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耘,女,文學(xué)學(xué)士,哲學(xué)碩士。百余篇(首)作品發(fā)表于《中國詩歌》《延河》《延安文學(xué)》《詩選刊》《華語詩刊》《都市》《青島文學(xué)》《草原》等刊物,并入選多種詩歌選本。著有詩集《飛走的堂吉訶德》。曾獲“中國詩歌網(wǎng)杯”美麗河北·名村古鎮(zhèn)全國詩歌大賽二等獎,首屆井底蛙詩歌獎,第二屆“中國詩河·鶴壁”全國詩歌大賽優(yōu)秀獎,2010年度中國詩苑詩歌大賽一等獎等獎項。
塞罕壩沒有如果
如果沒有“水土不服”的蘇聯(lián)造林機械
如果沒有高寒沙地造林一次次艱苦卓絕的實驗
如果沒有六女上壩、馬蹄坑大會戰(zhàn)
和夫妻望火樓上5歲才會叫爸爸媽媽的孩子
如果沒有1977年的雨凇和1980年的大旱
如果沒有林場女職工拖坡時留下的一條腿
如果沒有在失聲痛哭中為32萬畝死去的樹木送葬
卻仍然打不垮、壓不彎的塞罕壩人
如果沒有爬冰臥雪、臉膛黑黃、腰懸窩頭的護林人
如果沒有滿手血泡、渾身大糞無處洗澡的育苗女工
如果沒有無數(shù)雙灌滿雪的靴子,溫水泡出的方便面
如果沒有把安逸舒適遺忘在承德的一棟小樓,用13年
壯大54萬畝樹的隊伍抗擊風(fēng)沙的抗日游擊隊長王尚海
如果沒有身著迷彩服、滿臉污漬的林場書記和場長們
如果沒有地窨子里臉上、鼻子、耳朵、手腳的凍瘡
如果沒有每天清早眉毛、帽子、被子上的一層厚霜
如果沒有把樹當(dāng)成眼珠子、命根子,把對樹的熱愛
種進孩子的身體里,培養(yǎng)出“林海、建林、苗苗、森森”
代替自己繼續(xù)站在綠色里的塞罕壩人
就不會有繞赤道12圈的樹,黔驢技窮的渾善達克沙地
就不會有衛(wèi)星云圖上北中國那一彎深深的碧綠
就不會有屹立于13億國人心中的那個“塞罕壩”
就不會有55年里一個個常寫常新的塞罕壩故事
就不會有把王尚海當(dāng)成偶像的中國林科院研究生們
這些90后不愛首都的繁華,偏偏愛上了
這個55年如一日創(chuàng)造的綠色奇跡
綠色的愛情
當(dāng)一個男人不可救藥地
愛上樹
當(dāng)一個女人不可救藥地
愛上一個男人
一場愛情的“千里走單騎”
就會讓這幾個
看上去毫無關(guān)系的詞
親密無間地?fù)肀г谝黄稹?/p>
“北京”和“塞罕壩”
“高級白領(lǐng)”和“守林員”
投奔河北農(nóng)大同學(xué)于士濤的
中國林科院女研究生付立華
把首都的繁華遺忘在千里之外
她扛著簡單的行李來了,只為讓
經(jīng)常在風(fēng)雪中造林10個小時的心上人
從此與一碗泡面說拜拜
付立華帶著一生的時間來了
站在樹林里的她輕盈得快要飛起來了
她終于發(fā)現(xiàn)綠色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顏色
她的面前鋪開了112萬畝綠色的浪漫
這場聲勢浩大的綠色愛情
與物質(zhì)無關(guān),與詩和遠方有關(guān)
與我們頭上的那片藍天有關(guān)
與我們杯中的每一滴水有關(guān)
我是從石家莊美術(shù)館塞罕壩展廳角落里
一張并不起眼的照片上
見證這場綠色愛情的
同時收獲了理想和愛情的
第三代造林人于士濤
在塞罕壩的藍天下笑得好溫暖,好燦爛
一下子就照亮了我的心
與尚海林對話的于士濤
在馬蹄坑,當(dāng)你看到
一個人對著一群落葉松沉默不語
不要簡單地把他當(dāng)作一個懷揣心事的人
12年了,這個從白胖變得黑瘦的人
每當(dāng)他的綠色夢想遭遇雨凇、冰雹時
他就會來到這里汲取能量
從陣陣松濤聲中,于士濤聽到了
藏在落葉松深處的那個人
正在對他講述
在多年前更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
是如何用綠色為自己療傷的
他聽到了1977年10月28日半夜時分
20萬畝樹木在凍雨中折斷的噼噼啪啪聲
松林間依稀晃動著第一代塞罕壩人的身影
那些為養(yǎng)育了十幾年的樹木送葬
大滴大滴滾落的淚水
穿透了40年的光陰
在于士濤的眼前依然晶瑩閃爍
那些晶瑩和他眼里的晶瑩融為一體
一陣松濤是一個故事
由風(fēng)向著他的方向逐一推送,日復(fù)一日
他從塞罕壩故事中溫習(xí)著同樣的主題——
樹倒了,還能扶起來
人不倒,塞罕壩就不會倒!
從一場12年的對話中驀然轉(zhuǎn)身
于士濤已是千層板林場的場長
和40萬株幼苗無一死亡的奇跡締造者
“任師傅”素描
1962年的人很純真,純真到
不懂得安逸舒適和艱難困苦
這八個字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承德技工學(xué)校的教師任仲元
對平靜的生活揮了揮手
在紅色的號召下整裝上壩
林業(yè)機械工程師成了他的新職業(yè)
一碗沒有鹵的面條
是他上壩第一天的優(yōu)待飯
本來熱氣騰騰的面條
被播種機突然壞掉的軸承
攔腰截斷,一直吃到晚上endprint
從此以后,不管他忙碌到多晚
食堂的大鍋里
總有一碗貼心的菜和飯
這個刨根問底的人
從兩次機械造林失敗的果
挖出投苗機缺陷的因
千辛萬苦改裝了一臺還不行——
“會干的干不好,對不起組織”
第二年春季造林,林場的投苗機
全部按照任仲元譜好的曲子
快樂地唱著《投苗之歌》
它們在平坦的地方唱
在上坡、下坡的地方唱
也在轉(zhuǎn)彎的地方唱
20世紀(jì)60年代的塞罕壩
蘇聯(lián)收割機、匈牙利413拖拉機
波蘭拖拉機、中耕除草機
都只會說俄語,塞罕壩人聽不懂
拿起一本《俄華詞典》
“任師傅”又變成了“任翻譯”
白天的“任師傅”
在車間、林場里上班
晚上的“任翻譯”
在宿舍柴油燈下上班
“任師傅”的臉
被塞罕壩的太陽曬黑了
“任翻譯”的鼻孔
被柴油燈熏黑了
那112萬畝的綠
卻更深沉,更厚重了
112萬畝綠的故事
如果把112萬畝的綠拆解開來
每一畝都有一段特別的故事
具體到每一棵
落葉松、樟子松、油松、云杉
它們用深綠、淺綠、墨綠、草綠
等各種顏色將這綠的故事詮釋
有1963年炕席、氈子和墻凍到一起
卻在大通鋪上嘻嘻哈哈靠友誼取暖的
19歲林校畢業(yè)生們的故事
有1964年在馬蹄坑清理殘木的女同志
汗水濕透的棉襖結(jié)成冰甲的故事
有2005 年腰懸干糧、用溫水泡面
又黑又瘦的林業(yè)研究生的故事
有2013年同在林場工作,卻三個月
不能見面、偷偷流淚的情侶的故事
有在保定老家留守的3歲兒童
面對從塞罕壩回來探親的爸爸媽媽
哭喊著將他們趕出門外的故事
你會發(fā)現(xiàn)
這片綿延在北中國無盡的綠色
綠得是那么氣壯山河
綠得是那么驚心動魄
塞罕壩,你值得更有力的抒寫
如今的塞罕壩火了,那112萬畝的綠
已經(jīng)綠遍了全國的大街小巷
昂首站在宣傳畫上的“塞罕壩”
和那片深邃的綠,綠得格外醒目
“喝塞罕壩酒,品塞罕壩精神”
連公交車上的廣播里
都彌漫著塞罕壩的醇香
每年的50萬游客,你們可曾
讀懂真正的塞罕壩精神
“艱苦奮斗、堅韌不拔”
看似堅硬的八個字
在塞罕壩人面前也軟了下來
要抵達塞罕壩的靈魂
參觀塞罕壩展覽館還遠遠不夠
請深入每個塞罕壩個體的一天
穿上灌滿雪、冰冷刺骨的靴子
吃一口莜面窩頭就咸菜、溫水泡面
披著嘩嘩作響的“棉衣冰甲”走兩圈
請呼吸著他們的呼吸
請與他們的苦樂重疊
你也許會甘愿成為一個身在異鄉(xiāng)
靈魂卻從此扎根在塞罕壩的人
把一個地理名詞,上升為
一種民族精神
三代塞罕壩人用了55年時間
112萬畝的綠色血管里
汩汩流淌的是紅色血液
和平年代的紅色血液
在這塊精神高地上噴薄出一輪紅日
照耀著一個民族的前行路途
責(zé)任編輯 侯建軍
特邀編輯 張 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