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類藝術成就展

亞歷山大·果爾亞金+柯永亮

第一展廳：蘇拉威西島

蘇拉威西島位于印度尼西亞中部，是世界第十一大島。還在半個世紀前，這里的一些喀斯特洞穴里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壁畫。這些壁畫隱約展現(xiàn)在巖石表面，因為受到風化的嚴重損壞，確定其年代十分困難。考古學家都知道，最早存留在巖洞壁上的藝術作品是一種涂色的手印——無論是誰留下的。蘇拉威西巖洞保存著大量的原始繪畫，也確實有用顏料描繪的手印。它們可能是遷居這里的歐洲“現(xiàn)實主義畫家”的繪畫遺跡。那么，這些繪畫的確切年代應該是在何時？

2014年秋，從印度尼西亞蘇拉威西島傳來一則新聞，震驚了世界。據(jù)報道，澳大利亞和印度尼西亞聯(lián)合研究小組，將對蘇拉威西島洞窟壁畫的調查結果發(fā)表在了英國著名科學雜志《自然》上。澳大利亞學者提取覆蓋在壁畫上的礦物層，用碳—釷聯(lián)合測定法測定畫的年代。這種辦法可以測定不早于一個時期又不晚于另一個時期的時間段。研究小組對這里7個洞窟中的14幅壁畫表面附著的礦物質進行了詳細調查，結果表明，部分壁畫至少繪制于3.99萬年前，比之前估計的久遠?！皳?jù)此，我們推論，這是目前最早的原始人留在蘇拉威西島洞穴里的作品，也是亞洲最早的洞畫藝術形式?！卑拇罄麃喞ナ刻m州格里菲斯大學學者馬克西姆·奧博特說，并指出了其斷代意義。

手印在一個名為良格·吉姆布森格的洞穴中被發(fā)現(xiàn)。這些手印繪制在離地4米高的拱門上，是采用向按在墻壁上的人手噴涂顏料的負染色法制成的，手印本身無色，周邊則布滿了顏料，從而勾勒出手的輪廓。附近還可以看到一幅被認為是由學徒所作的畫——一只正在吃果實的鹿。在鄰近的一個洞穴里，有一幅東南亞疣豬的壁畫，經(jīng)測定繪制于3.5萬年前，是目前我們所知的最早的動物繪畫之一。

考古學家一向認為，洞穴壁畫誕生于歐洲，歐洲是繪畫藝術的發(fā)源地。但是在世界盡頭的另一個地方——印度尼西亞——發(fā)現(xiàn)的大量洞穴壁畫證實，大約在法國和西班牙出現(xiàn)第一批洞穴壁畫的同一時期，遠離那里幾千千米的地方，東南亞人也開始了他們的繪制生涯。

該怎么解釋這種現(xiàn)象呢？不外兩種解釋：一是生活在印度尼西亞的居民是從歐洲人那里學到繪畫本領的，二是兩者都只是繼承了傳統(tǒng)，繼承了他們誕生在非洲的共同祖先的繪畫本領。未來，我們可能會在非洲洞穴中發(fā)現(xiàn)原始畫的遺跡，它們創(chuàng)建于幾萬年前，在目前發(fā)現(xiàn)的歐洲和印度尼西亞的這些洞穴壁畫（也包括手?。┲?。

蘇拉威西島的發(fā)現(xiàn)促使馬克西姆·奧博特的同事開始重新確認東亞不同國家——中國和印度尼西亞等——已發(fā)現(xiàn)的巖畫的年代。

《文物》雜志很快就報道了這次研究的初步結果。在中國、泰國、柬埔寨、馬來西亞的巖洞里，早先就為我們知道的手印和動物畫都被鑒定為距今4萬至3.5萬年之間所作。

這就使得科學家更加相信，遷居亞洲的智人帶去的不僅僅是制造工具的特殊技術，還給之前他們不知道的人科帶去繪畫技能。

現(xiàn)在能夠斷定的是，在澳大利亞巖洞中發(fā)現(xiàn)的壁畫——同樣的手印和動物畫像——要比之前推測的年代更早。要知道，他們繪制的畫很像在歐洲和亞洲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繪畫?？脊艑W家檢測認為，澳大利亞洞穴中發(fā)現(xiàn)的壁畫的年代很可能在5萬年前，也就是第一批非洲智人遷居抵達澳大利亞不久的時候。

必須指出，古代畫家在根據(jù)自己的想象將野牛畫在巖洞的洞壁上后，會借助顏料突出牛的外貌。他們在周圍突出的巖石上描繪出的這些野牛形象，使得任何看到這些壁畫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驚喊：“野牛！野牛！”

我們的祖先智人不論遷徙到何地，都想方設法地改變周圍的環(huán)境，力圖營造出讓他們感到舒適、愜意的美麗景觀。他們至少花費了幾千年時間來改變荒蕪的自然環(huán)境，力所能及地建立起一座座“文化小島”。就這樣，經(jīng)歷了幾千年的漫長時間后，連出了一片“文化小島鏈”，幾乎遍及各處，形成了我們所知的周圍環(huán)境——早期文化世界。這個過程最先出現(xiàn)在遠古，一直延續(xù)至今。但遺憾的是，現(xiàn)在人類改造環(huán)境的現(xiàn)象變得十分嚴重，最后一批尚未開發(fā)的島嶼正以極快的速度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工業(yè)場所和垃圾。因此，如果我們現(xiàn)在放棄對蘇拉威西洞穴的考察工作，將來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探尋。

第二展廳：爪哇

爪哇島也是印度尼西亞的一個大島，位于著名旅游勝地巴厘島西部。

特里尼爾是爪哇的一個小村莊，也是一個對人類學具有重大意義的地方，很早就進入了人類的歷史。1891年，年輕的荷蘭醫(yī)生尤金·杜巴斯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爪哇人”——科學界首次認定的人類直系祖先直立猿人的化石。他撿到了半塊頭蓋骨和三顆牙齒。

直立猿人分早期和晚期猿人，最早在非洲東部發(fā)現(xiàn)的早期猿人距今300萬至170萬年。爪哇發(fā)現(xiàn)的被稱為“爪哇直立人”，距今200萬至50萬年，能夠制造勞動工具，會人工取火，并且喜歡“旅游”。要知道，他們是最早離開非洲遷徙至廣闊地區(qū)——從格魯吉亞到印度尼西亞——的直立人。

長久以來，在我們的印象中，他們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十分簡陋粗糙，與其說是人制造的，不如說是動物制造的。與人類的祖先智人，甚至是表親尼安德特人不同，他們不會裝飾自己，不知道耳環(huán)、戒指、手鐲為何物。他們甚至不會收拾、打理、美化自己居住的巖洞——不會描繪動物的外形，也沒有在那里留下自己的手印。

但是，2014年在這里發(fā)現(xiàn)的壁畫為我們提供了有力的與直立人有關的證據(jù)，證實他們的智力被我們大大低估了。這里不僅指他們的應用能力，還指他們具有的審美的眼光。要知道，他們繪制的圖畫的年代被鑒定為50萬年前，是我們所知的最早的畫。

那究竟是些什么樣的畫？

在發(fā)現(xiàn)直立人化石的同一地層，擺著無數(shù)淡水軟體動物的介殼。這是1890年杜巴斯親自收集于爪哇特里尼爾村的軟體動物的外殼（還有鯊魚的牙齒和其他稀罕有趣的東西），離發(fā)現(xiàn)猿人化石的地點不遠。介殼的年紀在43萬至54萬年之間。

杜巴斯收集的物品收藏在萊頓的一家博物館。我們知道，人類學家——不是生物學家，感興趣的是古人類遺跡中的工具、生活等小物件。至于介殼，在人類學家看來最多不過是居住在這里的古代人類的食物殘渣，通常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可是讓人不解的是，不久前，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人類學家突然對軟體動物的介殼產(chǎn)生了興趣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這是留存最多的食物殘渣？要知道，19世紀末，主流學術界一直不承認原始人會畫畫，認為出現(xiàn)在洞穴中的壁畫是偽造的。在佐澤維娜·伊奧爾杰斯及其同事發(fā)現(xiàn)介殼上的花紋之后的100多年中，那些老前輩對此根本不屑一顧，甚至連議論都不議論。

“但這些花紋確實是些幾何圖形，就像字母M，與之相鄰的還有一個之字形，很像鏡子折射出的字母N。”伊奧爾杰斯這樣描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這幅圖案。

她堅信，50萬年前的某個畫家曾經(jīng)蓄意畫出這些線條。“你瞧，它正像一個溝紋連著另一個溝紋，而且畫家在作畫時還在思考著什么?！币翃W爾杰斯說，“線條畫得非常直，完全是同樣的深度，可能畫家為了記載一個不常有的現(xiàn)象，比如防波堤或沖擊石頭的浪，將它們刻畫在介殼上?！碑敱粏柕竭@些紋路會不會是某個野獸在介殼上用爪子抓出來的時候，伊奧爾杰斯說：“不，不可能是野獸。它應該是人為的，是被我們討厭的、還不認為是人的人所刻。這位畫家大概剛從水中撈出這一介殼，在它還沒有干時在上面作畫。所以，白色帶角的線條如此清晰地落在介殼暗色的表面。”

人類學家仔細研究了杜巴斯的收藏，破解了古代畫家用什么工具刻畫線條的謎題。他們利用鯊魚的牙齒在介殼上畫出了同樣的圖案。

現(xiàn)在，人類學家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杜巴斯收藏的另一個貝殼上。撬開這個介殼非常費勁，顯然它是還不完善的爪哇直立人的工具。爪哇人用它切割、弄平東西，也使他們的成就與之后的非洲來客（指后來遷居印度尼西亞的非洲智人）可以相提并論。研究人員還在這個多功能的工具——介殼——上發(fā)現(xiàn)了植物根和蘑菇殘留的細微物?？赡茉谧鲲埑詴r，這些我們尚不知道的猿人曾經(jīng)利用備用的貝殼弄碎植物。

總之，這些介殼促使我們用另一種眼光看待直立人所具有的能力。介殼——用以切割和刮削的介殼，不只是簡單的最早人類的普通工具，還是學者所知的第一個刻畫有圖案的載體。要知道，我們之前所知的最古老的工具為尼安德特人制造，它的年紀為11萬年。

還有刻在介殼上的這個圖案。這些線條究竟意味著什么呢？看到這些線條，他們會有什么思維反應？或者這里面到底記載了什么思想？會不會是所有權的標記、個人密碼或是一個禮物？

正如伊奧爾杰斯在《自然》雜志上所寫的：“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無法弄清刻畫花紋的貝殼的意義和用途。但即使如此，這一發(fā)現(xiàn)仍有力地證明了亞洲直立人具有刻畫抽象圖案的本領。在50萬年前，他們就擁有了這種智力和思維活動?！?/p>

總之， 還在人類成為智人——通常認為是在大約20萬年前——之前的很長的時間中，人類已經(jīng)具有了被認為只有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才有的行為特征和形式。

看來，我們的智慧是從我們的祖先——那些被我們認為還只是半人半猿的早期直立人——那里繼承而來的，他們是我們的根源。在我們腦海中形成并得以蓬勃發(fā)展的形象，都是他們腦海中已經(jīng)隱含并遺傳給我們的。

是尼安德特人最早繪制的圖畫嗎？圍繞尼安德特人再次展開爭論。人類歷史上第一座巖洞藝術陳列館是尼安德特人建立的，還是說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才是藝術的創(chuàng)始人？女性在藝術發(fā)展過程中到底起著什么樣的作用？

第三展廳：直布羅陀

以各種象征性的符號裝飾的繪畫的出現(xiàn)，一向被認為是人類意識形成過程中最重要的標志。因為有了象征性的畫，才使人成其為人。不久前，我們還不認為這種標志是一堵墻，將智人與其他所有的人科嚴格區(qū)分開來，更與其他所有的動物區(qū)分開來。我們一直在尋找這樣的一堵墻，但是一直沒有結果。

要知道，近年來發(fā)現(xiàn)的越來越多的事實讓我們確信，尼安德特人同樣具有抽象思維的萌芽。意識的火花一旦在他們的腦海里迸發(fā)，就立刻促使他們以他們特有的思維在巨石上繪制圖案。

直布羅陀海峽位于西班牙最南部和非洲西北部之間，是溝通地中海與大西洋的海峽。在直布羅陀海峽東海岸有一個叫戈勒姆的洞群，是四個隱藏在巨石中的巖洞。戈勒姆巖洞的名字源于戈勒姆船長，他于1907年發(fā)現(xiàn)了這些洞穴，并在洞穴的墻壁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在12萬年前的一段長達1000年的時間里，這里曾經(jīng)是一處尼安德特人躲雨避寒的住所，無數(shù)的勞動工具、食物殘渣和人骨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它向我們敘述著我們祖先的“堂兄弟”生活和勞動的情景。

這是些早被人遺忘的海岸巖洞，但蘊藏著很多與我們相關的驚人的歷史。隱居者、海盜、巫師以及強盜首領們總喜歡遷居到這些偏僻的巖洞中，用來隱藏他們掠奪的寶物。

2014年，考古學家在戈勒姆巖洞中發(fā)現(xiàn)了一樣寶藏。只是這些寶藏的價值不被喜好古代貨幣的人所看好，理解它的價值的只有對人感興趣的人類學家。

在巖洞深處，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刻畫在巖石上的形似“井”字符的符號。準確地說，這個符號畫在突出40厘米的石塊上，而石塊立在巖洞的地面上，就像一張石桌子。在“石桌”上，畫著幾根線條，深深陷進石塊。線條相互交錯，形成十字花紋，最長的一根有15厘米。

這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花紋嗎？還是居住在這里的洞穴人留下來的？是洞穴人使用他們的工具切割大型動物的軀體時在石頭上劃出的線條，還是他們經(jīng)過深思刻畫出的花紋？

為了找到這些問題的正確答案，直布羅陀博物館的研究人員進行實驗，試圖模擬當時巖洞中發(fā)生的情況。他們利用身邊常用的不同材料做各種實驗，看看能否得到同樣的圖案。他們用尖銳的石頭加工一塊豬皮，但是石塊上并沒有留下類似的溝槽。實驗表明，要想在石頭上劃出類似的一道深溝，至少得用力劃54次！顯然，十字圖案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而是古代人有意為之的。當然，更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根據(jù)學者估計，古代畫家為了畫成這一圖案（由8根長、5根短的線條組成），必須用力劃188次至317次。

這是什么人做的？要知道，在這里居住的時間最長的是尼安德特人。在這些畫的周圍，我們也可找到如莫斯特文化的典型工具——由石片修整而成的尖狀器和刮削器，這些石制工具代表的文化創(chuàng)始人就是尼安德特人。

礦物的沉積層覆蓋了這些圖案，通過沉積物可以確定花紋的形成年代。它已有3.9萬年的歷史。當時的歐洲西部，已經(jīng)遷來了我們的直系祖先——智人，但他們的群落還未抵達比利牛斯半島（又稱伊比利亞半島，位于歐洲西南角，東部、東南部臨地中海，西邊是大西洋，北臨比斯開灣）的南端。所以，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未必能在這里留下他們的繪畫。因此，其作者非尼安德特人莫屬。

當然，這個宗教儀式——將圖紋刻在石頭上——也可能是尼安德特人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智人的行為，進而仿效的。在法國一處尼安德特人的遺址——阿爾希休丘爾的奧列爾亞巖洞，考古學家找到了用動物骨骼和象骨制成的飾品，其年代大約在4.1萬至3.55萬年前之間。這些耳墜和指環(huán)無疑是尼安德特人制造的，但是，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的、與其極為相似的大量飾品是離他們很近的我們的祖先智人所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多數(shù)人類學家一致認為，尼安德特人只是非常善于模仿別人，他們只是很不熟練的臨摹畫家。但問題是，雖然我們一再指責尼安德特人的這種“剽竊”行為，卻又始終拿不出有力證據(jù)。

退一步說，就算這些來自直布羅陀的、與智人同輩的、在此之前在峭壁巖石上刻畫十字形圖案的尼安德特人是模仿別人的，那么他們又是在模仿誰呢？在德國和法國境內(nèi)找到的現(xiàn)代人——奧瑞納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晚期智人（還包括克羅馬農(nóng)人和格里馬第人） ——刻畫的花紋，年代距今3.4萬至2.9萬年。這些圖案的出現(xiàn)都晚于來自直布羅陀的尼安德特人“作畫”的時間，而且結構也并不相像。這些證據(jù)都反駁了來自直布羅陀的尼安德特人刻畫的花紋是模仿我們祖先的說法。顯然，尼安德特人也已經(jīng)有了抽象思維的萌芽，這種意識特征的出現(xiàn)會促使他們以某種奇怪的符號裝飾他們的住處。

他們刻在石頭上的十字符號有何用途？是否是一種祭祀符號？或者只是一種嬉戲？看來，我們永遠也不知道它的答案。我們現(xiàn)在明確的只有這一點：我們原先對尼安德特人的認識——他們是智力低下的野蠻人——是錯誤的。現(xiàn)在，我們需要重新揭開這個已經(jīng)消失的人種的歷史。我們知道，就天資和素質而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滅絕的他們與我們奇跡般存活下來的祖先并無大的差異。

第四展廳：肖維

肖維巖洞位于法國南部阿爾代什省阿爾代什河的陡峭峽谷，是最著名的一處原始巖畫遺跡。這處舊石器時代的畫展長廊，是1994年由三個洞穴愛好者發(fā)現(xiàn)的，被保存下來的動物畫和其他畫像多達470余幅，布滿了整個寬敞的巖洞墻體。這里的壁畫是3.5萬至3.2萬年前用木炭和赭石（鐵的氧化物，多呈黑、紅色）繪制的。來到這里，迎面而來的是史前活生生的野獸：猛犸、野馬、鹿、公?！?/p>

但是，在這些壁畫中不厭其煩、一再出現(xiàn)的是未注明年代的無名畫家的手：大量的人的手掌印跡，被稱為“手掌負片”。這些手印的存在徹底推翻了人們之前的這一觀點：舊石器時代的畫作毫無意識可言，是粗糙、無心之作，就像他們只是執(zhí)拗地將手掌上的臟兮兮的涂料按在墻面上，這些“手掌負片”是他們隨意而作的。事實上，他們是將自己的一只手掌按在墻面，然后用另一只手持一根麥秸靠近手掌邊緣，再用嘴通過麥秸的孔吹進涂料，逐漸描繪出手掌的外形的。

隱約顯現(xiàn)在許多有關狩獵場面的圖案中的這些手印，勢必讓人認為它們是男性或少年的手印。根據(jù)他們所處的場面，人們普遍認為他們是被派去與猛犸和野牛決斗的。同樣的手印也經(jīng)常在另一些地方——法國南部和西班牙北部的巖洞——出現(xiàn)，這些地方在某個時期達到了舊石器時代藝術的鼎盛。

2013年，在《美國古代》雜志上，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人類學家吉·斯羅烏發(fā)表了他的不同見解。通過仔細觀察類似的手的圖案，他發(fā)現(xiàn)，在他看到的6個手印的相片中，有4個肯定屬于女性。

這一不尋常的研究結果促使這位學者前赴歐洲做進一步考察。這次，他親自研究了可能是由擅長動物造型的第一批畫匠繪制的“手掌負片”。

斯羅烏測量了手掌和指頭的長度，以及手腕和各指頭的寬度。他將無疑是男性的寬大的手掌列為一組，其他較小的（要么是女性的，要么是少年的）另列一組。在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斯羅烏進一步分析了這些有爭議的手印，最后得出結論：在這些手印中，成年男子的手印占1/3，青少年的手印占1/2，其他的是女性的手印。但是，千萬不要據(jù)此就認為女性的作品遠遠少于其他人，因為在石器時代的山洞中，有3/4的手印是女性所為。

就在吉·斯羅烏發(fā)表這篇文章的時候，他在法國南部和西班牙不同的巖洞中找到了36個手印。這些石器時代刻畫在巖壁上的手印到底意味著什么？是否確實存在畫家的手稿？女性在原始藝術產(chǎn)生過程中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她們是這些藝術的首創(chuàng)者嗎？

在我們眼前呈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男人出去打獵，去尋找猛獸，渾身沾滿了泥漿；這時女人在火把的照耀下，不慌不忙地描繪下她們假想的這次狩獵的畫面，用素描的矛刺穿野牛的幾何軀體。就在這一刻，就在離她們幾千米的地方，男人正揚起手中的矛，奮力擲向雖筋疲力盡，但依然令人恐怖的獵物。

這種藝術究竟始于什么原因？它最早出自誰的手？這些問題有待我們繼續(xù)探索。

第五展廳：阿爾塔米拉

現(xiàn)在，讓我們走進西班牙最著名的一處巖洞——阿爾塔米拉。它坐落在靠近比斯開灣海岸的西班牙桑坦德省比寺卡依海灣與肯達伯里山之間的斜坡上， 長期對外封閉。1903年，西班牙探險家、考古愛好者馬賽利諾·桑圖拉打開了它的洞口。

現(xiàn)在，這個巖洞已經(jīng)以它的壁畫而聞名。在巖洞的墻體上，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了25個“手掌負片”。這是我們目前所知的最為古老的歐洲藝術作品，比肖維發(fā)現(xiàn)的壁畫還要早。在這里，考古學家看到了之前只有在非洲才能看到的更古老的人的形象。

為了更準確地測定這些壁畫的年代，英國布里斯托爾大學的阿里斯杰爾·比肯及其同事，決定用碳—釷聯(lián)合測年法來檢驗落在畫上的石灰?guī)r沉積物。這樣做可以確定繪畫作品最接近的年代，換句話說，可以分析出“它的形成不晚于某個年代”。

釷是一種較活躍的放射性元素，其改變形態(tài)的速度能很好地被我們監(jiān)測。因此，根據(jù)釷元素的不同同位素在已知沉積物中的含量，我們可以分析出這些洞穴壁畫的表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被蒙上薄層的。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可以窺見5億年前的情況。

阿里斯杰爾·比肯說：“在這些巖洞壁上留下的史前壁畫的樣本上，也就是在那么小的圖案上，都保存著非常多的有機涂料。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將這些有機涂料拿去檢測，否則這一作品將被徹底損壞。另外，這些壁畫可能已經(jīng)受到后來覆蓋其上的有機物的嚴重污染，用它們檢測出的數(shù)據(jù)誤差很大。因此我們決定采用另一種方法：檢測蒙在這些壁畫上面的薄薄一層石灰石沉積物中的同位素含量。地球物理學家經(jīng)常利用碳—釷方法，因為它沒有放射性碳測量法的缺點?！?/p>

經(jīng)測定，阿爾塔米拉巖洞里的壁畫至少誕生于3.56萬年前，這比原先認定的早1萬年。

2012年，考古學家在阿爾塔米拉巖洞中也發(fā)現(xiàn)了手印，它們的年紀大約為4.08萬年（可能還要更早些）。這些手印的出現(xiàn)再次讓人感到不解，也同樣發(fā)人深思，但這次的話題不在于作者的性別，而在于外形的區(qū)別。嚴格來說，考古學家是想確認這些遠古的繪畫者是不是在建立“畫家的風格”（再大膽點說，“最早的畫家風格”）， 他們是我們的老祖先——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還是……

之前，考古學家堅信直布羅陀壁畫是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所為。眾所周知，尼安德特人早在4.2萬年前就已經(jīng)在西班牙北部定居了。原則上，真正的第一個作畫的人的年齡可能已經(jīng)有4.09萬年或4.2萬年。但阿里斯杰爾·比肯否定了這個嚴格的科學推理，指出：“這簡直是一種脫離實際的猜想。要知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意味著我們在巖洞墻體上看到的是尼安德特人的手的輪廓。”

現(xiàn)在，當阿爾塔米拉巖洞中的發(fā)現(xiàn)被認定為最古老的創(chuàng)作實例之后，考古學家開始變得遲疑了。究竟誰才是畫家的始祖呢？人類學家最常重復這句話：“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能夠做到的，尼安德特人也能做到?！钡牵l是學生，誰是老師呢？

在尼安德特人與我們的祖先之間，尼安德特博物館（位于尼安德特人首次被發(fā)現(xiàn)的地點，是一座重在展示人類進化史的博物館。博物館包括展示尼安德特人原發(fā)現(xiàn)地點與石器時代的大廳，以及一個名為“人類的蹤跡”的考古公園）館長蓋爾德·克里斯吉安·維尼別爾強調指出：“兩者并不存在差異。比如，尼安德特人也曾利用顏料制作飾物，雖然他們制作的過程我們目前知道得尚不很清楚?！辈痪们?，我們還堅定地認為這些巖畫是由兩種不同的人種所為，兩者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屏障，但近幾年來，這種認識開始動搖了。

當然，這些“最為素樸的現(xiàn)實主義畫作”仍然可能是我們的祖先繪制的，要知道，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在西班牙北部定居的時間大約為4.15萬年前。鑒于此，比肯指出（她將自己的研究成果發(fā)表在《科學》雜志上）：“根據(jù)我們的研究結果，現(xiàn)代人開始繪畫是在抵達歐洲之前，或者始于剛剛遷至歐洲時。也許可以這么說，現(xiàn)代人在巖洞壁上留下畫作是欲與尼安德特人一比高低的。壁畫是一種藝術，尼安德特人怎么可能憑空虛構出來呢？”

“藝術的誕生與人類象征性思維的出現(xiàn)是分不開的，這種思維最初閃現(xiàn)在10萬至7萬年前居住在非洲的人的頭腦里。確實，當時我們最早的祖先便開始了鉆穿珠子，利用顏料和花紋裝飾動物蛋殼。這種行為可能是建立自己文化的一種嘗試，用他們的象征符號將自己與居住在周圍的其他人種區(qū)分開來。特別是遷居到歐洲的智人群落，他們在這里又遇見了自己的表親——很狡猾的尼安德特人，更堅定了這種做法。同時，當尼安德特人看到可怕的、深色皮膚的人出現(xiàn)在他們的家園時，也用了同樣的策略，以求生存下去。“當然有這種可能：尼安德特人早在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抵達歐洲之前已經(jīng)能繪畫了。”阿里斯杰爾·比肯做出這樣的推測，“要是這種猜測得以證實，那么將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驚人發(fā)現(xiàn)。”

如果聯(lián)系吉·斯羅烏的見解，我們可不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繪畫藝術誕生時的大半作品都是出自尼安德特人之手？

無論如何，歐洲藝術的出現(xiàn)要比原先認為的早幾千年。它出現(xiàn)在第一批解剖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人遷居歐洲，以及早已定居在這里的最后的尼安德特人時期。這些藝術品最為古老的形式不是野牛和猛犸的形象，而是人的手印，以及借有色顏料繪制的線、點、圓等幾何圖形。人類學家普遍認為手印是“我在這里”的標志性符號，也是為藝術而藝術的“審美需求”。

后來，當這些遠古畫家完全掌握巖洞壁畫的技術時，那些線、點和圓就像繪畫藝術中的基礎要素，成為繪畫詞匯，與獵人的對立面——各種不同野獸的外形——聯(lián)系到了一起?，F(xiàn)在他們要畫的，已經(jīng)不是身體的一部分——火紅的手的輪廓，而是最為重要的繪畫客體——賦予他們力量的整個軀體，以及有靈性的矛和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