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沁
法國當代著名作家米歇爾·圖尼埃以小說家、哲人作家、教育家等多重身份屹立于世界文壇,先后斬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1967)、龔古爾文學獎(1970)、歌德獎章(1993)、厄爾巴島國際文學獎(1985)、卡佛文學獎(1991)、地中海文學獎(1992)、馬拉帕蒂國際文學獎(1993)等諸多獎項,多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并榮膺法國龔古爾文學院院士?!懊仔獱枴D尼埃是一位偉大的作家,是一位屬于整個歐洲的作家。他的作品游走于現(xiàn)實與魔幻之間,帶有法國,乃至歐洲一代人的特點,充滿對文學、歷史、冒險、自然以及我們這片大陸的熱愛,貫穿了整個20世紀并且成為文學史上的里程碑。他始終努力彌合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隔閡”①,法國前總統(tǒng)奧朗德曾對其作如是評價。20世紀60年代以來,圖尼埃就備受西方文學界與評論界矚目,其作品先后被譯成俄、德、意、英、日、韓、泰等三十多國文字。本文以時間為序,從譯介、研究與接受三個層面展示圖尼埃作品在中國的傳播、評介與產生的影響,同時以“新寓言派”的熱議事件為例,指出我國對圖尼埃小說風格的不同反應。
西方圖尼埃研究的開端與其處女作《禮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1967)的問世同步,自此經久不衰?!抖Y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與《榿木王》的相繼獲獎更是把圖尼埃推向世界,引發(fā)全球范圍內的研究熱潮。根據研究主題的不同,西方學者對圖尼埃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聚焦“神話”——在“神話學”中尋根的圖尼埃。圖尼埃神話研究熱潮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興盛至20世紀初,成為圖尼埃早期研究的重要領域。其畢生摯友、法國昂熱大學教授阿爾萊特·布魯米爾的《米歇爾·圖尼埃的神話小說》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本專著。“現(xiàn)代文化自覺枯竭,但其實在原初與歷史上的神話母題中可以找到力量的源泉。圖尼埃的作品通過復現(xiàn)被遺忘的偉大神話來體現(xiàn)其獨創(chuàng)性與深度”②,布魯米爾從列維·施特勞斯與丹尼斯·德·魯日蒙的神話學理論對作家的影響著手,對時間、空間、人物姓名、人物的神話模型、文本結構與神話的關系五個方面進行具體的文本分析,析讀出圖尼埃早期作品中所涉及的三個神話原型,即惡魔神話原型、雙胞胎神話原型與雙性同體神話原型,進而對圖尼埃作品的雙重性與二元性進行闡釋與探究。這部圖尼埃研究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為此后的圖尼埃神話研究奠定了基礎。布魯米爾關注圖尼埃作品的神話、互文性與《圣經》在當代歷史語境下的改寫研究,除專著外,她共發(fā)表關于圖尼埃研究的學術論文近40篇,同時擔任圖尼埃研究基金會創(chuàng)始人兼主席,堪稱圖尼埃研究的法國首席專家。
聚焦“女性主義”——關注“性別差異”的圖尼埃。自20世紀下半葉始,西方學者對圖尼埃研究的焦點從神話學角度析出雙性同體神話原型逐漸深入為從女性主義視域考察圖尼埃的女權主義意識形態(tài)傾向。圖尼埃究竟是否應該被貼上“女權主義者”的標簽已然成為這一時期圖尼埃研究最富有爭議的命題。美國佐治亞大學喬納森·克雷爾在1997年發(fā)表《女權主義者圖尼埃?夏娃的故事》,認為圖尼埃作品中對女性某種程度的同情心理是“對西方父系制度文化的攻擊,是對男性主義色彩集體神話的顛覆,同時也是對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的挑戰(zhàn)”③。不過他反對給圖尼埃貼上女權主義者的標簽,認為圖尼埃擯棄女性“永恒的第二性”的傳統(tǒng)意義,但人類社會中男性所賦有的男性特質也不可或缺,他所塑造的完美“新夏娃”人物呈現(xiàn)出性別平衡的雙性同體形象??死谞柕难芯砍晒麑γ绹鴪D尼埃研究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聚焦“哲學”——作為“哲學走私販”④的圖尼埃。自圖尼埃首部作品《禮拜五》問世伊始,“哲學走私販”的標簽化形象當即成為解讀其作品的關鍵詞,20世紀60年代至今對圖尼埃創(chuàng)作所蘊含的形而上研究歷久彌新。法國后現(xiàn)代哲學家、結構主義大師吉爾·德勒茲的《米歇爾·圖尼埃與沒有他人的世界》⑤無疑是圖尼埃哲學研究的扛鼎之作。文中結合拉康的結構精神分析學剖析《禮拜五》所蘊藏的哲學思想。德勒茲認為圖尼埃的觀點是對萊布尼茲單子論與薩特“他人理論”的回應,指出這部小說的主題既不是反常,也不是魯濱遜,而是考察一個被推入沒有他者世界(荒島)的失常主體;圖尼埃通過《禮拜五》探索“他人”的意義——他人作為一種結構,是可能性世界的表現(xiàn)??屏帧ご骶S斯的《哲人圖尼?!发?1998)以《露西或沒有影子的女人》對黑格爾“密涅瓦的貓頭鷹在黃昏中起飛”的映射為出發(fā)點,引發(fā)對圖尼埃哲人身份的思辨;文章?lián)膶D尼埃哲學教育背景的熱捧與對其作品背后哲學寓意的追尋可能淹沒對其文學本身的探討與思考。一些批評家熱衷于圖尼埃與巴門尼德、柏拉圖、笛卡爾、斯賓諾莎、萊布尼茨直到薩特、列維·施特勞斯的關聯(lián),塑造出圖尼埃哲學家身份的固有形象。另一些批評家則反對圖尼埃“教育家”“哲學家”的說教式形象,刻畫出一個具有抵抗與顛覆精神的圖尼埃,他們堅持作家的文本呈現(xiàn)出一種哲學體系的“文學等同物”,頗具趣味性甚至后現(xiàn)代主義意味。
聚焦“兒童文學”——作為“教育家”的圖尼埃。圖尼埃兒童文學研究的代表人物有莫里斯·杜爾里、桑德拉·貝克特、布魯米爾等。《為兒童改編作品:為何改,怎樣改?》指出作者對作品進行改編是一種再創(chuàng)作行為,并從可讀性、詞匯、句法與形象化的比喻四個層面對《禮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與《禮拜五或原始生活》進行互文性分析⑦;《為兒童寫作的偉大小說家》通過對作家的訪談考察圖尼埃、博思高、吉奧諾、勒克萊齊奧與尤瑟納爾五位作家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指出青少年讀物“語言的豐富性”與“思維的創(chuàng)造力”對成年讀者的吸引力,就圖尼埃而言,“兒童讀物”并非“適合兒童的讀物”,他的作品面向大眾,成人與兒童都囊括其中,改編青少年版本的目的是完成一部更好的作品,一部能被所有人都讀懂的作品⑧;布魯米爾通過分析《禮拜五或原始生活》中禮拜五與魯濱遜的關系、《炮》中路西歐與法貝兒的關系與《埃雷亞扎爾或泉水與灌木叢》中科拉與埃雷亞扎爾的關系,考察圖尼埃兒童文學中的永恒主題,即成人無力跨越與兒童之間存在的鴻溝,指出圖尼埃兒童文學作品中成人與兒童的關系始終呼應盧梭與雨果的兒童觀:兒童是美好的存在,而成人在社會中墮落。⑨
我國學者從20世紀70年代始就對圖尼埃展開譯介與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不可否認的是,相對于圖尼埃在西方的享譽度與作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圖尼埃在中國的熱度遠不及同一時代的諾獎得主勒克萊齊奧與莫迪亞諾。在過去的30多年中,國內譯介圖尼埃作品歷經三個階段。
我國最早對圖尼埃的認識來自1979年《外國文藝》選登的五篇短篇譯文:《魯濱孫·克羅索的結局》(王道乾譯)、《愿歡樂常在》(王道乾譯)、《圣誕老太太》(肖章譯)、《鈴蘭空地》(郝運譯)、《少女與死亡》(陳樂譯)。譯文均選譯自前一年圖尼埃在法國剛出爐的短篇小說集《大松雞》。此后,《世界文學》《當代外國文學》《外國文學》《外國文藝》四本重要文學刊物在1982至1999年期間相繼推出作品選譯,推動了這一時期圖尼埃短篇小說譯介的繁榮:《世界文學》1982年第3期刊載郭宏安譯《維羅尼克的尸衣》;1990年第1期刊載柳鳴九譯《皮埃羅或夜的秘密》《阿芒迪娜或兩個花園》與唐珍譯《特里斯丹·沃克斯》;1996年第6期刊載王鐘華譯《金胡子》與金龍格譯《驢子的故事》?!懂敶鈬膶W》1983年第1期刊載王鐘華譯《夜的秘密》;1998年第1期刊載柳鳴九譯《金胡子》與劉華譯《小布塞出走》?!锻鈬膶W》1983年第9期刊載汪家榮譯《愿我的歡樂常存》;1992年第1期刊載唐珍譯《怎樣成為一個小說家》?!锻鈬乃嚒?990年第6期刊載唐珍譯《繪畫的傳說》《兔子和狐皮》《幽靈汽車》。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時期的譯文引進幾乎與法國出版“零時差”,均選譯自1989年圖尼埃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夜宵故事集》。除期刊外,1986年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在畫家陳侗的引進下出版首家獨立成書的中譯本《禮拜五或原始生活:魯濱孫漂流新紀》(閻素偉/陳志萱譯)。繼《禮拜五》兒童改編版本引進中國8年后,成人版《禮拜五——太平洋上的靈薄獄》(王道乾譯,上海譯文出版社)才得以發(fā)行,正式開啟圖尼埃長篇小說在中國的譯介之路。1994年由許鈞翻譯的《榿木王》(安徽文藝出版社)影響巨大,此譯本先后被收錄進由柳鳴九主編的法國龔古爾文學獎作品選集《死人的時代》(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與上海譯文出版社的法國當代文學叢書(2000)、法國二十世紀文學譯叢(2013),成為中國讀者耳熟能詳的圖尼埃代表作品。
1979至1999年這二十年可謂圖尼埃小說譯介的黃金時段,這一階段的中譯文具有以下四個特點:其一,譯文數量多但以短篇為主。據不完全統(tǒng)計,第一階段共計出版兩部長篇、兩部青少年小說、十九篇短篇(統(tǒng)計數據含復譯,不含再版)。圖尼埃短篇小說譯介與當時的文化發(fā)展狀況密切相關,20世紀七八十年代“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引來一個黃金季節(jié),較中、長篇都要活躍,成為當時小說創(chuàng)作中最引人注目的文體”⑩。其二,譯介類型廣泛但兒童讀物與短篇小說的時效性優(yōu)先。從譯介類型來看,長、短篇小說與兒童讀物譯者均有涉獵,足見這一階段國內譯者對圖尼埃的濃厚興趣。但僅從譯文與原文出版時間差來比較,兒童讀物與短篇小說首先進入中國讀者視線,且時效性明顯優(yōu)先于長篇小說:短篇故事集《大松雞》與《夜宵故事集》譯文均于小說在法發(fā)行后一年內即在國內得以出版,而長篇小說《禮拜五或太平上的靈薄獄》與《榿木王》分別與原版時隔27年與24年才在國內發(fā)表。譯文的選擇既體現(xiàn)出“90年代由中、短篇為主到以長篇小說為主的轉變,反映了時代的變化”,同時也從側面反映出國內讀者對圖尼埃兒童文學作品與哲學寓意小說前后風格反差的接受程度。其三,這一時期的譯作影響力持久,再版次數最多。迄今為止,圖尼埃最輝煌的兩部作品《禮拜五或太平上的靈薄獄》(王道乾譯本)與《榿木王》(許鈞譯本)均再版4次,形成第一次翻譯出版圖尼埃作品的高潮。其四,這一時期的譯介主要圍繞《大松雞》《皮埃羅或夜的秘密》與《禮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三部作品,譯介內容的集中導致復譯現(xiàn)象的繁生。
進入21世紀,國內的圖尼埃譯介相較于西方研究的熱火朝天顯得頗為冷清。除2002年與2003年《禮拜五——太平洋上的靈薄獄》(王道乾譯)與《榿木王》(許鈞譯)先后由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在臺灣發(fā)行繁體譯本外(分別更名為《禮拜五》與《左手的記憶》),僅有2006年第2期《法語學習》上刊載的張迎旋譯《畫的傳奇》一篇短篇譯文。這一時期譯介的沉寂狀態(tài)一方面與作家創(chuàng)作后期重心的轉移息息相關——圖尼埃自2000年后沒有再進行長篇小說體裁的創(chuàng)作,而轉以隨筆、書信集與青少年文學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心;另一方面從側面呈現(xiàn)出圖尼埃作為“哲人作家”在中國接受呈現(xiàn)的尷尬局面,即對晦澀難懂的哲理寓意艱難的接受過程。
2010年以來,隨著圖尼埃國際影響力的不斷壯大,國內的譯介逐漸進入復蘇期。首先體現(xiàn)在經典譯本的再版情況:上海譯文出版社接連推出的“法國當代文學叢書”系列與“法國二十世紀文學譯叢”系列均收錄圖尼埃的經典作品《禮拜五——太平洋上的靈薄獄》(王道乾譯本)與《榿木王》(許鈞譯本);《皮埃爾或夜的秘密》(柳鳴九譯本)亦被收錄進“法國20世紀文學譯叢”。其次,人民文學出版社于2012年與2016年相繼推出《愛情半夜餐》(姚夢穎譯)與《夜晚的秘密》(曹楊譯)兩部譯作。代表作的再版與新譯的發(fā)行呈現(xiàn)出新時期國內圖尼埃譯介重新活躍的趨勢。此外,2016年圖尼埃的離世震驚世界文壇,一時間國內各大期刊紛紛推出悼文,譯文的轉載量也急劇增多,同一時期國內學界的“新寓言派之爭”掀起了第二次圖尼埃研究的熱潮。
西方批評家對圖尼埃的分析集中于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都影響了中國批評者對圖尼埃的態(tài)度。第一是圖尼埃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哲理寓意與迭印敘事特色雙重疊加的先河,其創(chuàng)作深受現(xiàn)代哲學的影響,作品中充滿對當代語境下存在與身份的哲思,“所有偉大哲人都是引導他的燈塔,尤其是斯賓諾莎。文學上的導師是現(xiàn)代作家福樓拜,托馬斯·曼與精神之父讓-保羅·薩特”。第二是圖尼埃解構神話與重塑神話的敘事策略顛覆傳統(tǒng)意識中保留的經典形象,使神話原型在全新的歷史維度中完成“自我的異化”?!皥D尼埃作品中的神話建構為析讀現(xiàn)實世界而服務。圖尼埃的這種寫作技巧類似隱跡紙本,‘通過清洗或刮擦消除羊皮紙上的文字,以便能夠再次使用’。他曾評述西班牙畫家安立奎·馬林的作品《西抱島與西奈半島》,迂回地用繪畫的迭印技法闡釋自己的寫作技巧”。因為這兩個因素,圖尼作品一經引進國內,就與中國作家碰撞出思想與藝術的火花:王小坡對圖尼埃的文學重要性給予肯定,李銀河的《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者——悼王小波》一文輔之以佐證;畢飛宇談及《榿木王》“圖爾尼埃在人性之惡面前的那份冷峻令讓我受震動”;王躍文稱“喜歡圖尼埃爾,他的小說《禮拜五——太平洋上的靈薄獄》以及《榿木王》足使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當然他沒有獲此殊榮”;馬笑泉在《小說與不確定性》中則以圖尼埃的《禮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為例展現(xiàn)長篇小說的不確定性所呈現(xiàn)的旨趣與迷人魅力。
圖尼埃在中國首次受到熱議離不開作家王小波的推崇,國內讀者對作家的認知大多也源自王小波。在《我的精神家園》中,王小波撰寫“我對小說的看法”篇闡述圖尼埃寫作風格予其的震撼與影響:“我自幼就喜歡讀小說,并且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寫小說,直到二十七八歲時,讀到了圖尼埃爾的一篇小說,才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必須承認,現(xiàn)代小說家曾經使我大受驚嚇。我讀過的圖尼埃爾的那篇小說,叫作《少女與死》,它只是一系列驚嚇的開始。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我曾經放棄了寫小說,有整整十年在干別的事,直到將近四十歲,才回頭又來嘗試寫小說。”
因小說中暗含的哲理寓意,圖尼埃被貼上“新寓言派教父”的標簽,并與勒克萊齊奧、莫迪亞克并稱新寓言派三劍客。這一標簽化形象在繼2008年勒克萊齊奧與2014年莫迪亞克相繼斬獲諾貝爾文學獎后引發(fā)熱議。
“新寓言派”事件以《柳鳴九談莫迪亞諾:法國新寓言派最杰出代表人物》為開端:“帕特里克·莫迪亞諾是法國新寓言派代表作家,他所寫的故事里有很深的寓意和隱喻,所以授獎詞才用‘對不可捉摸的人類命運的揭示’概括他的文學成就”,“在20世紀法國眾多文學流派中,新寓言派是其中最了不起、最閃亮的流派”。然而何家煒反駁對“新寓言派”這一派別的定義與劃分,稱“有的歸類與劃分,卻似乎還沒有得到普遍的認同,至少還沒有成為文學史論著中的一個通行的專題范疇,我這里指的是新寓言派”。董強的《諾獎緣何一再青睞法國文學》為“新寓言派”的法文來源正名,“國內盛行一種說法,叫“新寓言派”,將近年獲獎的勒克萊齊奧與莫迪亞諾列為同一文學流派。這一說法,主要來自柳鳴九先生的一部法國文學史”,“柳鳴九的說法并非自創(chuàng),而是源于一部法國人自己寫的現(xiàn)代文學史。其作者叫雅克·布雷奈。這位布雷奈當時在梳理法國1945年到1978年的新文學時,將這三個人放在了一起,并用了一個標題“新寓言”來統(tǒng)領整個章節(jié)。法文叫l(wèi)a nouvelle fable”。
“新寓言派”標簽在法國同樣呈現(xiàn)尷尬局面,盡管這一派別在法國學界并無理論體系方面的定論,但圖尼埃確實曾言“同意并很樂意把我們歸在一起,稱我們?yōu)椤略⒀耘伞覀冞@一個流派,為首的可以說是尤瑟納爾,多米尼克·費爾南德斯與于連·格拉克也可算上,當然包括莫第亞諾與勒·克雷齊奧”?!抖兰o法國偉大作家:文學選段與故事》中亦將圖尼埃、莫迪亞諾等作家歸為一派,稱這類小說“旨在實現(xiàn)一種神話功能,借敘述形式和‘傳說’形式把集體想象里反復出現(xiàn)的主要映像付諸實踐,并實現(xiàn)集體想象與小說家個人想象的和諧統(tǒng)一”?;仡欉@一事件,盡管“新寓言派”劃分的眾說紛紜呈現(xiàn)出圖尼埃接受過程中所面臨的窘境,但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帶給讀者的啟迪與內心共鳴毋庸置疑,同時也再次證明圖尼埃的形象接受過程必將超越單一,走向多元化解讀。
①http://www.lemonde.fr/livres/article/2016/01/19/mort-de-michel-tournier-francois-hollande-salue-un-grand-ecrivain-a-l-immense-talent_4849395_3260.html.
②Arlette Bouloumié,MichelTournier:leromanmythologique,Paris:José Corti,1988,p.7.
③Jonathan F.Krell, Tournier féministe?Histoires d’Eve,TheRomanicReview,Vol. 88,No.3,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1997,p.455.
④“Le contrebandier de la philosophie ? la bibliothque municipale,Michel Tournier face ? son public,In:Ouest-France,29 mars 2001.
⑤Gilles Deleuze, Michel Tournier et le monde sans autrui,PostfacedeVendrediouLeslimbesduPacifique,Paris:Gallimard,2013,pp.273-301.
⑥Colin Davis,Tournier philosophe,OEuvres&Critiques,Tübingen: unter narrverlag Tübingen,XXXII(2),1998,pp.27-32.
⑦Maurice Thuilière, Adaption de textes pour enfants:pourquoi,comment?,T.E.M., Texte en main, textes pour enfants,No.5,Grenoble : Atelier du texte,printemps 1986,pp. 31-44.
⑧Sandra Beckett,De Grands romanciers écrivent pour les enfants,Montréal:Les Presses de l’Université de Montréal,1997.
⑨Arlette Bouloumié,La sagesse de l'enfant dans trois récits de Michel Tournier:Vendredi ou la Vie sauvage,La Couleuvrine,Eléazar ou la source et le buisson,Etudes francophones,Vol. XVI,No.2,Lafayette:University of Louisiana-Lafayette,2001,pp.49-56.
⑩李運摶:《中國當代小說五十年》,暨南大學出版社,2000,第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