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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游《入蜀記》引據(jù)詩文的價值

      2018-02-09 16:13胡傳志盧嬌
      安徽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批評陸游詩歌

      胡傳志+盧嬌

      關(guān)鍵詞: 陸游;《入蜀記》;詩歌;批評

      摘 要: 陸游往返四川途中,多有創(chuàng)作和評論。其《入蜀記》喜歡“引據(jù)詩文”,所引詩文達40多家180余篇。親臨實地激發(fā)陸游聯(lián)想起相關(guān)詩歌,即景即興發(fā)表有關(guān)評論,對這些過去自己有所忽略、詩論家不曾關(guān)注的詩歌作出了真切具體的解讀,糾正了以往的一些模糊認識。陸游在回望先賢時,不時發(fā)表一些見解,其中有關(guān)李白、梅堯臣、簡棲碑以及駢文的獨特評價,富有新意與卓識,體現(xiàn)了他的文學(xué)批評觀。此外,《入蜀記》所引的名家詩文,在今天仍然具有校勘和輯佚等方面的價值。

      中圖分類號: I207.2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 2435(2017)06 0690 08

      Abstract:

      Lu You produced many poems and made comments during his journey to Sichuan Province. In A Diary of the Journey to Sichuan,he was in favor of quoting poems from about 180 pieces of more than 40 schools. Experiencing the place in person motivated Lu You's association with the relative poems. He made relative and impromptu comments and explanations on these neglected poems by the poetic theorists as well as himself, clarifying the past vague concepts. In retrospect, he expressed several opinions towards scholars of the past, including distinctive comments on Li Bai, Mei Yaochen, Jianqi Tablet and ryhthmical prose characterized by parallelism and ornateness, which embodied his novel and insightful view of literary criticism. In addition, the poems of various schools quoted in A Diary of the Journey to Sichuan still have possessed collative and compiling values nowadays.

      長江不僅是古今交通要道,也是文學(xué)的黃金水道,許多文人墨客宦游長江及沿岸地區(qū),留下諸多傳世佳作和歷史遺跡?!敖搅魟氽E,我輩復(fù)登臨”,乾道六年(1170),陸游自山陰赴夔州通判任,閏五月十八日出發(fā),經(jīng)運河、長江,十月二十七日到達夔州,歷時160日。陸游此行從容,能夠遍覽沿途風(fēng)景名勝、風(fēng)土人情,將沿途經(jīng)歷見聞逐日記錄下來,寫成著名的《入蜀記》,另有50余首詩歌。《入蜀記》敘寫江山勝跡、交游應(yīng)酬,還載錄了不少相關(guān)文學(xué)作品。據(jù)初步統(tǒng)計,《入蜀記》共引用和提及40多位作者180余篇詩詞文。乾道八年(1172),陸游應(yīng)王炎邀請赴南鄭;淳熙五年(1178)春,自成都經(jīng)眉州、涪州、忠州等地順江而下,秋抵杭州。出川途中,陸游又寫下一些致意先賢的紀行感懷之作??梢哉f,陸游借入蜀之機,首次對長江沿岸文學(xué)作了較系統(tǒng)較完整的觀察和思考。

      對《入蜀記》,前人最看重的是其史地考訂方面所取得的成績。如《四庫全書總目》卷五十八曰:

      “游本工文,故于山川風(fēng)土,敘述頗為雅潔,而于考訂古跡,尤所留意……其它搜尋金石,引據(jù)詩文,以參證地理者,尤不可殫數(shù)。”[1]530

      在上文中,《四庫全書總目》列舉十余則“足廣見聞”的考訂事例。前人對《入蜀記》的文學(xué)性亦有所留意,如明人何宇度《益部談資》卷上稱陸游、范成大都是“作記妙手”,所載三峽風(fēng)物,“不異丹青圖畫” (何宇度《益部談資》,清抄本) 。明人蕭士瑋《南歸日錄小序》稱贊歐陽修《于役志》和陸游《入蜀記》,“隨筆所到,如空中之雨,小大蕭散,出于自然” (蕭士瑋《春浮園文集》,清光緒刻本) 。[2]1267當代學(xué)者對《入蜀記》的文學(xué)價值及其相關(guān)詩歌的關(guān)系展開了深入探討 如莫礪鋒《讀陸游〈入蜀記〉札記》,《文學(xué)遺產(chǎn)》2005年第3期;呂肖奐《陸游雙面形象及其詩文形態(tài)觀念之復(fù)雜性——陸游入蜀詩與〈入蜀記〉對比解讀》,《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1年第1期。 ,但對其中“引據(jù)詩文”及相關(guān)評論的價值重視不夠。

      如后人所云,《入蜀記》是“極經(jīng)意”之作[2]1267。陸游舉家赴任,可能隨身攜帶少量書籍 陸游《旅食》:“惟恨虛捐日,無書得縱觀?!薄秳δ显姼逍Wⅰ肪矶?,錢仲聯(lián)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57頁。本文所引陸詩均出自此版本。 ,抵達夔州之后,是否修訂過,晚年是否加工過,現(xiàn)已不可知??梢源_認的是,陸游晚年仍然很重視此書,他擔心《入蜀記》可能散佚不傳,特別叮囑其子陸子遹仿照歐陽修集的先例,將之編入《渭南文集》 參見《陸游全集校注》第10冊,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530頁。該書將此跋文題為“溧陽刊本陸子虡跋”,而跋文末署名子遹,顯誤。 。陸游沒有詩文評類的著作傳世,《入蜀記》也不以談藝論文為主,但其中談藝論文部分仍然具有詩話之外的多方面獨特價值,值得我們作進一步的探究。

      一、即景解詩的新發(fā)現(xiàn)

      《文心雕龍·物色》曰:“若乃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奧府。”“春日遲遲,秋風(fēng)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中國古代很多寫景抒情之作往往是即景感物而發(fā),寫作于山程水驛之中。對于閱讀者而言,能否身臨其境,是能否正確領(lǐng)會其詩意、體會其精妙的關(guān)鍵。陸游之前,已有詩論家偶爾論及游歷江山對于品評詩歌的益處。宋祁知成都,經(jīng)過劍門關(guān),發(fā)現(xiàn)杜甫《劍門》詩所寫“惟天有設(shè)險,劍門天下壯。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與其所見相同,稱之為“劍閣實錄”[3]104。蘇軾《書子美云安詩》曰:“‘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guī)啼。此老杜云安縣詩也。非親到其處,不知此詩之工?!盵4]2103不到其處,不知其工;到其處,方知其工,是很多后來者的共同感受。周紫芝《竹坡詩話》記載他的親身經(jīng)歷,實地體驗讓他突然認識到那些過去不曾注意到的杜詩妙處,“平日誦之,不見其工,唯當所見處,乃始知其為妙” 《竹坡詩話》:“余頃年游蔣山,夜上寶公塔,時天已昏黑,而月猶未出,前臨大江,下視佛屋崢嶸,時聞風(fēng)鈴,鏗然有聲,忽記杜少陵詩:‘夜深殿突兀,風(fēng)動金瑯珰。恍然如已語也。又嘗獨行山谷間,古木夾道交陰,唯聞子規(guī)相應(yīng)木間,乃知‘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guī)啼”之為佳句也。又暑中瀕溪,與客納涼時,夕陽在山,蟬聲滿樹,觀二人洗馬于溪中曰:此少陵所謂“晚涼看洗馬,森木亂鳴蟬者也。此詩平日誦之,不見其工,唯當所見處,乃始知其為妙。作詩正欲寫所見耳,不必過為奇險也?!薄稓v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343頁。周紫芝所引分別出自杜甫《大云寺贊公房四首(其一)》《子規(guī)》《與任城許主簿游南池》。 。陸游之后,詩論家進一步認識到閱歷是解讀杜詩的必備條件。陳應(yīng)申《亞愚江浙紀行集句詩跋》引前輩語曰:“不行萬里路,莫讀杜甫詩。” (陳應(yīng)申《江湖小集》,四庫全書本) 可見品讀詩歌也有賴于江山之助。endprint

      遺憾的是,雖然有少數(shù)詩論家認識到這種“親證”的詩學(xué)意義 參見周裕鍇《宋代詩學(xué)通論》,巴蜀書社1997年版,第456465頁。 ,但大多數(shù)宋代詩論家并沒有發(fā)揚光大這一讀詩解詩路徑,沒有很好地以“行萬里路”來深化和豐富“讀萬卷書”的內(nèi)涵,以致于“宋人詩話,傳者如林,大抵陳陳相因,輾轉(zhuǎn)援引”[1]1790。

      與繁盛的詩話相比,宋人日記體行記則顯得很寥落。陸游之前,僅有歐陽修《于役志》、張舜民《郴行錄》。景佑三年(1036),歐陽修貶官夷陵,途中作《于役志》,所記多宴飲瑣事,無關(guān)詩文評。元豐六年(1083),張舜民貶官郴州,途中作《郴行錄》,常常即景賦詩,偶爾論及前賢詩文。如七月初七行至金陵,稱贊劉禹錫《金陵五題·石頭城》“山圍故國周遭在”為“不刊之句”。范成大《吳船錄》稍后于《入蜀記》,也偶爾涉及詩文,卻很少評價 如《吳船錄》卷上:“修覺者,新津縣對江一小山,上有絕勝亭,一望平野,可盡西川,杜子美所謂‘西川供客眼,惟有此江郊。是日霧雨昏昏,非遠望所宜,故不復(fù)登?!?。與這幾種行記相比,《入蜀記》“引據(jù)詩文”最多,就詩文評而言,也最值得重視。

      陸游具有作者和鑒賞者的雙重身份優(yōu)勢。身為南宋最優(yōu)秀的詩人,他有“揮毫當?shù)媒街?,不到瀟湘豈有詩”[5]3474“工夫在詩外”[5]4263的切身體會;身為讀者,他曾言“君詩妙處吾能識,正在山程水驛中”[5]3021,又言“大抵此業(yè)(指詩歌)在道途則愈工”[6]519。陸游比其它詩人具有更強烈的自覺意識,能夠有意識地借助山川游歷來解讀詩歌。此次入蜀經(jīng)歷也確實改變了他自己以及其它人對作品的一些錯誤認識,深化了對相關(guān)作品的理解。

      《四庫全書總目》曾舉兩個例子來說明《入蜀記》的地理考訂之功。第一個例子是歐陽修《和丁寶臣游甘泉寺》的開篇兩句:“江上孤峰蔽綠蘿,縣樓終日對嵯峨。”甘泉寺位于峽州(今湖北宜昌),這兩句寫甘泉寺的位置和環(huán)境,沒有實地察看的讀者很容易如陸游一樣,將首句理解成孤峰上長滿了綠蘿,但到了實地一看,才知道綠蘿原來是條溪流的名字:

      此篇首章云“江上孤峰蔽綠蘿”,初讀之,但謂孤峰蒙藤蘿耳,及至此乃知山下為綠蘿溪也。[7]125

      如果不親臨其地,很難有此發(fā)現(xiàn)。如此一來,首句綠蘿指溪流,次句嵯峨指山峰,山水相依,更具美感。與其說這是考據(jù),不如說是意外偶得,不無鑒賞意味。第二個例子無關(guān)考據(jù),堪稱詩句鑒賞的典范:

      (七月)十六日,郡集于道院,歷游城上亭榭,有坐嘯亭,頗宜登覽,城濠皆植荷花。是夜月白如晝,影入溪中,搖蕩如玉塔,始知東坡‘玉塔臥微瀾之句為妙也。[7]56

      七月十六日晚,陸游游覽當涂道院與臺榭,面對月下荷花、水中倒影,他突然聯(lián)想到蘇軾的《江月》(五首其一)中的“一更山吐月,玉塔臥微瀾”之句,稱贊其狀物之妙。蘇詩寫作于紹圣二年(1095),當時蘇軾在惠州,所寫景象與長江、當涂其地無關(guān),“玉塔臥微瀾”中的“玉塔”很容易被當成普普通通的美稱,被忽略過去,而實際上蘇軾是用來形容九月“既望之后”月光下豐湖(西湖)中大圣塔的倒影如玉 蘇軾《江月》:“一更山吐月,玉塔臥微瀾。正似西湖上,涌金門外看?!背悬S啟方先生指教,涌金門為杭州西城城門之一。蘇軾此詩是由惠州西湖大圣塔聯(lián)想到杭州西湖雷峰塔。 。陸游在當涂所見恰好與此相似,于是他忽然體會到過去未曾注意到的妙處。

      這種“即景解詩”的方式是《入蜀記》不同于其它詩文評類著作的特異之處。對即景感物而作的詩歌而言,即景解詩無疑是一種理想的鑒賞方式。它與傳統(tǒng)詩評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傳統(tǒng)詩評基本上是從文本出發(fā),通過想象來還原來理解詩中的情景,還原效果因人而異,難免存在一定的距離或出入,甚至存在隔膜,衍生誤解。即景解詩則是從耳目所接的現(xiàn)場出發(fā),因讀者與作者處于相同的情境,而引起共鳴,從而啟動記憶庫,調(diào)取與之相應(yīng)的作品,給予會心的理解、激賞。

      從《入蜀記》來看,陸游的即景解詩廣泛涉及到詩歌的字詞、詩句和詩意等方面。

      首先,對字詞方面的關(guān)注。表面上來看類似于詩話家關(guān)注的詩眼一樣,但是詩話家津津樂道、不厭其煩的詩眼,逐漸模式化、同質(zhì)化,陸游的品鑒更加個性化、更加真切。他路過九華山,自然聯(lián)想到李白《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聯(lián)句》和劉禹錫《九華山歌》等名作,但未予征引。他卻征引了王安石不太著名的《答平甫舟中望九華》詩中“盤根雖巨壯,其末乃修纖”,因為他與王安石處于同一情境,都在舟中遙望九華山,他很容易體會到王詩的妙處,盛贊王詩這兩句,“最極形容之妙,大抵此山之奇在修纖耳”[7]65。同樣,他在舟中眺望皖公山(天柱山),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起李白的《江上望皖公山》,稱贊 “巉絕稱人意”的“巉絕”二字,有“不刊之妙”[7]70。

      其次,詩句方面,陸游側(cè)重于贊賞某一句或兩句所表現(xiàn)的境界,以景物描寫居多。前引蘇詩“玉塔臥微瀾”,即是一例。八月二日,陸游行至鄱陽湖口時,“忽風(fēng)云騰涌,急系纜,俄復(fù)開霽,遂行泛彭蠡口,四望無際,乃知太白‘開帆入天鏡之句為妙”[7]74。“開帆入天鏡,直向彭湖東”出自李白《下尋陽城泛彭蠡寄黃判官》,原非李詩名言警句,也未為詩話家所垂青;陸游以其親身經(jīng)歷,體會到李詩之妙,特拈出予以稱贊。在《入蜀記》中,這類詩文品評最多。八月十六日,陸游路過道士磯,看見“石壁數(shù)百尺,色正青,了無竅穴。而竹樹迸根,交絡(luò)其上,蒼翠可愛”的景象,便稱贊張耒《道士磯》“危磯插江生,石色擘青玉”兩句“殆為此山寫真”[7]92。十月三日,陸游“與兒輩登堤觀蜀江,乃知李太白《荊門望蜀江》詩‘江色綠且明為善狀物也”[7]120。

      其三,詩意方面,陸游以其實際經(jīng)歷作出印證式的解讀,從而深化了對相關(guān)詩歌的理解。如李白《經(jīng)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歷敘生平遭際,有云:“樊山霸氣盡,寥落天地秋。江帶峨眉雪,川橫三峽流。萬舸此中來,連帆過揚州?!币话闳撕茈y想象不太知名的樊山(在鄂州之西)一帶,能有多么繁華熱鬧,很容易將李白所寫的這些內(nèi)容視作主觀化的鋪張。四百余年后,陸游到達鄂州,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當?shù)亍百Z船客舫,不可勝計,御尾不絕者數(shù)里,自京口以西,皆不及”[7]98,這時才意識到李白的詩句原來是寫實。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誰能想到鄂州一帶能有比肩甚至超過揚州的場面?如果沒有注意到陸游的這一記載,極有可能作出錯誤的理解 如《李白詩選注》:“兩句意為,千萬艘大船從三峽而來,接連不斷地駛過了揚州?!鄙虾9偶霭嫔?978年版,第207頁。 。再舉一例,《入蜀記》卷五:endprint

      (八月)二十八日,同章冠之秀才甫登石鏡亭,訪黃鶴樓故址。石鏡亭者,石城山一隅,正枕大江,其西與漢陽相對,止隔一水,人物草木可數(shù)……太白詩云:“誰道此水廣,狹如一匹練。江夏黃鶴樓,青山漢陽縣。大語猶可聞,故人難可見?!毙稳葑蠲?。黃魯直“宵征江夏縣,睡起漢陽地”,亦此意。[7]104

      陸游實地察看,發(fā)現(xiàn)黃鶴樓與漢陽縣之間,如此之近,近到能看清楚對岸的人物草木,由此他不禁稱贊李白《江夏寄漢陽輔錄事》中相關(guān)詩句“形容最妙”。李詩“大語猶可聞”,意謂能聽見對面的大聲說話,也很容易被誤解為其它意思 如裴斐《李白選集》注曰:“大語,豪言壯語。猶可聞:實謂猶記在心?!薄杜犰澄募返诹?,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第205頁。 。

      上述即景解詩的現(xiàn)象,對陸游本人而言,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所評論的詩歌,亦是陸游此前不曾料及的對象。如果我們將陸游的即景解詩與宋代的詩文評加以比較,還會發(fā)現(xiàn),陸游所評論的詩歌,幾乎不為詩論家所青睞。這正可以彌補詩論家鉤棘字句、空談?wù)f詩的不足。

      長江一帶的詩歌遺存激發(fā)陸游即景解詩,即景解詩所得又反滲到創(chuàng)作之中。陸游自稱“西游萬里亦何為,欲就騷人乞棄遺” (《馬東遇小雨》) [5]171,仿佛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汲取前賢精華,創(chuàng)作詩歌。所到之處,陸游不時聯(lián)想起當?shù)叵荣t的詩歌,將之化入詩中。出發(fā)伊始,夜宿楓橋寺,將張繼《楓橋夜泊》寫入詩中:“七年不到楓橋寺, 客枕依然半夜鐘。” (《宿楓橋》) [5]137 將離江陵,化用李白《荊門浮舟望蜀江》中 “江色綠且明,茫茫與天平”詩句:“山花白似雪,江水綠于釀?!?(《將離江陵》) [5]155出川時,化用李白《峨嵋山月歌》,“依依向我不忍別,誰似峨嵋半輪月” (《舟中對月》) [5]778。到達黃鶴樓時,化用李白《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和《黃鶴樓聞笛》“黃鶴樓中聞玉笛”等詩句,曰“手把仙人綠玉枝”“平生最喜聽長笛” (《黃鶴樓》) [5]804。先賢的詩歌遺產(chǎn)成了陸游詩歌的滋養(yǎng),豐富了他的創(chuàng)作。

      二、就地而發(fā)的詩文批評

      陸游出入四川途中,所到之地不時回望先哲,訪尋前賢遺跡,寄寓敬意與感慨。在楚國故地江陵,他緬懷屈原,“《離騷》未盡靈均恨,志士千秋淚滿裳” (《哀郢》) [5]144;在敘州山谷故居無等院,他為黃庭堅貶官宜州而憾恨:“文章何罪觸雷霆,風(fēng)雨南溪自醉醒” (《敘州》) [5]772;在忠州憑吊杜甫寓居之地,對杜甫流落西南寄予深深的同情:“扈蹕老臣身萬里,天寒來此聽江聲。” (《龍興寺吊少陵先生寓居》) [5]784即使不能親自造訪青山太白墓,陸游也會遙望致意:“尚想錦袍公,醉眼隘八荒。坡陁青山冢,斷碣臥道旁。” (《泛小舟姑熟溪口》) [5]816實地游歷引發(fā)陸游與前賢的心神交會,深化了對前賢身世、詩文的體認。

      在《入蜀記》及相關(guān)詩歌中,陸游評詩論文,論及對象眾多,其中較突出的是關(guān)于李白、梅堯臣、簡棲碑的獨特評論。

      《入蜀記》所征引的詩人詩作,以李白作品數(shù)量最多,多達30首,這還不包括陸游認作贗品的《姑熟十詠》??陀^原因是,李白多次往返長江一帶,寫下了大量詩歌,主觀原因是陸游非常喜愛李白詩?!度胧裼洝敷w現(xiàn)了陸游喜愛李白詩歌的一貫立場。

      在入蜀途中,陸游多次稱贊李白詩歌。在池州,他有一段文字集中論述李詩之高妙:

      李太白往來江東,此州所賦尤多,如《秋浦歌》十七首及《九華山》《清溪》《白笴陂》《玉鏡潭》諸詩是也。《秋浦歌》云:“秋浦長似秋,蕭條使人愁?!庇衷唬骸皟婶W入秋浦,一朝颯已衰。猨聲催白鬢,長短盡成絲?!眲t池州之風(fēng)物可見矣,然觀太白此歌高妙乃爾,則知《姑熟十詠》決為贗作也。杜牧之池州諸詩正爾,觀之亦清婉可愛,若與太白詩并讀,醇醨異味矣。[7]66

      這段文字最值得注意之處,是從李白詩歌藝術(shù)出發(fā),來評判杜牧詩及《姑熟十詠》。陸游列舉李白在池州所作的《秋浦歌》《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聯(lián)句》《青溪半夜聞笛》《游秋浦白笴陂二首》《與周剛青溪玉鏡潭宴別》等詩,特別稱贊《秋浦歌》“高妙”,并將之與杜牧池州之作比較,認為二者有醇醨之別(李詩如美酒,杜詩如劣酒),陸游的辨別固然客觀準確,但杜牧與李白原本高下分明,此前詩論家也很少討論其優(yōu)劣,只是因為陸游游覽池州,聯(lián)想到他們的池州詩歌才將他們比較起來,結(jié)果杜牧不幸成了李白的陪襯。

      陸游還將《姑熟十詠》與《秋浦歌》予以比較,從藝術(shù)水準與風(fēng)格等方面得出判斷,堅信這組詩為贗品偽作。此前,路過當涂時,他曾專論《姑熟十詠》之偽:

      李太白集有《姑熟十詠》,予族伯父彥遠嘗言,東坡自黃州還,過當涂,讀之撫手大笑曰:“贗物敗矣,豈有李白作此語者?”郭功父爭以為不然,東坡又笑曰:“但恐是太白后身所作耳?!惫Ω干鯌C,蓋功父少時詩句俊逸,前輩或許之,以為太白后身,功父亦遂以自負,故東坡因是戲之?;蛟弧妒仭芳啊稓w來乎》《笑矣乎》《僧伽歌》《懷素草書歌》,太白舊集本無之,宋次道再編時,貪多務(wù)得之過也。[7]53

      《姑熟十詠》偽作說,最先出自北宋。羅愿《新安郡志》卷十稱王安國(10281074)已疑為李赤所作。但王安國、蘇軾等人也只是推測,缺少有力的證據(jù)。陸游除了引用蘇軾之說外,又引用“或曰”,將《姑熟十詠》等偽作歸咎于宋敏求。而在宋敏求治平元年(1064)重編《李太白文集》之前,松江重佑就有了《和李白姑熟十詠》之作,釋智圓(9761022)為之作序,稱贊李白詩歌“氣高而語淡,志苦而情遠”[8]236,說明當時《姑熟十詠》還不存在真?zhèn)螁栴}。盡管《姑熟十詠》不及《秋浦歌》優(yōu)秀,但以此來證明其偽,體現(xiàn)出陸游以藝術(shù)品評來辨?zhèn)蔚膬A向,暴露出這種批評方式的局限性。

      除了李白,陸游還特別關(guān)注梅堯臣詩歌。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七云:“圣俞為詩,古澹深遠,有盛于一時。近世少有喜者,或加毀譽。惟陸務(wù)觀重之,此可為知者道也?!盵9]494梅堯臣往返宣城與汴京途中,舟行于長江,寫下了不少詩歌。陸游行經(jīng)長江,自然不時地想起他非常熟悉的梅堯臣詩歌。當涂境內(nèi)江邊有慈姥磯,“尤巉絕峭立”,其名與望夫石相對,徐俯誤以為無人吟詠,陸游就此予以引申說:endprint

      梅圣俞護母喪歸宛陵,《發(fā)長蘆江口》詩云:“南國山川都不改,傷心慈姥舊時磯?!睅煷ㄅ纪Jビ嵊钟小哆^慈姥磯下》及《慈姥山石崖上竹鞭》詩,皆極高奇,與此山稱。[7]49

      陸游先引用《發(fā)長蘆江口》中的詩句來糾正徐俯的錯誤,卻未置評論,然后舉出另兩首有關(guān)慈姥磯的詩歌,推崇二詩“極高奇,與此山稱”。為了便于理解陸游此論,茲引二詩如下:

      蘆汀泱漭外,露斂見孤嶂。行舟每出觀,漸近已殊狀。傍來認飲牛,正去忽側(cè)盎。水壑陰若舂,野鳥時與相。且待風(fēng)色回,出口始浩蕩。——慈姥磯下[10]460

      江水浸石壁,峭直無鳥蹤。穴垂青竹根,瘦蛇愁作龍。霹靂雨腳入,濕點莓苔封。世人不得用,八馬今乖慵?!壤焉绞律现癖轠10]459

      這兩首詩寫作于慶歷八年(1048)。第一首重在描寫舟行途中不同角度、不同距離所見到的慈姥磯不同景象,第二首重在描寫慈姥磯石壁上虬勁瘦硬的竹根,可見陸游所謂的“極高奇”,并不是指慈姥磯多么高峻奇險,而是指詩歌境界與風(fēng)格的“高奇”。梅堯臣詩歌風(fēng)格豐富多樣,以平淡為主導(dǎo)風(fēng)格。歐陽修曾指出梅詩還有“琢刻”[11]497和“古硬”[12]46的特點,陸游又揭示出梅詩不為人注意的“高奇”,富有卓見。

      《入蜀記》中還有一則特別的文學(xué)評論。八月二十六日,陸游游覽鄂州頭陀寺,寺前立有南齊王簡棲的《頭陀寺碑文》。該文為蕭統(tǒng)《文選》所收錄,陸游當然熟悉其文,引發(fā)他濃厚興趣的不是碑文本身,而是眼前這塊唐代石碑碑陰的題識:

      藏殿后有南齊王簡棲碑,唐開元六年建,蘇州刺史張庭珪溫玉書,韓熙載撰碑陰,徐鍇題額……碑陰又云:“皇上鼎新文物,教被華夷,如來妙旨,悉已遍窮,百代文章,罔不備舉,故是寺之碑,不言而興?!卑创吮⒂诩核葰q,當皇朝之開寶二年,南唐危蹙日甚,距其亡六年爾。熙載大臣,不以覆亡為懼,方且言其主鼎新文物,教被華夷,固已可怪,又以窮佛旨,舉遺文,及興是碑為盛,夸誕妄謬,真可為后世發(fā)笑,然熙載死,李主猶恨不及相之,君臣之惑如此,雖欲久存,得乎![7]100

      這應(yīng)該是陸游第一次看見韓熙載的題識。面對實物,陸游情緒激烈,批評韓熙載等人在南唐危亡之際,還腆顏大言李后主“鼎新文物,教被華夷”云云,實在是“夸誕妄謬”,李后主居然還遺憾未拜他為相,這兩位君臣是多么的迷惑糊涂!在國家政局與文藝之間,陸游一向以政局為先,他晚年曾批評花間詞人,于“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之際,仍沉溺于歌舞享樂之中,“流宕如此”[6]258,與批評韓熙載的旨趣一脈相承。

      對韓熙載碑陰題識的不滿,進一步引發(fā)他對《頭陀寺碑文》的一通批評:

      簡棲為此碑,駢儷卑弱,初無過人,世徒以載于《文選》,故貴之耳。自漢魏之間,骎骎為此體,極于齊梁,而唐尤貴之,天下一律。至韓吏部、柳柳州大變文格,學(xué)者翕然慕從,然駢儷之作,終亦不衰,故熙載、鍇號江左辭宗,而拳拳于簡棲之碑如此。本朝楊、劉之文,擅天下,傳夷狄,亦駢儷也。及歐陽公起,然后掃蕩無余,后進之士,雖有工拙,要皆近古。如此碑者,今人讀不能終篇,已坐睡矣,而況效之乎?則歐陽氏之功可謂大矣。若魯直云:“唯有簡棲碑,文章巋然立?!鄙w戲也。[7]101

      陸游直言王簡棲碑文“卑弱”,并不因為收在《文選》中而有所寬假,他又進一步追源溯流,從漢魏至齊梁,再至唐五代和宋代,梳理駢文興衰演變,稱贊韓愈、柳宗元特別是歐陽修的掃蕩之功,體現(xiàn)了陸游反對駢文的鮮明立場。淳熙五年(1178)六月,他重游頭陀寺,仍不忘尋訪王簡棲碑,再次批評其“文浮”:“舟車如織喜身閑,獨訪遺碑草棘間。世遠空驚閱陵谷,文浮未可敵江山?!盵7]805至于黃庭堅所說“唯有簡棲碑,文章巋然立”,陸游也不認可。按,黃詩出自《鄂州節(jié)推陳榮緒惠示沿檄崇陽道中六詩,老懶不能追韻,輒自取韻奉和·頭陀寺》:“頭陀全盛時,宮殿梯空級。城中望金碧,云外僧 。人亡經(jīng)禪盡,屋破龍象泣。唯有簡棲碑,文章巋然立。”[13]641黃詩本意是以“簡棲碑”之獨存,來見出頭陀寺的沒落,陸游因為執(zhí)著于批評《頭陀寺碑文》,而連帶質(zhì)疑黃詩。

      要之,陸游對李白詩歌的評價體現(xiàn)了他的藝術(shù)觀及從藝術(shù)來評判作品真?zhèn)蔚呐u傾向,對梅堯臣詩歌的評價揭示了梅詩不為人關(guān)注的高奇風(fēng)貌,對簡棲碑的評價折射出他先政治后藝文、重古文輕駢文的批評立場。

      三、引據(jù)詩文的文獻價值

      陸游所到之處,常因其地而聯(lián)想到相關(guān)詩文,主觀上并沒有保存文獻的動機,但客觀上所引詩詞文卻具有??焙洼嬝齼r值。

      《入蜀記》所征引的詩詞文,大多是流傳至今的名家之作。其中少量作品具有??眱r值,茲舉四例。

      例一梅堯臣詩。陸游行至天門山時,聯(lián)想起李白、王安石、梅堯臣、徐俯等人的詩歌,并一一予以征引,征引梅堯臣詩曰:“東梁如仰蠶,西梁如浮魚?!盵7]59陸游沒有標出其詩歌題目,所引詩歌見《梅堯臣集編年校注》卷二十三,題作《阻風(fēng)宿大信口》,首兩句作:“東梁如印蠶,西梁如浮魚?!薄坝⌒Q”不可理解,朱東潤校曰:“

      印蠶,諸本皆作‘印。夏敬觀云 :‘印疑卬誤,或臥誤。疑當作‘卬,因形近誤作‘印”。[10]713

      夏敬觀從詩理出發(fā),懷疑“印”是“卬”或“臥”之誤,朱先生進一步縮小懷疑范圍,指出因形近致誤“卬”為“印”字。夏、朱二位眼力非凡,卻苦無文獻證據(jù)。《入蜀記》則足資其??薄?/p>

      例二白居易文。陸游行至廬山,游覽五杉閣、白公草堂,《入蜀記》卷三曰:“五杉閣前,舊有老杉五本,傳以為晉時物。白傅所謂大十尺圍者,今又數(shù)百年,其老可知矣。近歲,主僧了然輒伐去,殊可惜也?!彼拙右孜囊姟栋拙右准{?!肪硭氖恫萏糜洝?,原文曰:“澗有古松、老杉,大僅十人圍,高不知幾百尺?!敝旖鸪钦饕度胧裼洝反宋臑楣{,其校曰:“‘人,《英華》作‘尺?!盵14]2741如果按照“十人圍”推算,杉木樹干周長達十六七米,不合科學(xué),而以“十尺圍”來估算,其周長約為三米,較符合情理。所以,《入蜀記》可以為白居易《草堂記》提供??币罁?jù)。endprint

      例三杜甫詩。陸游行至公安縣,征引杜甫相關(guān)詩作?!度胧裼洝肪砦逶唬骸袄隙拧稌园l(fā)公安》詩注云:‘數(shù)月憩息此縣。”最新出版的兩種杜詩注本《杜甫全集校注》《杜甫集校注》都題作《曉發(fā)公安數(shù)月憩息此縣》 《杜甫全集校注》卷十九,蕭滌非主編,廖仲安等副主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10冊,第5649頁。《杜甫集校注》卷十八,謝思煒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7冊,第2701頁。 。而《杜詩詳注》卷二十二題作《曉發(fā)公安》,題下小字:“原注:數(shù)月憩息此縣?!盵15]1937《錢注杜詩》卷十八亦將“數(shù)月憩息此縣”視為自注[16]612,小字排列?!度胧裼洝匪d無疑是可資取信的??辟Y料。

      例四李家明詩?!度胧裼洝肪砣骸澳咸圃谀线w豫章,舟中望皖山,愛之,謂左右曰:‘此青峭數(shù)峰,何名?答曰:‘舒州皖山。時方新失淮南,伶人李家明侍側(cè),獻詩曰:‘龍舟千里揚東風(fēng),漢武潯陽事正同。回首皖公山色好,日斜不到壽杯中。元宗為悲憤欷歔。故王文公詩云:‘南狩皖山非故地,北師淮水失名王。計其處,當去此不遠也?!蹦咸浦兄骼瞽Z為后周所敗,割讓江北十四州求和,逃往豫章,途中眺望皖公山(即天柱山),李家明作詩予以諷刺?!度圃姟肪砥呶迤呤珍洿嗽?,題作《詠皖公山》,文字多有不同:“龍舟輕飐錦帆風(fēng),正值宸游望遠空。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壽杯中?!弊畲蟮膮^(qū)別是第二句,《入蜀記》所引李詩用了漢武帝之典。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漢武帝南巡,經(jīng)潯陽至皖公山,將之封為南岳。李家明將李璟、劉徹相比較,突出兩者的差異,嘲弄李璟的落敗逃亡?!度胧裼洝匪澳厢鳌倍?,出自王安石《和微之重感南唐事》,與李家明詩意相同。而《全唐詩》的版本不用此典,只是尋常敘事,譏刺效果大減。如果這樣,李璟則不會“悲憤欷歔”。陸游精于南唐史,所載李詩更加可信。

      當然,《入蜀記》所引文本,并非都無瑕可議。如《入蜀記》卷三引李白《秋浦歌》,有“兩鬢入秋浦,一朝颯已衰。猨聲催白鬢,長短盡成絲?!眱蓚€鬢字重復(fù),可能是陸游誤記,或者是刊刻致誤。后一個“鬢”,當依李白集作“發(fā)”字。

      《入蜀記》所引作品中,有的已經(jīng)失傳。這些失傳的作品,有的可資輯佚,有的可用于考知相關(guān)作家的創(chuàng)作及生平情況。亦舉四例如下:

      例一徐俯詩序。《入蜀記》卷二曰:“慈姥磯,磯之尤巉絕峭立者。徐師川有《慈姥磯》詩,序云:‘磯與望夫石相望,正可為的對,而詩人未嘗掛齒牙。故其詩云:‘離鸞只說閨中恨,舐犢誰知目下情?!薄度卧姟肪硪蝗恕饟?jù)《宋詩紀事補遺》引《太平府志》錄此詩,題作《慈姥望夫二磯》,全詩作:“慈姥磯頭秋雨聲,望夫山下暮潮生。離鸞只說閨中事,舐犢誰知目下情?!痹娗盁o序?!度胧裼洝匪娦?,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徐詩,可以補《全宋詩》之佚。

      例二黃庭堅《鐵牢盆記》。十月二十四日,陸游行抵巫山縣,入住其縣廨,見到東漢煉鹽的大鐵盆?!度胧裼洝肪砹唬?/p>

      縣廨有故鐵盆,底銳似半甕狀,極堅厚,銘在其中,蓋漢永平中物也。缺處鐵色光黑如佳漆,字畫淳質(zhì),可愛玩。有石刻魯直作《盆記》,大略言:“建中靖國元年,予弟叔向嗣直自涪陵尉攝縣事,予起戎州,來寓縣廨。此盆舊以種蓮,余洗滌乃見字云。”[7]143

      這是陸游實地看見的石刻文獻《鐵盆記》,也許當年就沒有編入山谷集,全文早已失傳,今人整理的《黃庭堅全集》未收錄此文 《黃庭堅全集》,劉琳等校點,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 ,《黃庭堅全集輯校編年》據(jù)《輿地紀勝》卷一六八收錄《巫山縣漢鹽鐵盆記》,僅如下數(shù)句:“余弟嗣直來攝是邑事,堂下有大鹽鐵盆,有款識,蓋漢書物也。其末曰永平七年?!盵17]1490顯然不是全篇,且編者將之歸為“未編年作品”之列。今按,元符三年(1100)十二月,黃庭堅從戎州出發(fā),順江而下,建中靖國元年(1101)春,到達巫山縣,有《戲題巫山縣用杜子美韻》《減字木蘭花·巫山縣追懷老杜》等作品傳世,清明前后尚在巫山縣?!惰F盆記》作于初到巫山時,《入蜀記》所載佚文,更為完整,既可以補山谷集之佚,又可以補證其從弟黃叔向的生平 周裕鍇《黃庭堅家世考》對黃叔向的生平考證,未載其攝巫山令之事。周文見《中華文史論叢》1986年第4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96頁。 。

      例三唐文若佚詩。十月五日,陸游參謁宜都縣張商英墓,引用宋人魏泰及唐立夫詩?!度胧裼洝肪砦逶疲骸疤屏⒎蛏崛艘嘤幸辉姡┚湓疲骸疅o碑堪墮淚,著句與招魂。” 《入蜀記校注》卷五曰:“其人不詳?!币娫摃?23頁。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唐庚之子。紹興五年(1135)進士,曾任中書舍人,《宋史》卷三百八十八有傳。《全宋詩》卷一九八一錄唐文若詩,未收此作。湯華泉《全宋詩輯補》據(jù)《入蜀記》輯入,題作《謁張?zhí)煊X墓》[18]2001。

      例四曾幾佚詩?!度胧裼洝肪硪辉唬骸埃▍墙┛h治有石刻曾文清公《漁具圖》詩,前知縣事柳楹所刻也?!稘O具》比《松陵倡和集》所載,又增十事云?!痹那寮丛鴰?,著有《茶山集》。陸游所引《漁具圖》已失傳。陸龜蒙有《漁具》《和添漁具五篇》,共20首,皮日休有《奉和漁具十五詠》《添漁具詩》,計20首。據(jù)此判斷,曾幾所寫《漁具圖》詩應(yīng)為30首。陸游是曾幾的學(xué)生,撰有《曾文清公墓志銘》,據(jù)此文,曾幾文集為三十卷,現(xiàn)存《茶山集》僅為八卷,30首的《漁具圖》全部失傳,也就不難理解了。

      由于《入蜀記》只是一部紀行日記,文獻價值自然不及總集、別集之類,所以人們對其???、輯佚方面的價值利用不夠。從上文舉例來看,陸游所引多是唐宋名家之作,有的還是陸游親眼目睹的石刻文獻,有的是其獨家記載,盡管總量有限,但吉光片羽,仍值得珍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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