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天平,龐得生
(1.山西大學科技史研究所,山西太原030006;2.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哲學研究中心,山西太原030006)
“找到一個標準,使我們能區(qū)別經(jīng)驗科學為一方與數(shù)學和邏輯以及‘形而上學’系統(tǒng)為另一方,這個問題我稱之為劃界問題。休謨知道這個問題,并試圖解決它,康德把它看作知識理論的中心問題。假如我們按照康德那樣把歸納問題稱作‘休謨問題’,我們也可以把劃界問題稱作‘康德問題’。”[1]這是卡爾·波普爾對“科學劃界”的經(jīng)典描述。陳健也對“科學劃界”進行過明確定義,他認為:“所謂科學劃界(Demarcation of Science)就是在科學與非科學之間作出區(qū)分?!保?]1王巍借鑒了陳健對“科學劃界”的這一定義,并進行了補充和完善,他寫道:“所謂科學劃界(demarcation,國內也有譯作‘科學分界’),就是將科學與人類的其他領域劃分開來?!保?]158此外,國內外諸多堅持科學劃界的科學哲學家,對“科學劃界”這一概念的界定,不外乎以上三種觀點。
科學劃界問題的內涵極其豐富,囊括了諸多子問題,如:科學是什么?科學與非科學之間有沒有明確的界線?進行科學劃界的動機是什么?科學劃界的具體標準是什么?在科學劃界問題所囊括的諸多子問題中,科學劃界標準問題具有特殊地位,它是科學劃界問題所必須面對的首要的和核心的問題。有學者甚至認為“科學哲學中的劃界問題,通常研究的就是科學與偽科學的劃界標準”[3]159,科學劃界標準問題的發(fā)展水平充分彰顯了科學劃界問題的發(fā)展水平。雖然這種說法有失偏頗,畢竟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不能等同于科學劃界問題,但是,這種觀點凸顯了科學劃界標準問題在科學劃界問題中的重要地位。因此,探究科學劃界標準問題對于解決科學劃界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回顧歷史,科學劃界標準問題自科學哲學產(chǎn)生以來,一共經(jīng)歷了四個發(fā)展階段,即絕對劃界標準階段、相對劃界標準階段、消解劃界標準階段和多元劃界標準階段。
邏輯實證主義者和邏輯證偽主義者都堅持科學劃界具有絕對的標準。他們都堅持科學與非科學之間存在著明確的劃界標準,這種標準是邏輯的和一元的(即絕對的),科學與非科學之間是一種非此即彼的關系,不存在模棱兩可的中間狀態(tài)。但是,兩者在具體劃界標準是什么的問題上,又存在著根本差別。
邏輯實證主義(也常稱為邏輯經(jīng)驗主義)以石里克、卡爾納普、亨普爾和艾耶爾等為主要代表,他們“繼承了休謨和馬赫的經(jīng)驗主義傳統(tǒng),接受了弗雷格、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分析思想,強調以科學為模式、以邏輯為手段、以物理學為統(tǒng)一語言,徹底改造哲學,使哲學完全成為一種科學的哲學?!保?]邏輯實證主義者秉承了近代實證主義拒斥形而上學的傳統(tǒng),“首次把形而上學看做是語言問題,而不是事實問題。他們認為形而上學的錯誤并不是由于人類理性的局限,而是因為形而上學問題本身就沒有認識意義”[4]。邏輯實證主義者提出意義理論作為他們拒斥形而上學的重要武器,也正是在拒斥形而上學的過程中,他們提出了科學劃界標準,科學劃界標準在他們那里就是科學與形而上學之間的分界線。邏輯實證主義者的意義理論也被他們運用到科學劃界標準之中,他們認為,科學與形而上學之間的劃界標準在于是否具有意義。在回答意義標準是什么時,他們又提出有意義即是可被完全證實,有意義與可被證實之間是一種完全對等的關系。李醒民教授曾對邏輯實證主義者所堅持的科學劃界標準做了總結,他在文章中寫道:“邏輯經(jīng)驗論的推理表明,如果認識論和方法論對區(qū)分科學與非科學無能為力,那么意義理論也許可以勝任。他們提出一個陳述是科學的,只有當它具有確定的意義的時候,有意義的陳述即是可以被完全證實的陳述——可證實性、有意義和科學的特征是一致的”[5]。
堅持相對劃界標準的科學哲學家,主要以庫恩和拉卡托斯為代表。他們都堅信科學與非科學之間不存在明確的劃界標準,科學劃界標準是相對的,處于變化之中。
庫恩將歷史因素引入科學哲學中,因此,他的學說也被界內稱之為“歷史主義”。庫恩所堅持的科學劃界標準與他的科學哲學主張密不可分。他提出了“范式”(paradigm)的概念,他認為,科學哲學的發(fā)展和進步就是科學哲學理論從一種范式走向另一種范式的過程。除了“范式”之外,他還提出了“不可通約性”(incommensurability)的概念,認為不同范式之間具有不可通約性,沒有進行比較研究的共同基礎。因此,庫恩提出了相對主義的問題,這也使得他在處理科學劃界標準問題時,堅持相對的科學劃界標準,即認為,科學與非科學(或叫作偽科學)之間不存在明確的劃界標準。
拉卡托斯提出了“科學研究綱領”的概念,他認為,“科學研究綱領是一個大的理論體系,它包括硬核和保護帶兩個部分。硬核由理論體系的最重要概念和定律所構成……保護帶主要指圍繞在硬核周圍的輔助性假說”[3]150。拉卡托斯試圖通過他所提出的科學研究綱領來綜合波普爾的邏輯證偽主義和庫恩的歷史主義,進而克服兩者所面臨的困境。在面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時,他強調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不只是簡單的哲學問題,它與社會和政治具有極強的相關性。拉卡托斯也將他的科學研究綱領引入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之中,他區(qū)分了兩種不同性質的科學研究綱領,即進步的科學研究綱領和退步的科學研究綱領。對于如何區(qū)分“進步”和“退步”這兩個概念,拉卡托斯認為這依賴于人的主觀判斷,具有歷史的維度,存在著相對性。因此,拉卡托斯的科學劃界標準具有歷史性和相對性。
陳健把費耶阿本德、勞丹、法因和羅蒂稱為“四位主張‘消解’科學劃界問題的樂手”,“這四位哲學家皆以反對‘禁錮’科學的形而上學著稱,故此有人把他們搜羅在‘后現(xiàn)代’的花名冊之中”[2]45。
在這四位科學哲學家中,費耶阿本德可謂是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先行者,一方面因為他是最先提出消解科學劃界標準問題的科學哲學家,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為勞丹、法因和羅蒂等人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思想奠定了基礎。他認為:“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不僅是人為的,而且對知識的進步是有害的。如果我們要理解自然,要支配我們的物質環(huán)境,那么我們一定要使用一切的思想、一切的辦法,而不僅使用其中的一部分。關于科學之外無知識的斷定只不過是又一個童話而已?!保?]費耶阿本德完全接受了“方法論的無政府主義”(epistemological anarchism),提出了“怎么都行”(anything goes)的科學研究口號。因此他主張消解科學劃界標準。
費耶阿本德的繼承者們,都主張消解科學劃界標準,也都用各自迥異的論證進行了詳細說明。勞丹以“異質性”(epistemic heterogeneity)的概念作為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主要武器;而法因則通過對實在論和反實在論的批判,提出了其“自然本體論態(tài)度”(即 NOA,Natural Ontological Attitude的英文縮寫),進而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進行了消解論證;羅蒂通過對“后哲學文化”的論述,闡明了其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主張。
科學劃界標準問題經(jīng)歷了以費耶阿本德、勞丹、法因和羅蒂為主要代表的“后現(xiàn)代思潮”的沖擊后,陷入一片混亂。然而,科學劃界標準問題并未因此而消亡,因為總有一些科學哲學家始終堅信存在科學劃界問題,存在科學劃界標準,只是科學劃界標準已不再像邏輯實證主義者和邏輯證偽主義者所倡導的那樣,已不再是絕對的、一元的,而是多元的。以薩伽德和邦格為主要代表的科學哲學家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進行了重建嘗試。
薩伽德以理論、共同體和歷史情境,作為科學劃界標準的三要素,并以此為基礎從邏輯、心理學和歷史的多重角度,設計出一個多元的科學劃界標準。邦格歷來以精確性而著稱,在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上,他也采取了精確的做法,他將知識領域分為十個要素,以此來考察一個理論是不是科學。薩伽德和邦格的多元劃界標準,雖然是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一次必要的理論嘗試,但是其仍然存在著諸多問題,以至于被其他學者詬病不已。
科學劃界標準問題自科學哲學產(chǎn)生開始,一直以來都是科學哲學領域內的重要問題之一??茖W哲學經(jīng)過將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逐漸趨于成熟,諸多主要問題的核心觀點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悄然發(fā)生著改變??茖W劃界標準問題也是如此,經(jīng)歷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也呈現(xiàn)出核心觀念轉變的趨勢。因此,研究科學劃界標準問題,必須要研究科學劃界標準問題的發(fā)展趨向,這不僅有利于梳理科學劃界標準問題的歷史脈絡,而且能為今后的研究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
眾所周知,到目前為止,科學劃界標準經(jīng)歷了四個發(fā)展階段,即邏輯主義的一元劃界標準階段、歷史主義的相對劃界標準階段、以費耶阿本德為先驅的消解劃界標準階段以及以薩伽德和邦格為代表的多元劃界標準階段。仔細考察科學劃界標準所經(jīng)歷的四個發(fā)展階段,不難發(fā)現(xiàn),科學劃界標準呈現(xiàn)出一種從一元走向多元劃界標準的發(fā)展趨向。邏輯實證主義以“可證實性”作為科學劃界的標準,而邏輯證偽主義以“可證偽性”作為科學劃界的標準,兩者所堅持的科學劃界標準都是一元的,即都認為科學與非科學之間是“非此即彼”的關系,不存在模棱兩可的中間狀態(tài)。以庫恩為代表的歷史主義將歷史因素和相對主義引入科學劃界標準之中,使得科學劃界標準呈現(xiàn)出相對性,不再像邏輯經(jīng)驗主義所堅持的那樣。費耶阿本德吸收了庫恩的相對主義思想,并將其發(fā)揚光大,最終引發(fā)了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潮流。經(jīng)歷了消解科學劃界標準的浪潮,一些仍然堅信科學劃界標準的學者,對科學劃界標準進行了深刻反思,最終對科學劃界標準進行了重建。其成果,主要以薩伽德的三要素標準和邦格的十要素標準為主要代表。
邏輯主義者(無論是邏輯實證主義者,還是邏輯證偽主義者)都堅持,科學與非科學之間是一種非此即彼的關系,運用經(jīng)驗和邏輯分析的方法可以將兩者明確區(qū)分開來,科學與非科學之間的劃界標準是明確的,也是絕對的。歷史主義者將歷史因素和社會因素引入科學劃界標準當中,使得科學劃界標準具有相對主義的色彩。在他們那里,科學劃界標準已不再像邏輯主義者那樣絕對,他們將科學劃界標準不斷“軟化”。到了以費耶阿本德為先驅的消解劃界標準者那里,科學劃界標準被徹底消解,科學與非科學之間的界限變成了虛無,科學與非科學變成了平等的地位,沒有好壞之分。經(jīng)歷了消解主義對科學劃界標準的沖擊,以薩伽德和邦格為代表的重建科學劃界標準的學者們,進行了重建嘗試,提出了三要素標準和十要素標準。此時的科學劃界標準具有極強的模糊性,無論是三要素還是十要素,都不是以區(qū)分科學與非科學的充要條件的形式存在的。科學劃界標準經(jīng)歷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從絕對到相對,再到完全消解,再到進行重建的發(fā)展歷程,整個發(fā)展階段呈現(xiàn)出從清晰走向模糊的發(fā)展趨向。
無論是哪個流派的科學哲學家,或者說,無論是堅持哪種科學劃界標準的科學哲學家,在面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時,都必須追問“什么是科學”這一永恒問題。早期的科學哲學家在面對“什么是科學”這一問題時,總是期望給出一種本質主義的解釋,并將這種本質主義的解釋作為科學的本質定義(或叫做本質屬性),然后再將這種本質定義作為科學與非科學之間的劃界標準。邏輯實證主義和邏輯證偽主義在面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時,都采取了此類的解決方式,他們一個將科學的本質定義為可被經(jīng)驗所證實,另一個則定義為可被經(jīng)驗所證偽??茖W劃界標準問題的這種本質主義解釋,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軟化”的過程。邏輯主義之后的歷史主義,將相對主義引入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之中,指出科學與非科學具有相對性。歷史主義所堅信的相對科學劃界標準,歸根結底,是對本質主義劃界標準的一次挑戰(zhàn),它不再堅持科學具有獨一無二的本質。到了費耶阿本德那里,則徹底消解了科學的本質,認為科學與非科學之間不存在著本質區(qū)別,科學劃界問題本身是一個偽問題??茖W劃界標準經(jīng)歷了消解主義的嚴重沖擊之后,從20世紀末期開始,逐漸具有了一種建構論(或稱之為建構主義)的趨向。科學哲學家們在面對科學劃界標準問題時,逐漸拋棄了本質主義的解釋,越來越傾向于一種建構層面上的解釋,他們認為,科學劃界問題是一種科學實踐活動,科學劃界標準則是“劃界 -活動”(boundary-work)[7]的產(chǎn)物。
對科學劃界標準進行歷史探究和發(fā)展趨向分析,對于全面理解科學劃界標準大有裨益,是為科學劃界標準尋找一條新的發(fā)展徑路所必須做的前期準備。
論及“‘大數(shù)據(jù)’時代”這個概念,或稱之為專有名詞,不禁會被帶回到那個被稱之為“大數(shù)據(jù)時代元年”“有趣的時代”[8]——2013 年?!按髷?shù)據(jù)”時代的來臨,開啟了人類社會一次重大轉型,給人類社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這種變革主要體現(xiàn)在技術和思維上?!按髷?shù)據(jù)”引發(fā)了與數(shù)據(jù)關聯(lián)領域內的一系列技術變革,也引發(fā)了人類思維方式的變革,這種思維方式的變革主要體現(xiàn)在,整體性思維和“量化一切”的思維方式。這兩種思維方式雖然在“大數(shù)據(jù)”到來之前,已有許多學者倡導,但是,這種倡導并不具有可操作性,“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到來,使得這兩種思維方式從神壇墜入人間。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背景下,任何一種學術觀點或學術理論,都必然受到這一時代背景的影響和限制。一方面,“大數(shù)據(jù)”為各種學術理論建立了壁壘;另一方面,它也為各種學術觀點或學術理論的發(fā)展,提供一種新的路徑??茖W劃界標準問題當然也不能例外。
考察科學劃界標準問題,不僅要對它的歷史沿革和發(fā)展趨勢進行全面分析,還要對其本身進行深入考察。確立科學劃界標準的目的在于,將科學與其他領域區(qū)分開來,即將科學知識(或科學理論)與其他知識區(qū)分開來。因此,無論何種科學劃界標準都不能脫離它的劃界對象,即科學知識??茖W知識,應該是能夠真實反映客觀世界存在狀態(tài)的知識,即如果認為X理論是科學的,那么就是說X理論所描述的對象是真實存在的[9]?;诖朔N觀點,考察科學劃界對象,會發(fā)現(xiàn),可以將科學知識區(qū)分為三個類別。人類在探索客觀世界本來面貌的過程中,首先對能夠親身到達的領域進行了探索,他們用親身實踐來驗證所能到達的客觀世界,并得出有關客觀世界的認識,經(jīng)過親身實踐的反復驗證,最終就形成了關于客觀世界的真理性知識,即實踐真理。對于人類所不能到達的領域,人們以自身所具有的觀察能力作為探究這一領域的主要手段,人類依賴于反復的觀察,并將觀察證據(jù)作為客觀世界的真實反映,最終形成了關于客觀世界的真理性知識,即觀察真理。然而,客觀世界并不止于這兩個領域,還存在著另外一個領域,即人類既不能夠到達也不能夠觀察到的領域。人類在面對這一領域時,依據(jù)自身已獲得的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對此領域進行了探究,這種探究實質上是一種對客觀世界存在方式的可能性推論,這種推論即是形式真理。因此,在人類探究客觀世界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三種知識,即實踐真理、觀察真理和形式真理。也就是說,科學劃界對象具有三種不同類別。
面對科學劃界對象的三種類別,科學劃界標準在確立的過程中如果不做出相應的改變,那么,它將會承擔很大的風險。在確立科學劃界標準的過程中,對于科學劃界對象的三個種類應當予以足夠關注,并針對科學知識的三種類別制定更加細化的科學劃界標準。只有這樣,才能使確立出來的科學劃界標準,具有較高的客觀合理性。
在“大數(shù)據(jù)”背景下考察實踐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對以下這幾個方面的思考是不可避免的:
(1)實踐真理的產(chǎn)生過程;
(2)實踐真理的內涵和外延;
(3)實踐真理所處的“大數(shù)據(jù)”的時代背景;
(4)在“大數(shù)據(jù)”背景下,適用于實踐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是怎樣的。
實踐真理是人類探索外在于人類自身的客觀世界本來面貌的產(chǎn)物。人類從不因自身的渺小而放棄對浩瀚的客觀世界的探索,人類首先對自己能夠親身到達的領域進行考察,這是人類探索客觀世界邁出的第一步(這種“先”和“第一”,是在邏輯的意義上進行討論的)。正是人類對客觀世界的這種探索產(chǎn)生了實踐真理。實踐真理以人類的親身實踐作為依據(jù),它的真理性以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親身驗證作為保證。對人類而言,自身所親身驗證的客觀世界所呈現(xiàn)的樣子就是客觀世界本來的樣子,人類用親身實踐所窺探到的自然邏輯空間的面貌,來為實踐真理作辯護。實踐真理自身隱含著這樣一種預設,客觀世界存在著外在于人類的客觀真理,人類對真理的追求就是不斷逼近客觀世界客觀真理性的過程,真理與客觀實在之間存在著對應關系。
由于實踐真理所承諾的真理與客觀存在的對應關系,所以,在實踐真理范圍內,科學劃界標準是客觀實體,客觀實體是檢驗某一知識是否是實踐真理的標準。由于實踐真理是在人類可親身驗證范圍內所產(chǎn)生的科學理論,因此,這一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又可以稱為人類可親身驗證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反觀科學發(fā)展的悠久歷史,會發(fā)現(xiàn),人類可親身驗證的范圍(或者說,人類可以到達的范圍),一直處于變化之中,這與人類社會的技術發(fā)展水平密切相關。此外,由于以往技術條件的限制,人類能夠親身驗證的范圍非常有限,而且處于不穩(wěn)定當中。望眼當下世界,人類社會已經(jīng)進入“大數(shù)據(jù)”時代,于此相伴,人類能夠親身驗證的范圍也變得相對穩(wěn)定。在“大數(shù)據(jù)”的時代背景下,人類社會的科技水平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且趨于穩(wěn)定之中。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在實踐真理范圍內,應該以實體數(shù)據(jù)作為科學劃界標準。實踐真理范圍內的實體數(shù)據(jù),應該是這樣一種數(shù)據(jù),它能夠反映人類可到達范圍內的所有客觀存在物,人類能夠親身檢驗這些數(shù)據(jù)的真實可靠性。這種數(shù)據(jù)與人類可親身驗證的客觀存在之間,是一種對應關系,數(shù)據(jù)反映客觀存在物,而人類又可以親身驗證數(shù)據(jù)和客觀存在物。
觀察真理產(chǎn)生于人類探究客觀世界本來面貌的過程中??陀^世界除了人類可親身到達的領域之外,還存在著遼闊的人類不可親身到達的領域。人類從不因不可親身到達客觀世界,而放棄對這一領域的探究。人類以觀察作為手段,對客觀世界這一領域內人類可觀測到的部分,進行了考察,并由此產(chǎn)生了觀察真理。它的真理性源自于觀察,越是全面越是細致的觀察所得到的觀察真理,所具有的科學性越高。無論是人類用肉眼進行觀察,還是借助于觀察設備進行觀察,所得到的觀察結果都被人類認為是這一范圍內的客觀世界的本來面貌。因此,在觀察真理范圍內(或稱之為,人類不可親身到達但是可觀察到的范圍),科學劃界標準的主要任務,是在觀察真理與非觀察真理之間構建屏障,將兩者區(qū)分開來。
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之前的時代里,在對人類不可親身到達但可觀察到的客觀世界進行探討時,人類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這種困難主要源自于技術條件的限制,以至于所得出的觀察真理承擔著很大的風險性。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技術水平的提高,觀察真理所承擔的風險性在逐步減小。在“大數(shù)據(jù)”的時代背景下,觀察技術、數(shù)據(jù)儲存技術以及數(shù)據(jù)分析等都得到了空前的發(fā)展和進步,這使得對人類不可親身到達但可觀察范圍內的客觀世界,進行全面觀測成為可能。在檢驗這一范圍內的某一理論是不是觀察真理時,我們可以將這一范圍內與這一理論相對應的所有實體轉化為與這些實體相對應的觀察數(shù)據(jù),通過驗證該理論是否與全體觀察數(shù)據(jù)相一致,來驗證該理論是不是觀察真理,即是不是科學理論。至此,可以窺見,“大數(shù)據(jù)”背景下觀察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即觀察數(shù)據(jù)。
客觀存在的世界除了人類可親身到達的領域和人類不可親身到達但可觀察的領域之外,還存在著更加廣闊的領域,即人類既不可親身到達也不可觀察的領域,人類對這一領域的認識主要源自于兩種方式,即想象以及建立在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基礎之上的推論。正是人類對既不可親身到達也不可觀察的客觀世界的這種探索,誕生了形式真理。然而,并不是人類對不可親身到達也不可觀察的客觀世界進行探索產(chǎn)生的所有結果,都叫形式真理,只有建立在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基礎上的推論,才叫形式真理。因為人類探索客觀世界這一領域的方式有兩種,其中一種是無依據(jù)的想象,這種猜想是毫無合理性可言的,比如,人類對“金山”“獨角獸”等客觀實體存在的猜想。因此,在形式真理范圍內,科學劃界標準的主要任務在于,考察人類對不可親身到達也不可觀察領域內的客觀世界所作出的推論的科學合理性。這使得科學劃界標準在考察此推論科學合理性的過程中,必須承擔兩項主要工作:一,考察推論基礎的科學合理性,即考察作為推論前提的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的科學合理性;二,考察推論程序的科學合理性,即考察推論方法以及推論過程的科學合理性。因此,作為形式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應該也必須具備以上兩點功能,否則,作為這一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本身便不具備科學合理性。
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社會大背景下,數(shù)據(jù)可以承擔考察推論基礎科學合理性的任務,即考察作為推論前提的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的科學合理性。數(shù)據(jù)可以通過分別考察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的科學合理性,來保證整個推論前提的科學合理性。對于數(shù)據(jù)如何考察實踐真理和觀察真理科學合理性的問題,在上文中已進行過詳細論述,在此便不再贅述??疾焱普摮绦虻娜蝿?,應該交給邏輯學,因為考察推論的內在邏輯結構是邏輯學的本職任務。因此,形式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應該具有這樣的形式,即“數(shù)據(jù)+科學的邏輯推論形式”,可以換種更加簡練的表述形式:數(shù)據(jù)推論(注:這里的“推論”特指具有科學邏輯形式的合理推斷)。因此,在“大數(shù)據(jù)”背景下,數(shù)據(jù)推論應當作為形式真理范圍內的科學劃界標準。
“大數(shù)據(jù)”帶來了整體性思維和“量化一切”的思維方式。在這兩種思維方式的指導下,人類可以依賴大數(shù)據(jù)技術對實踐真理、觀察真理范圍內的一切客觀存在物進行全面的數(shù)據(jù)轉化,并且可以將這些數(shù)據(jù)作為評判與之對應的知識的真理性的標準。對于形式真理的評判主要依賴于對實踐真理、觀察真理以及推論形式的考察,歸根結底,是對數(shù)據(jù)和邏輯形式的考察,其核心仍然在于對數(shù)據(jù)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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