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典
很少有人知道,徐悲鴻這樣的大師也曾因為知識產(chǎn)權(quán)打過一場官司,而且這場官司讓他啞巴吃黃連,不僅敗訴了,還差點被混淆是非。
抗戰(zhàn)前,徐悲鴻任中央大學(xué)藝術(shù)系主任。當時他的作品已盛名遠播、價格不菲。不過徐悲鴻為人淡泊名利,一般不輕易賣畫,結(jié)果徐悲鴻畫作的價格節(jié)節(jié)攀升,于是引得一些不法之徒動了心思。其時,南京道署街一裱畫店里掛出不少署名“悲鴻”的“奔馬”“八駿圖”及水墨花鳥畫,吸引了不少收藏愛好者前往,售價、行情甚旺。
徐悲鴻、蔣碧薇夫婦得知后,親自前往察看這些惟妙惟肖的偽作。他們首先懷疑造假者是住在接福巷的朱雅墅。朱雅墅是徐悲鴻的徒弟,且所住地與賣偽作的裱畫店又相鄰。
一日,朱雅墅來老師府中拜謁,徐悲鴻質(zhì)問其事。朱雅墅頓時表示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徐老師,我怎么會做出這樣不道德的事?我跟隨老師多年,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我為什么要冒充老師的大名呢?”
徐悲鴻見他言之有理、情真意切,想起平時師生間的情誼,覺得作為學(xué)生的朱雅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隨即表示自己一時心急,錯怪了學(xué)生。朱雅墅對老師的心情也表示理解。
雖然師徒間的誤會已經(jīng)消除了,但是造假者是誰,仍舊沒有眉目。后經(jīng)蔣碧薇多方打聽,終于弄清楚,制造假畫的人,是當時的一個青年,名叫任仲年。
任仲年雖年僅19歲,卻練就一手模仿當代名畫的絕技,不論山水、人物、花鳥,均達到亂真的水平,并以此牟取暴利。曾有一南京文化人家中客廳所懸張大千、溥心畬、黃君璧、張書旗四大畫家之作,均為任仲年一人造假所為,由此可見其功夫非同小可。
一些好心人曾勸他不要行此剽竊賤道,他卻我行我素,并得到其父的撐腰,后來竟發(fā)展到在徐悲鴻的眼皮底下造假販假。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悲鴻夫婦最終決定由蔣碧薇出面打官司,一紙訴狀將任仲年告上法庭,雙方對簿公堂。但令徐悲鴻夫婦啼笑皆非的是,官司一直打到省高等法院第五分院,法庭竟然宣告任仲年無罪。
此案不了了之的原因,最主要是因為當時法律制度太不健全,民國法學(xué)界對于知識產(chǎn)權(quán)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研究幾乎是一片空白,更談不上什么著作權(quán)維權(quán)了。另外,任仲年的父親多方活動,打通了“關(guān)節(jié)”,徐悲鴻敗訴也就在預(yù)料之中了。而且當時甚至有不少人同情任仲年,認為其如此年輕,而畫技如此了得,堪稱青年才俊;且其目的僅為謀生,不宜和那些唯利是圖、假冒商標的不法商家同等論罪。
匪夷所思的是,造假者任仲年還振振有詞地在法庭上狡辯道:“畫上署名悲鴻,難道就不許我叫任悲鴻嗎?”一下子“你也悲鴻,我也悲鴻”成為當時的流行語。
打油詩人黃甘草受此啟發(fā),在《南京晚報》發(fā)表一詩云:“你悲鴻我也悲鴻,任氏徐家各不同。子曰后生誠可畏,居然真?zhèn)€有神通!”詩前還有一則不倫不類的短文:“任仲年從此大可正式命名任悲鴻矣!前程無限,好自努力,寡人有厚望焉?!边@幾乎是混淆是非了!
任仲年雖然逃過了官司,但心中畢竟有鬼,名聲也臭了,從此不敢在南京再造假畫,而悄悄跑到武漢去了。
徐悲鴻大師的維權(quán)之事,隨著法院認定“造假者無罪”的宣判草草收場,可謂是民國法治的悲哀。
(摘自《文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