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卉
《黃雀記》是蘇童的長篇新作,小說在2015年榮獲茅盾文學(xué)獎。這部小說以一宗青少年強奸案為特定背景,講述了含冤入獄的保潤、真正的強奸犯柳生、受害者仙女(白小姐)三個年輕人跨越十余年的恩怨情仇。小說分為三章:保潤的春天、柳生的秋天、白小姐的夏天,分別從保潤、柳生、白小姐(仙女)的視角來敘述,通過三個不同的敘事視角,將三人互相糾纏不清的成長歷程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一、故事發(fā)生的集中地。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線索
水塔是《黃雀記》一個重要的地理坐標(biāo),制造了核心事件的“相遇”,推進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水塔位于井亭醫(yī)院東北角小樹林的邊緣,人跡罕至,空間封閉,為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生和發(fā)展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場景。小說中保潤、柳生、仙女三人相互糾纏的起始事件一強奸案發(fā)生在水塔。三個原本青春、年輕人的命運由此開始糾纏在一起,水塔將他們的青春埋葬,成為他們命運改寫的轉(zhuǎn)折點。多年后,為討好信奉菩薩的富翁鄭老板,柳生提議并施工將水塔改建為寺廟,改名為白小姐的仙女是寺廟的管理者,水塔又將柳生和白小姐(仙女)牽扯在一起……縱觀全文,水塔成為小說所有矛盾的凝聚地,它猶如一根線,將看似凌亂瑣碎的事件串聯(lián)在一起,成為情節(jié)變化的中介。罪惡從水塔開始,最終也在水塔落幕,蘇童通過“水塔”將三個人的命運緊緊拴在一起,也借助“水塔”展現(xiàn)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軌跡。
二、通過同象異意的視角。塑造鮮活的人物形象
保潤因仙女欠他八十塊錢不還,而且對他惡語相向,止不住心中的憤怒用繩子將仙女綁在了水塔,然后匆匆離開。柳生在水塔強奸了仙女,靠家里疏通關(guān)系才免于牢獄之災(zāi),卻害得保潤無辜受誣入獄,他逃得過肉體的折磨,卻逃不開精神的摧殘,強烈的道德譴責(zé)是他終日“夾著尾巴做人”。水塔到了仙女的眼中,成了她的紀(jì)念碑。水塔是她一輩子不愿提及的青春傷痛,她在那里受到侮辱,失去貞潔,甚至為了錢財不惜違背良心誣陷無辜的保潤。經(jīng)過水塔事件,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一個少不更事、任性淘氣的仙女一步一步地墮落成沉醉紙醉金迷、荒淫無恥的白小姐。
《黃雀記》中,“水塔”這一客觀建筑在三個主人公心中呈現(xiàn)出迥然不同的象征意義,它在主人公人物形象的塑造過程中表現(xiàn)出獨特的作用。蘇童通過一次又一次透過三個主人公的眼睛對水塔意象進行描繪,把保潤、柳生和仙女三個迥然不同的形象一點一點地刻畫出來,一點一點地飽滿起來,逐漸形成三個靈動、豐滿、鮮活而獨特的人物形象。
三、主人公逃離與回歸的場所,揭示輪回宿命的主題
在《黃雀記》中這座廢棄的水塔既是小說三個主人公極力逃離的罪孽發(fā)生地,又是他們在困境時唯一能依靠的避難所,是他們逃不開宿命輪回的見證者。水塔強奸案發(fā)生后,水塔成為犯罪現(xiàn)場,保潤入獄,柳生備受精神折磨,仙女出走,水塔見證了他們的生活軌跡的轉(zhuǎn)變,成為他們?nèi)诵闹兴麄儤O力逃離的罪孽淵藪。水塔易避,心魔難逃。柳生妄想通過改建水塔消除水塔留在心中的陰影,他將水塔這座罪惡的淵藪改建成供奉菩薩香火的寺廟,以此來逃離心中的罪孽。他跪下,虔誠地禱告:“菩薩保佑,我已經(jīng)改過自新了,我不是壞人了?!彼詾橥ㄟ^改建水塔,就可以將罪孽隱藏,可是破鏡雖能圓,可痕跡仍在,改建水塔可以塵封一些記憶,卻磨滅不了事實,水塔仍是罪孽的發(fā)生地,哪怕修建得蓬蓽生輝,可“水塔看上去像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巨人,面目猙獰”讓人不敢靠近。
雖然水塔是他們極力躲避的罪孽發(fā)生地,但是在三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水塔卻也是他們唯一能依靠的避難所。三人曾先后住進水塔,保潤出獄后暫住水塔,柳生躲追債者藏身水塔,仙女生下紅臉?gòu)雰汉蟆奥涞搅诉@步田地,沒什么可挑剔了”,便住進了水塔。雖然極力逃離,卻在無路可去的時候水塔又成為唯一一個張開懷抱歡迎他們的地方,是他們唯一的依靠,而且三個人也是在水塔解開了矛盾。
小說中寫道:仙女不知道“她的命運為什么會與一座水塔糾纏不清?”對仙女她們?nèi)齻€來說,水塔既是他們想逃離的罪孽地,又是恩怨了結(jié)地,還是困境時回歸的避難所,“罪惡從水塔發(fā)端,卻注定要在水塔里救贖。兩處強有力的空間的前后呼應(yīng),形成了因果輪回的圓形敘事結(jié)構(gòu)?!睂λ淖畛醯奶与x到后來的回歸,隱喻著保潤三人輪回的宿命,揭示了輪回宿命的主題,這也是作者在小說中濃墨重彩地反復(fù)描繪“水塔”這一糾結(jié)三位主人公恩怨情仇的意象之所在。
《黃雀記》中蘇童將“水塔”這一意象與敘事結(jié)合,賦予了水塔特定的敘事功能——線索功能、刻畫人物功能和揭示主題功能。首先,小說以“水塔”為線索講述了保潤、柳生和仙女之間的恩怨情仇,水塔作為一個集中、密閉的空間讓三個主人公之間的矛盾更為集中、更有力地引發(fā)沖突,激化矛盾,三個主人公的糾纏青春歷程在水塔一幕幕上演,將故事逐漸推向高潮。水塔這一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集中地成為行文線索,使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更為有序、合理和可信。其次,蘇童通過刻畫保潤等三人眼中不同的水塔,反映三個主人公不同的個性特點,從而塑造出三個特色分明的人物形象。通過事物刻畫人物,蘇童另辟蹊徑的方式使人物形象刻畫更為細膩、鮮活。再次,罪孽起于水塔,終于水塔,三個主人公從最初對水塔的極力逃離到后來的回歸水塔,他們逃不開水塔,象征著他們永遠無法逃脫輪回的宿命,從而更加深刻地揭示了因果報應(yīng),輪回宿命的主題?!饵S雀記》創(chuàng)作完成后,蘇童曾想過將《小拉》《水塔》等作為書名,可見“水塔”這一意象在小說中的重要地位,這一意象值得我們細細琢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