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 達任 明宋春燕朱海燕 郭利平*
(1 天津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天津 300110;2 濰坊市人民醫(yī)院腫瘤內科,山東 濰坊 261000;3 濰坊醫(yī)學院公共衛(wèi)生與管理學院,山東 濰坊 261000)
國醫(yī)大師周仲瑛對“癌毒”學說進行了深入研究,提出“癌毒”理論,進一步完善了中醫(yī)治療腫瘤的理論體系,對臨床中醫(yī)治療腫瘤進行了全面指導。通過學習周教授的理論體系及相關文獻資料,對“癌毒”理論有了進一步認識,并以下文進行總結。
1.1 “癌毒”名稱來源 “毒邪”是中醫(yī)基礎理論中的一個概念,《素問》將“毒邪”描述為暴烈之氣,可見毒邪具有迅猛、暴戾、致病力強的特點?!鞍┒尽笔乾F代醫(yī)家提出的概念,它是一種特殊的“毒邪”。
1.2 “癌毒”是致病因子 周教授[1]認為癌毒是在正氣虧虛的基礎上,內因外因的共同作用下產生的一種強烈的特異致病因子。這種致病因子的產生前提是正氣虛,正所謂 “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癌毒”是腫瘤產生的必要條件。“癌毒”作為致病因子不同于六淫邪氣(風、寒、暑、濕、燥、火),也不同于瘀血、痰濕等致病因素?!鞍┒尽本哂星忠u性和轉移性的特點。
1.3 “癌毒”是病理產物 “癌毒”是病理產物。明代醫(yī)家尤在涇提出邪氣在體內日久不散,積聚不化,變生毒邪,周教授[2]提出當機體氣機失調,臟腑功能失衡,氣血陰陽紊亂,或有寒、熱、痰、濕、瘀等病理因素的蓄積,打破體內的平衡狀態(tài),就可能釀生癌毒。癌毒作為病理產物,并不單獨存在于機體,大多依附于痰、濕、瘀血等共同存在[3]。
1.4 “癌毒”是核心病機 機體正氣不足,氣機不暢,產生痰、濕、瘀等病理產物,這些病理產物長期蓄積變生“癌毒”,“癌毒”與此病理產物膠結不散,進一步阻滯氣機運行,津液不能正常輸布則化為痰,血液不能正常運行化為瘀,與“癌毒”進一步膠結,日久形成腫瘤,而腫瘤又會進一步阻滯氣機,形成了惡性循環(huán)[4]。癌毒與痰、瘀互結流竄,就形成了腫瘤的轉移?!鞍┒尽闭麄€腫瘤發(fā)生發(fā)展的核心病機。
2.1 癌毒轉移特點 “癌毒”具有轉移的特性,這是癌腫難以治愈的最主要原因。正虛是癌腫產生與發(fā)展的前提,正虛亦是“癌毒”轉移的前提,“最虛之處,便是客邪之地”,正氣虧虛,無力御邪,癌毒流轉到至虛之處,并留舍于此,“癌毒”進一步耗散正氣,氣機失調,痰濕、瘀血壅塞,進一步促使“癌毒”形成。血瘀、痰凝是“癌毒”擴散轉移的環(huán)境。
2.2 癌毒轉移的途徑
2.2.1 經絡、氣街、四海轉移途徑 經絡,是經脈和絡脈的總稱,是運行全身氣血,聯絡臟腑形體官竅,溝通上下內外,感應傳導信息的通路系統(tǒng),是人體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5]。氣街、四海作為經氣產生匯集布散所在,為經絡通道的必要補充,加強了人體縱向和橫向的聯系[6]。
《素問》中對邪氣在體內流轉的通道進行了描述,認為“邪氣”按照皮毛、孫脈、絡脈、經脈、五臟腸胃逐漸深入,“癌毒”屬于邪氣,亦可按照此通路流轉?!鹅`樞·衛(wèi)氣》闡述了經絡系統(tǒng)在人體頭、胸、腹、脛的交通樞紐作用,主要說明了經絡的橫向聯系。
“四海”由血海、氣海、水谷之海、髓海組成,為人體氣血營衛(wèi)匯聚的重要樞紐?!鞍┒尽苯浗浢}、氣街匯聚四海,再由四海輸布各處,出現轉移。經絡、氣街、四海相互配合,形成人體信息溝通的網絡,正氣虧虛,癌毒壅盛,正不抵邪,癌毒沿著此通道轉移。
2.2.2 三焦、膜原、腠理轉移途徑 三焦是人體重要通道,《素問》 《難經》將三焦分別稱為“決瀆之官”“原氣之別使”。清代醫(yī)家張志聰認為膜原是連于腸胃的脂膜,薛雪認為膜原外通肌肉,內連腸腑,膜原是三焦的門戶。膜原遍布臟腑、肌肉、胃腸之間。腠理亦是遍布周身,與膜原相比,腠理位于機體比較表淺之處。唐容川認為“三焦氣行腠理”。腠理在外,膜原在內,三焦連接膜原與腠理,三者共同構成通道,陰陽調達之時此通道以便氣血運行、精微布散,陰陽失調之時此通道以便邪氣、“癌毒”的轉移。
2.2.3 五行轉移通道 五行學說是中醫(yī)基礎理論的重要部分,五行學說反映了人體主要臟器的生理功能及其相互資生、相互制約的關系,并且也反映了五臟病變的相互影響。
相生關系的轉變,包括“母病及子”及“子病及母”。如腎屬水,肝屬木,水能生木,故腎為母臟,肝為子臟。腎病及肝,即屬母病及子。肝屬木,心屬火,木能生火,故肝為母臟,心為子臟。心病及肝,即是子病及母。
相克關系的轉變,包括“相乘”和“相侮”兩個方面,如臨床上常見由于肝氣郁結或肝氣上逆,影響脾胃的運化功能而出現胸脅苦滿、脘腹脹痛、泛酸等表現時,稱為“肝旺乘土”。反之,先有脾胃虛弱,不能耐受肝氣的克伐,而出現頭暈乏力、納呆噯氣、胸脅脹滿等,稱“土虛木乘”,再如肺金本能克服肝木,由于暴怒而致肝火亢盛,肺金不僅無力制約肝木,反遭肝火之反向克制,而出現急躁易怒,面紅目赤,甚則咳逆上氣,咯血等肝木反侮肺金的癥狀,稱“木火刑金”。
五臟病變的相互影響,可用五行的乘侮和母子相及規(guī)律來闡釋。對于腫瘤轉移,五行學說可能提供一定依據,但此依據尚需進一步研究。
癌腫的轉移途徑不是單一固定,以上幾種途徑可以相互配合。對于癌腫轉移途徑的中醫(yī)研究尚需繼續(xù)進行。
3.1 治療原則 基于“癌毒”的病機理論,“解毒”應始終貫穿腫瘤治療中,“癌毒”的產生及轉移都以正虛為前提,“癌毒”發(fā)展過程中,不斷耗散正氣,扶正是防止腫瘤發(fā)生發(fā)展前提,痰濕、血瘀是癌毒的外在表現形式,根據此,制定“扶正解毒祛瘀化痰”的中醫(yī)腫瘤治療原則。
3.2 辨證與辨病相結合 癌毒與痰、瘀互結,在至虛之處停留生長,化生腫瘤,所以腫瘤可有不同的部位,即形成不同疾病。病位不同,病機隨之相異,治法隨之相變。如肺癌病位在肺,癌毒阻肺,津液不能輸布凝結為痰,進一步耗傷氣陰,治療當兼顧益氣滋陰之法。胃癌,病位實則在胃亦在脾,脾氣虛為本,脾虛生濕化痰,與癌毒結合,治療應加以補脾化濕之藥。乳腺癌,乳腺為肝經走形之處,女子以肝為先天,肝喜條達而惡抑郁,肝氣不舒,氣血不調,化生癌毒,治療應加以疏肝理氣,調和氣血之藥。根據不同的病選擇不同治療方法,做到辨證與辨病相結合。
3.3 分期治療 腫瘤發(fā)生發(fā)展是個變化過程,每個時期患者疾病的主次矛盾都不盡相同,因此腫瘤的治療上也應該隨之變化。腫瘤初期,邪實,正氣尚不虛,治療以攻積為主,中期正邪漸虛,治療以攻補兼顧,晚期正虛邪不實,以補虛為主。程海波[2]提到在整個治療過程中,祛毒亦是扶正,扶正亦是祛毒。
3.4 預防轉移 《素問·玉機真臟論》曰:“五臟受氣于其所生,傳之于其所勝;氣舍于其所生,死于其所不勝。”人體是整體,各臟腑之間有著相互聯系,整體觀念是治病核心?!督饏T要略》曰:“夫治未病者,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睂τ诎┠[易于轉移的特點,在治療中應重視“治未病”,結合腫瘤可能轉移途徑,開展對五行生克乘侮規(guī)律研究,從多途徑截斷癌毒流竄。對于阻斷癌腫轉移,需要進一步研究及臨床實踐,目前尚無有效完整的治療方法。
4.1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與腫瘤的形成 腫瘤周邊存在炎性微環(huán)境,這與腫瘤形成密切相關。炎性環(huán)境中含有細胞因子如白介素(IL-1)及腫瘤壞死因子 (TNF-a),這些細胞因子可以促使NF-kB及STAT3的活化,進而促使正常細胞向腫瘤細胞的轉化,NF-kB及STAT3的活化也可促進細胞因子的持續(xù)生成,逐漸形成“炎癥-腫瘤”的惡性循環(huán)[7-8]。
4.2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與腫瘤的發(fā)展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與腫瘤發(fā)展轉移密切相關。炎性因子可以促進腫瘤細胞上皮-間質轉化(EMT)的啟動,進而改變了腫瘤上皮細胞連接的緊密性,促使腫瘤發(fā)生轉移。炎性因子可以誘導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EGF),促使腫瘤血管生成,為腫瘤生長轉移提供條件。炎癥微環(huán)境能抑制腫瘤免疫應答,介導腫瘤細胞的免疫逃逸[4]。
4.3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與“癌毒”理論相關性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中的炎性因子、趨化因子,就像“癌毒”病機中的痰、瘀,能夠誘導腫瘤細胞形成,腫瘤形成又會進一步產生這些病理產物,形成惡性循環(huán)。腫瘤炎性環(huán)境能夠促使腫瘤發(fā)生轉移,而“癌毒”理論中癌毒與痰、瘀膠結流竄,出現轉移。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與“癌毒”理論有相關性,是同一病理機制,中西醫(yī)的兩種不同解釋。
腫瘤炎性微環(huán)境學說從現代醫(yī)學角度進一步說明“癌毒”理論的合理性。
5.1 “癌毒”實驗研究 以“癌毒”理論為基礎制定的“消癌解毒方”經過動物實驗證明具有從抑制腫瘤生長、促進腫瘤細胞凋亡、減少腫瘤細胞增殖等多層次、多靶點、多環(huán)節(jié)發(fā)揮抗腫瘤作用[9]。李文婷[10]通過實驗證明消癌解毒方可以降低人肝癌SMMC-7721細胞端粒酶濃度,并且這種關系成劑量依賴性,提示消癌解毒方可能通過抑制端粒酶活性來發(fā)揮抗腫瘤作用。吳勉華[11]消癌解毒方作用于TLRs/NF-kB信號通路,抑制NF-kB的異常持續(xù)活化,進而促進腫瘤細胞凋亡。
5.2 “癌毒”臨床試驗研究 陳海彬等[12]通過對120例患者進行化療聯合消癌解毒方對比78例單純化療患者,得出結論化療聯合消癌解毒方機體免疫功能明顯高于單純化療組。周紅光等[13]提出消癌解毒方能提高中晚期惡性腫瘤有效率,降低化療藥物的毒副反應率。劉擁軍等[14]發(fā)現消癌解毒方對晚期胃熱陰虛型胃癌有一定增效減毒作用,提高生活質量、降低毒副反應方面有優(yōu)勢,并且安全性好。消癌平注射液亦是在“癌毒”理論指導下制定的。李瀟[15]通過前瞻性研究來探索化療聯合消癌平注射液對比單純化療患者的血液學指標,得出如下結論,消癌平注射液可以防治肺癌、胃癌化療患者的骨髓抑制情況。
“癌毒”理論提出“癌毒”是腫瘤發(fā)生發(fā)展的一個重要致病因素,是主要病機,也是病理產物。在治療腫瘤過程中要貫徹“解毒”思想。該理論在臨床研究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績,進一步驗證了中醫(yī)藥具有抗腫瘤減毒增效的作用,并且通過研究,用現代化指標證實該理論的可靠性。我院腫瘤科聯合我院中醫(yī)科通過對“癌毒”理論的研究,結合臨床實踐經驗制定“扶正解毒祛瘀方”,臨床取得很好的療效。
6.1 基礎通用方 基礎通用方以“扶正解毒祛瘀”為基本治則,腫瘤總的病機屬于正虛邪實,腫瘤的生發(fā)發(fā)展預后始終決定于邪正的消長盛衰、動態(tài)變化。腫瘤初期以邪實為主,治療應攻邪藥物較盛,中期邪實正虛,治療應攻補兼施,晚期正虛為主,治療以補中間消,養(yǎng)正除積[4]。根據文獻研究及臨床經驗結合制定基礎通用方,基礎方分早期方、中期方、晚期方,此方藥味相同,劑量不同,以體現病機正邪消長變化。
早期基礎方:黃芪10 g,黨參10 g,茯苓15 g,白術10 g,白花蛇舌草35 g,半邊蓮20 g,半枝蓮20 g,莪術20 g,法半夏15 g,山慈菇20 g,夏枯草15 g,雞內金15 g。
中期基礎方:黃芪20 g,黨參20 g,茯苓20 g,白術20 g,白花蛇舌草20 g,半邊蓮15 g,半枝蓮15 g,莪術15 g,法半夏15 g,山慈菇15 g,夏枯草15 g,雞內金15 g。
晚期基礎方:黃芪25 g,黨參25 g,茯苓15 g,白術15 g,白花蛇舌草10 g,半邊蓮10 g,半枝蓮10 g,莪術10 g,法半夏10 g,山慈菇10 g,夏枯草15 g,雞內金15 g。
6.2 辨證辨病相結合 辨病重在辨經絡,根據不同腫瘤具體特點辨證治療。因肺癌、胃癌、乳腺癌為臨床發(fā)病率較高的腫瘤,下文以此3類腫瘤進行闡述。
肺癌病位主要在肺,肺為嬌臟,易受諸邪之侵,易失清肅,耗氣傷陰。癌毒阻肺,津液不能布散而成痰,血液不能輸布而成瘀。治療肺癌應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礎上加以益氣養(yǎng)陰、宣肺肅降。在原基礎方上根據不同證候,辨證論治,加減用藥。如患者出現乏力神疲,咳痰無力,為脾肺氣虛證,予補脾益氣治療,再加黨參10 g、黃芪10 g。若咳喘不止,為肺失宣肅、肺氣上逆,予降氣平喘治療,加紫蘇子10 g、杏仁10 g、川貝母10 g。如痰中帶血,為肺絡受損,予止血化瘀治療,加蒲黃10 g、茜草炭10 g。如盜汗身熱,口干咽燥為氣陰兩傷證,予養(yǎng)陰潤燥治療,加沙參15 g、女貞子15 g;如面色口唇蒼白,頭暈眼花等血虛證候,予益氣補血治療,加當歸15 g、熟地黃15 g、仙鶴草15 g、黃芪10 g。
胃癌病位在脾胃,脾虛為胃癌的根本原因,脾虛,癌毒侵襲,痰瘀濕熱互結,治療應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礎上加以清熱化痰、理氣和胃。若倦怠乏力,惡寒喜暖,為脾陽虛弱,予溫陽健脾加黨參10 g、黃芪10 g、高良姜10 g。若脘腹脹滿或呃逆不舒為胃失和降,予理氣和胃治療,加以香附10 g、紫蘇梗10 g、旋覆花15 g、代赭石6 g、丁香6 g。如胃內嘈雜,咽干不寐為胃陰虧虛,予滋陰和胃生津治療,加以沙參10 g、麥冬10 g、玉竹10 g、石斛10 g。若面色口唇蒼白,頭暈眼花等血虛證候,予益氣補血治療,加當歸15 g、熟地黃15 g、仙鶴草15 g、黃芪10 g。
乳腺癌與肝經密切相關,女子以肝血為先天,肝喜條達,惡抑郁,肝失所養(yǎng),肝郁氣滯,化生癌毒,與痰瘀互結。治療應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礎上加以疏肝解郁。若患者郁悶不舒、胸脅脹滿,為肝郁氣滯,加以柴胡10 g,枳殼10 g,香附10 g,青皮10 g,陳皮10 g;如乳腺尚存腫物,考慮痰凝瘀阻,予化痰散瘀,加以海藻10 g,昆布10 g,川貝母10 g,考慮腫物位于肝經,加抗癌解毒肝經藥物漏蘆10 g,王不留行10 g;若面色口唇蒼白,頭暈眼花等血虛證候,予益氣補血治療,加當歸15 g,熟地黃15 g,仙鶴草15 g,黃芪10 g。
基于“癌毒”理論的扶正解毒祛瘀方目前取得了不菲的臨床療效,但尚缺乏大樣本隨機對照多中心臨床研究,在日后工作中我們將展開類似研究,為中醫(yī)藥治療腫瘤提供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