七竟然是得寸進(jìn)尺，步步緊逼。泥人也會有三分火氣，本來截殺失敗便已經(jīng)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被余七如此一說，哪里還忍得??？

“哈，不服氣啊。”她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在語句末尾加一個“啊”字，不知道是覺得好玩還是怎地，可是如今她再說出來，卻只有殺意，哪里還有半分俏皮?！敖袢杖枞~尋者，皆扣手賠禮，否則，殺了啊！”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別以為你余七是什么柸中舍之主，我們就都活該要讓著你三分，你也不過......”有人終于是忍不住，開口呵斥。

可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脖子上卻是突然迸出了一道血痕，他剩下的話卡在喉中，和血液一起發(fā)出嗚咽的聲響。

說話的人就這樣死了。沒有人看清余七究竟是怎么動手，又是何時動手的。是以沒有人再敢說一句話。

寧缺沉默半晌，委下身子，沖著余七身后的葉尋致了一歉。眾人見寧缺都是如此，心下雖然不忿，但面子哪里及得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是以一個個只能是按下性子，紛紛效仿。

余七卻不在理會這些，此時才是徑直來到葉尋身邊，替他整理好衣襟，隨即像個孩子一樣，吊起腳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好久不見啊?！?/p>

葉尋捏了捏手中的韻洄，有些懵。韻洄卻是歡快得跟個孩子一樣。

“離開夢澤時候，江莘尹給了我一副路線圖，開始我便察覺了路線似乎是做了些改動。當(dāng)時沒有細(xì)想，現(xiàn)在看來，卻是她故意要將我引到你這里來了的?！?/p>

“是啊。這十年前的人情，我總要償還清楚的啊?！?/p>

葉尋看著她，笑得一如那天際的融融流云。

十

五月初二，風(fēng)和日麗。

寧缺自柸中離開之后，心中一直很郁結(jié)。本以為可以順利誅殺掉葉尋，哪想最后還是功虧一簣。

如今他立身在渭水之畔的末央村外，望著身前若隱若現(xiàn)的鳴涯山。心中的陰霾也是跟著一掃而空。

渭水靈秀，養(yǎng)活了一方水土。古來也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都會來此憑吊抒懷，就連那文驚天下的白傾雪，都曾在此，寫下了“離離渭水風(fēng)悠悠，天下靈秀值幾斗?！钡拿?。

然而，就是在這一鐘靈毓秀的水鄉(xiāng)，卻是有著一座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荒敗之地。這處地方便是那鳴涯山。

寸草不生，死寂沉沉，是鳴涯。

若是自高往低處看，渭水仿若一條光滑的綢緞帶子，而鳴涯山，卻是染在帶子上的一處骯臟墨跡。然而鳴涯山也是詭異，地圖上雖然可以找到這處地方，不過具體位置卻是模糊，一般人想要找到它，往往都是迷失在尋它的路途之中，這處位置，根本就是飄忽不定。

寧缺不是普通人，自然是知道為何尋不到鳴涯山的原因。只因數(shù)千年前，第一任淮北舍舍主清虛子曾在這鳴涯山封印了妖界排行第三的大妖燭陰。如今他來此的目的，也正是為了這燭陰而來。

鳴涯山不詳，在末央村里，自古便流傳著這樣的傳說。說是傳說倒也有些不恰當(dāng)，因為至今，人們在入睡的時候，依舊可以聽見，那自鳴涯山方向傳來的如同泣血一般的嗚咽聲響。

不過除了晚間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哭聲，便也再沒什么其他的異常，人們對于鳴涯山的不詳，也僅僅是傳說之中，曾經(jīng)入山查探的先祖，再沒有一人回來。時至今日，這里的村民雖然對鳴涯山的恐懼漸漸淡了許多，但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訓(xùn)誡，依舊是如黃鐘大呂一般，時時警示著眾人，莫要進(jìn)山。

平靜的末央村里卻是來了一個陌生人。末央村與世隔絕，從古自今已經(jīng)是好久都沒有外人的造訪了，所以那寧缺一出現(xiàn)，便是引得村頭的大黃狗狂吠連連，村尾阿公家的公雞也是跟著一個勁的附和著。村里的孩童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睜著一雙純凈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寧缺。

此時的寧缺卻是一反常態(tài)的卸下了臉上一直帶著的面皮。臉上并沒有想象中如他腰間殘劍一般的千倉百孔，反而是及其好看的一副皮囊，只不過可能面具帶的久了，常年不見陽光，臉色蒼白的很?？墒侵灰ζ饋淼臅r候，卻會蕩漾出與蒼白截然不同的溫暖。

戴上面具的寧缺如同行走在世間的惡鬼?？墒切断旅婢叩乃?，卻像是裱起來的晨光。

被人當(dāng)做猴子一樣參觀，寧缺也并不怎么尷尬。他笑著俯下身子，沖著年歲最長的孩童道：“不知道你家村長在不在？”

孩童見那人一副和藹笑臉，如同春日暖陽一般照透了自己幼小地心靈，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幾分好感。第一次和陌生人說話，他的小臉上還過著一絲羞赧：“您等著，我這就去喚爺爺?！?/p>

不一會兒，老村長便在孩童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他笑的時候還會露出一嘴苦黃的牙齒?！安恢肋@位仙長蒞臨末央村，有何貴干？”村長可不像七八歲的孩童一般懵懂無知，末央村之所以與世隔絕，是因為這里地勢險峻，普通人若是想要找到這隱秘的村莊，至少也要缺條胳膊，而眼前的連情人確實毫發(fā)無損，不是仙長是什么？

“老人家莫要這樣說。”寧缺一笑，又是滿臉的和煦，看得一邊的孩童都有些癡了?！罢媸钦凵沸∽恿恕４藖磉稊_，實在無奈，只因無法尋到通往鳴涯山的去路，所以前來問問老人家?！?/p>

老村長一張微小的臉登時就變了顏色，臉上的皺紋一寸寸堆了起來，像是風(fēng)干的橘子皮?！斑@位仙長，那鳴涯山，可是萬萬去不得啊?！崩先思壹钡目人粤艘宦?，就連一邊的孩子，都是跟著一個勁的擰眉頭。

“老人家此話怎講？”寧缺故作不解的問道。

鳴涯山里面有了不得的東西，去的人都是有去無回，有去無回啊。

寧缺卻是笑出聲來：“老人家莫要擔(dān)心，我此去鳴涯山，自然也是對那里有些了解，若是沒些把握，又怎么會白白丟了自己性命？”

老村長只當(dāng)是年輕人不懂事，一個勁的勸說。身邊的孩子也是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一般。

寧缺噗嗤一笑：“老人家且看?！闭f著，他伸手沖著不遠(yuǎn)處的一株古樹，凌空虛握，只聽咔擦一聲，那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頭的古樹，竟然是沒有絲毫猶豫的應(yīng)聲而倒。

一眾人等都是驚嘆的說不出話來，老村長更是連胡須都快要翹了起來?！跋砷L有如此神通，那老人家我也就不再隱瞞，如實告知便是了?！?/p>

在老村長那里打聽到了前路，寧缺也不再停留，繼續(xù)趕路。哪想剛剛走出村口，方才自己相詢的孩子竟然是出現(xiàn)在村口，滿臉焦急的看著自己，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緊緊捏著拳頭，一張笑臉快憋成了一個蘋果了。

寧缺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可愛樣子，笑著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輕聲問他：“怎么了？”

“哥哥，哥哥辦完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回來?；貋怼毙『⒆拥皖^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句話始終都是說不出來。

“回來怎樣？”寧缺的耐心卻是好的出奇，就這樣一直等著孩子的下文。

“回、回來教燭陰仙術(shù)?！焙镁茫⒆硬攀氢钼醯膶⒃捳f完。

“你叫燭陰？”寧缺卻是微微愣了一下。

“是，是啊。怎么了？”孩子見少年臉色異常還以為哪里惹得他不高興，聲音更加低了。

“沒，沒什么，好，我一定會來接你。”陽光下，寧缺笑得春花燦爛。伸手摸了摸小燭陰的頭發(fā)，隨即便是轉(zhuǎn)身朝著鳴涯山走了去。

下集預(yù)告：本想著能夠借著河洛的事情一舉拿下葉尋，沒想到最后功虧一簣的寧缺仍是不死心。為了獲得葉尋手中關(guān)于河洛的秘密。寧缺以葉尋妹妹的性命為由引葉尋入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之中。葉尋能否識出寧缺的詭計？河洛身上關(guān)于仙陵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敬請期待《其諧》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