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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寫本《無名歌》的歷史學考察

      2018-02-24 05:08許超雄
      敦煌研究 2018年6期

      許超雄

      內容摘要:《無名歌》描繪了百姓難以應對沉重的稅賦負擔、拋棄桑榆產(chǎn)業(yè)、倉皇逃向南方的場景。同時,詩歌痛訴了統(tǒng)治者橫征暴斂,不顧百姓生死,安于享樂的丑惡面目。詩歌所描述內容發(fā)生在唐代宗時期,反映了安史之亂后唐朝政府財政危機下的社會狀況。從詩歌內容看,作者很有可能在南方親眼見到了從北方逃來的百姓,并由此寫下此詩,這正與釋無名的經(jīng)歷相吻合。相較于其他諸說,該詩作者為釋無名更具有說服力。

      關鍵詞:《無名歌》;釋無名;十一稅;米千錢;唐代宗

      中圖分類號:K870.6;K8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8)06-0098-08

      敦煌文書P.3620有《封常清謝死表聞》、《諷諫今上破鮮于叔明令狐峘等請試僧尼及不許交易疏》及《無名歌》三篇文章,尾題有“未年三月廿五日學生張議潮寫”,《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對該號文書有錄文[1]。該文書書寫年代為未年三月廿五日,書寫者為張義潮,即后來張氏歸義軍政權的建立者,書寫年代當為公元815年,即元和十年{1}。第一篇是粘接在后兩篇上,與后兩件的欄格和字體也不同,屬于張議潮書寫的只有后兩篇[2]。

      第一篇《封常清謝死表聞》作于天寶十四載(755年)十二月。封常清因抵抗安祿山叛軍不利,被玄宗下令賜死,臨死前封常清托監(jiān)軍上表[3]?!杜f唐書》收錄有封常清的表奏,文字與P.3620基本重合,其年代當無疑問。

      第二篇《諷諫今上破鮮于叔明令狐峘等請試僧尼及不許交易疏》作于建中二年(781年)五月左右。鮮于叔明、令狐峘請試僧尼事見《奉天錄》:

      初,田悅叛王命……旋因于邵、令狐峘、鮮于叔明等上封事揀練僧道。恩制既行,宣示天下。田悅因此得展逆謀,偽稱恩制揀點三軍老少。中人已下,多怨謗焉。田悅遂調說三軍,拒我王命,全軍圍我臨洺。守將張丕練卒三千,堅壁深壘,號令嚴肅,甘苦皆同,吏士莫不效其死節(jié)。{2}

      又《宋高僧傳》卷17對釋無名上疏之事有所記載:

      時德宗方納鮮于叔明、令狐峘料簡僧尼事。時名有表直諫,并停。尋時鮮于叔明、令狐峘等流南海百姓。[4]

      田悅兵圍臨洺在建中二年五月{3},從《奉天錄》的記載可知,德宗下令淘汰僧尼與田悅圍攻臨洺時間相差不會太久{4}。該疏中沒有提到田悅之事,僅以佛教典故及肅代時期的故事來諷諫,并沒有涉及到切身的現(xiàn)實利益。料簡僧尼對于國家財政來說是有益的,政府所獲得的利益比無名在疏中提及的更具有現(xiàn)實性,若無特殊原因,此時的德宗銳意進取,不太可能會輕易放棄這項政策。田悅以此事作為進攻臨洺的借口,直接觸及到了皇帝神經(jīng),無名的上書正好給了德宗機會,以堵住田悅反叛的借口。該疏末有皇帝停止淘汰僧尼的敕批,如果上述推測無誤,無名上書與田悅反叛的時間應該相差不會太久,該疏寫于建中二年五月或不久之后的可能性最大{1}。

      上述兩篇由于有史料直接證明,故其寫作年代的斷定沒有多大困難。但關于第三篇《無名歌》的寫作年代和作者,學術界卻存在著不同的意見。

      陳祚龍在《敦煌學海探珠》中對《無名歌》進行了錄文,并認為該文為第二篇上疏的作者釋無名所寫,無名歌即釋無名寫作之歌。陳氏的主要理由在于,釋無名的上疏與《無名歌》寫在一起,且題中有無名二字,又敦煌卷中有不少釋無名的作品[5]?!抖鼗驮娂瘹埦磔嬁肌芬喑株愓f[6]。此后也有學者從敦煌文獻中以僧名為題的作品數(shù)量多及《無名歌》音韻與僧人詩歌相似等角度來支撐陳氏的觀點[7]。但項楚先生不贊同陳氏的觀點,認為此詩作于安史之亂后的若干年,此處無名歌指“不知篇名作者之歌”[8]。潘重規(guī)《補全唐詩新?!穼⒃撛娭糜谝鬂耓9]。《全唐詩續(xù)拾》雖收于殷濟名下,但對此提出了質疑[10]。邵文實《敦煌邊塞文學研究》認為作者為殷濟,作于吐蕃時代[11]。胡大浚、王志鵬在校注中認為該詩作于永泰元年(765年)五月至大歷元年(766年)十一月這段時間[12]。

      以上關于作者和年代的研究大體把握了《無名歌》的相關問題,但仍有進一步探討的空間。本文在諸位前輩學者的基礎上,結合相關史料,對《無名歌》的寫作年代、寫作地點及相關的歷史背景作進一步分析。

      《無名歌》在敦煌寫本中有兩個版本,除P.3620號外,又見于P.3812號,部分內容又見于S.2228號{2}。由于本文研究對象為P.3620號,故以此號為底本,參照P.3812號及相關成果錄文如下:

      1. 無名歌

      2. 無名歌:天下沸騰積年歲,米到千錢人失計。附郭種

      3. 得二頃田,磨折不充十一稅。今年苗稼看更弱,枌榆產(chǎn)

      4. 業(yè)須拋卻。不知天下有幾人,祗見波逃如雨腳。去去

      5. 如同不系舟,隨波逐水泛長流。漂泊已經(jīng)千里外,誰人

      6. 不帶兩鄉(xiāng)愁。舞女庭前獻酒肉,不知百姓餓眠宿。君不見城

      7. 外空墻,將軍祗是栽花竹。君看城外恓惶處,段段

      8. 芓(茅)花如柳蕠。海燕衝(銜)泥欲作巢,空堂無人卻飛去。所

      9. 在君侯勿須惱,發(fā)意害彼不自傷。世世招得惡

      10. 名,當來必酬苦果。{3}

      11. 未年三月廿五日學生張議潮寫

      首句“天下沸騰積年歲”交代了當時戰(zhàn)亂頻繁,這只能是安史之亂以后的唐代社會。“米到千錢”當不是實指,僅表示米價很高,且出現(xiàn)貨幣計數(shù),則此處不可能是進行實物貿易的蕃占地區(qū)。值得注意的是,兩稅法施行后唐代出現(xiàn)了“錢重物輕”的局面,米價長期處于低位{4},此處“米千錢”指錢重物輕的兩稅時期顯得不太可能。建中定兩稅后,各色聚斂歸于兩稅,兩稅總額分攤到管內戶口,相對來說賦稅壓力減輕。德宗即位初期,經(jīng)歷了大歷后期較為安定的環(huán)境,社會趨于穩(wěn)定,不太可能出現(xiàn)米千錢的局面。比較特殊的是貞元初年天災人禍后出現(xiàn)的米價暴漲局面。但此時兵禍災荒還未平靜下來,統(tǒng)治階級無心悠閑地吃酒肉、栽花竹{1}。那么,本詩所述內容的年代下限應在建中初年定兩稅法以前。

      從“今年苗稼看更弱,枌榆產(chǎn)業(yè)須拋卻”看,主人公是在農(nóng)作物還是未成熟的幼苗時拋棄產(chǎn)業(yè)外逃的,直接原因應該是官府在這個時間前來收稅,那么時間應該是在春夏期間。

      “去去如同不系舟,隨波逐水泛長流”表明,主人公出逃應該是經(jīng)過了水路?!拔枧デ矮I酒肉,不知百姓餓眠宿。君不見城外空墻,將軍祗是栽花竹”中強調了享樂者為將軍,應該是指跋扈的武將,這種情況相對而言北方更為顯著,此句應該是回憶主人公家鄉(xiāng)的場景。由于資料缺乏,我們無法知道主人公出逃的具體路線。但從當時北方長期戰(zhàn)亂,南方相對穩(wěn)定的形勢看,主人公的流亡方向應該是由北向南。

      “附郭種得二頃田,磨折不充十一稅”中“十一稅”一般指賦稅{2},但《敦煌邊塞詩歌校注》認為這里的“十一稅”指代宗時期實行的一項稅收政策,進而提出該詩大抵作于永泰元年(765年)五月至大歷元年(766年)十一月這段時間左右[12]。本詩的“十一稅”與兩頃田對照,不一定就是指具體的賦稅,即便十一稅是實指,唐代史籍中有關十一稅的記載亦不只一個,因而有必要對這個問題再做一步說明。

      十一稅的相關記載,史料中出現(xiàn)多處,今列如下:

      (永泰元年五月)畿內麥稔,京兆尹第五琦請稅百姓田,十畝收其一,曰:“此古什一之法也?!鄙蠌闹?。[13]

      (建中二年五月)丙寅,以軍興,增商稅為什一。[13]7417

      (建中)三年九月……(戶部侍郎趙贊)條奏諸道津要都會之所,皆置吏,閱商人財貨。計錢每貫稅二十,天下所出竹、木、茶、漆,皆十一稅之,以充常平本。時國用稍廣,常賦不足,所稅亦隨時而盡,終不能為常平本。[3]2125

      建中四年六月,戶部侍郎趙贊請置大田:天下田計其頃畝,官收十分之一。擇其上腴,樹桑環(huán)之,曰公桑。自王公至于匹庶,差借其力,得谷絲以給國用。詔從其說。贊熟計之,自以為非便,皆寢不下。[3]2127

      貞元九年正月,初稅茶。先是,諸道鹽鐵使張滂奏曰:“伏以去歲水災,詔令減稅。今之國用,須有供儲。伏請于出茶州縣,及茶山外商人要路,委所由定三等時估,每十稅一,充所放兩稅。其明年以后所得稅,外貯之。若諸州遭水旱,賦稅不辦,以此代之?!痹t可之,仍委滂具處置條奏。自此每歲得錢四十萬貫。然稅無虛歲,遭水旱處亦未嘗以錢拯贍。[3]2128

      十一稅除代宗時期外,頻繁見于唐德宗時期。尤其是建中年間,為了應付河北用兵軍費不足的局面,政府實施了各種斂財措施{3},十一而稅便是其中之一。但如果我們看《無名歌》,“十一稅”是與土地聯(lián)系起來的。而建中時期十一稅征收的是竹、木、茶、漆等商稅,貞元九年的稅茶,其征收的范圍和數(shù)量并不是很大,與土地聯(lián)系并不是很密切,即便是建中四年(783年)六月專門針對土地的大田也沒有真正實施過。當然,不可否認建中時期的商稅作為德宗斂財?shù)囊豁棿胧?,肯定給百姓帶來苦難,但相比而言取商貨僦質,稅屋間架、算除陌錢恐怕更容易引起百姓憤怒{4},《無名歌》沒有提及這些,只提及十一稅,顯然不符合建中時期的情況。由此可見,《無名歌》中所指的內容顯然不是德宗時期的十一稅。

      我們再回到代宗時期的十一稅法。永泰元年(765年)五月,第五琦建議在京畿地區(qū)施行十稅一,以效法古代十一之法。但在實際實施過程中,十一稅成為了一項害民之政?!段脑酚⑷A》收錄了姚齊梧等人有關十一稅的判詞,今將其所判內容羅列如下:

      得京兆府行什一稅功臣不伏,云“賞地無國征?!?/p>

      乙家于渭川有竹千畝,京兆府什一稅之,云:“非九谷”。

      長安縣征什一稅,百姓訴云:“取已過半,人將不農(nóng)?!笨h官云:“恐國用不足。”[14]

      從上述所判案件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1.十一稅的征收是以土地為標準,顯然不符合建中時期的狀況,且大大超過了單純的田地范疇,就連千畝竹林亦成為收稅對象;2. 在國用不足的情況下,即便是功臣之田也不能幸免,更何況在十一稅剝削下疲于應付的普通百姓。

      如果將十一稅與均田制下的稅收進行比較更能夠清楚地看到這種剝削,以詩中二頃田為例。上述判詞中十一稅征收地點在京兆府,故以該地為例。京畿地區(qū)的主要糧食為粟,關于唐代粟的畝產(chǎn)量,一般認為上等土地可達2石甚至以上,次等的約在1石左右,平均產(chǎn)量在1石甚至以上{1},且京城地區(qū)地少人多,精耕細作程度高,產(chǎn)量當不會太低,今以1.5石計,則十一稅下需交30石。租庸調下每丁納粟2石,絹2匹,綿3兩,丁男每人納粟共4.3石{2}。按均田制規(guī)定二頃田當為兩個丁男的授田數(shù),但京畿地區(qū)是狹鄉(xiāng),授田不足,我們無法確切知道這附郭的兩頃田中有多少丁男。京畿地區(qū)附郭能有兩頃土地,一般家庭條件比較好,然而依然難以承受官府的賦稅,可見負擔之沉重。30石放在均田制下將近是7個丁男的繳稅額(如果不包括庸調則是15個),1個普通家庭有這么多的成年男子幾乎是很少見的。如果按照5口之家的標準[15],即一家中有2到3個丁男,則需繳納租庸調8.6—12.9石(單算租則為4—6石),不到十一稅的一半,可見十一稅率之高。

      十一稅政策對百姓造成的災難引起了皇帝的重視,唐代宗在大歷元年(766年)十一月停止十一稅,其中赦書中寫道:

      玉(王)畿之間,賦斂尤重,百役供億,當甚艱辛,哀哉疲人,良深憫念,盍徹之稅,著自周經(jīng),未便于人,何必行古,其什一稅宜停。{3}

      這道赦書承認了十一稅害民,也印證了施行于京城。《無名歌》中所描述的官府追繳急迫、百姓流離失所的場景與史書中永泰二年五月至大歷元年十一年間的十一稅記載非常吻合。

      如果把十一稅當作實指的某項稅收,則代宗時期的十一稅是符合詩歌內容的。但我們還需要把十一稅置于廣義的賦稅含義去考察。

      聯(lián)系前后文,這個“十一稅”應該是與土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土地為標準進行征收的。兩稅法以前,唐代實行以土地為征收對象的稅種主要有地稅(一般認為前身是義倉稅)、青苗錢以及代宗時期的十一稅。上文提到,此處“十一稅”繳納時間在春夏時期,地稅的繳納時間是在每年秋季,[16]從時間上看地稅的可能性排除,只有青苗錢和十一稅是符合的。

      有關青苗錢,《冊府元龜》卷506《邦計部·俸祿》載:

      初肅宗乾元已來,屬天下用兵,京司百官,俸錢減耗。(代宗)即帝位,推恩庶寮,下議公卿,或以稅畝有苗者,公私咸濟。乃分遣憲官,稅天下地青苗錢,以充百司課料。[17]

      青苗錢一般在七月之前稅畢,往往與地頭錢聯(lián)系在一起,又稱青苗地頭錢。有關青苗地頭錢的相關問題,李錦繡有系統(tǒng)論述,故不再贅述。據(jù)李錦繡考證,代宗時期的青苗地頭錢京兆府外的州為15文/畝,京兆府征收額最初在30—40文/畝間變化,大歷八年后與諸州一致[16]58-75。兩頃田的青苗地頭錢諸州為三貫,京兆地區(qū)大歷八年前需六貫—八貫,八年后為三貫。元結在永泰二年進士策中提到“往年粟一斛,估錢四百猶貴,近年粟一斗,估錢五百尚賤”。[18]米價超過千錢的情況一般在災荒兵禍下發(fā)生。據(jù)元結所述,永泰二年粟在500文/斗以上,則永泰二年前后兩頃田的青苗地頭錢折合成粟為一石左右,這個稅額看上去不是很高。但青苗地頭錢是正稅外增加的新稅種,百姓的負擔實際上是增加的。

      以上對青苗地頭錢和十一而稅的討論是以正常收稅時間為前提。但實際操作中,往往會出現(xiàn)“蠶事方興,已輸縑稅;農(nóng)功未艾,遽斂谷租”[19]的,則地稅亦有可能。

      地稅由義倉稅轉變而來,原稅額每畝兩升,租庸調破壞后,地稅逐漸由原來用于防范災害的特殊支用向國家財政的普遍支用擴展[16]77-103其稅額也逐漸擴大。大歷四、五年,政府對按畝征收的地稅稅額進行了規(guī)定:

      其年(大歷四年)十二月,敕:“……其京兆來秋稅,宜分作兩等,上下各半,上等每畝稅一斗,下等每畝稅六升。其荒田如能佃者,宜準今年十月二十九日敕,一切每畝稅二升。仍委京兆尹及令長一一存撫,令知朕意?!?/p>

      五年三月,優(yōu)詔定京兆府百姓稅。夏稅,上田畝稅六升,下田畝稅四升。秋稅,上田畝稅五升,下田畝稅三升。荒田開佃者,畝率二升。[3]2092

      若按畝產(chǎn)1.5石計,大歷年間的稅收額一般不超過畝產(chǎn)的十分之一,相對而言是比較輕的。當然,如果官員在具體征收過程中橫征暴斂,那是另一番場景。

      需要說明的是,此處十一稅不僅可以指土地稅,還包括租庸調、戶稅及其他各色雜稅。由于農(nóng)民的收入主要來源于土地,故“附郭種得二頃田,磨折不充十一稅”也可理解為農(nóng)民的收入難以應付賦稅負擔。租庸調下每丁4.3石的負擔相對來說并不重,且安史之亂以后,戶口大量減少,已經(jīng)難以成為主要的賦稅項目(見下文)。戶稅在唐初所占比例不大,大歷四年定九等戶稅:“上上戶四千文,上中戶三千五百文,上下戶三千文;中上戶二千五百文,中中戶二千文,中下戶一千五百文;下上戶一千文,下中戶七百文,下下戶五百文”[3]2091-2092。我們不清楚兩頃田主的戶等,若以中等戶,上文粟價500文算,戶稅相當于3—5石,相當于2—4畝產(chǎn)量,相對于代宗時期的十一而稅,戶稅額不是很大。那么,即便十一稅還包括土地以外的戶稅,其主要還應來源于土地。

      以上分析是根據(jù)史書中相關稅收的記載進行考證的。需要注意的是,在兩稅法確立前的這段時間,唐代的稅制非?;靵y,史稱“自兵興以后,經(jīng)費不充,于是征斂多名,且無恒數(shù),貪吏橫恣,因緣為奸,法令莫得檢制,烝庶不知告訴”[20]。由于資料缺乏,我們很難弄清楚各色征斂的具體內容。如果我們分析史書中的描述,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常賦外的聚斂往往是土地外的。

      肅代之際,朝廷忙于消滅安史叛亂,此時“逆賊未平,師旅淹歲,軍用匱竭,常賦莫充”[21]。《新唐書》卷51《食貨志》云:

      肅宗即位,遣御史鄭叔清等籍江淮、蜀漢富商右族訾畜,十收其二,謂之率貸。諸道亦稅商賈以贍軍,錢一千者有稅。于是北??や浭聟④姷谖彗藻X谷得見,請于江淮置租庸使,吳鹽、蜀麻、銅冶皆有稅,市輕貨繇江陵、襄陽、上津路,轉至鳳翔。明年,鄭叔清與宰相裴冕建議,以天下用度不充,諸道得召人納錢,給空名告身,授官勛邑號;度道士僧尼不可勝計;納錢百千,賜明經(jīng)出身;商賈助軍者,給復。及兩京平,又于關輔諸州,納錢度道士僧尼萬人。而百姓殘于兵盜,米斗至錢七千,鬻籺為糧,民行乞食者屬路。乃詔能賑貧乏者,寵以爵袟。[22]1347

      此時的斂財措施更多地集中在商稅、礦稅、過路稅、僧尼錢等,同樣的情況也發(fā)生在唐德宗建中年間。為應付河北用兵的軍費壓力,唐德宗采取的是稅京師商賈、取僦柜質庫、除陌錢、間架稅等內容,[3]332也沒有從正稅下手。中央如此,地方政府應該也應是類似的情況。

      在以農(nóng)業(yè)為本的封建社會,土地成為國家稅收的最主要來源。政府為應付財賦不足,最先想到的是征收常賦,加大正稅的剝削額或提高征收的頻率。當土地的剝削額達到飽和時,他們才會把注意力集中到土地外的橫征暴斂,故而《無名歌》的作者哀嘆土地不充賦稅。

      綜上所述,《無名歌》描述的十一稅,實際上代表了唐代宗時期的一系列賦稅政策,反映的是安史之亂后唐中央嚴重的財政危機。

      《舊唐書·代宗紀》記載“(永泰元年三月)歲饑,米斗千錢,諸谷皆貴……(秋七月)時久旱,京師米斗一千四百,他谷食稱是”[3]279??墒峭晡逶拢谖彗浴扮軆塞滐睘槔碛芍鲝埵┬惺欢?。由《無名歌》及相關記載看,第五琦的理由顯然站不住腳的。他之所以要強行推出十一而稅,原因正如上述判文中官府回答“恐國用不足”。

      上文所引肅宗即位后一系列斂財措施的背后,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現(xiàn)實原因,即租庸調地位下降?!缎绿茣肪?2云:“自開元以后,天下戶籍久不更造,丁口轉死,田畝賣易,貧富升降不實。其后國家侈費無節(jié),而大盜起,兵興,財用益屈,而租庸調法弊壞?!盵22]1351肅代之際,由于政府掌握的人口大量減少,租庸調的基礎不斷破壞,我們可以從政府掌握的戶口數(shù)進行分析。

      天寶末期,全國在籍戶口約為900萬左右{1},到乾元三年政府控制的戶口減少到了約193萬戶,廣德二年293萬,大歷中只有130萬{2}。我們取較高的廣德二年戶口數(shù)。《通典》記乾元三年課口237.0799萬[20]153,廣德二年戶數(shù)比乾元三年增加了約二分之一,若口數(shù)也以增加二分之一算,則廣德二年有課口有355.6萬,按上文每丁納租庸調4.3石粟計,則租庸收入折合成粟約1529萬石。按一個士兵一年需糧食12石{3},其他生活消費約為口糧的兩倍,即一個士兵一年需36石[23],則租庸收入約可養(yǎng)42.5萬士兵。朝廷用于消滅叛軍的部隊遠遠多于這個數(shù)字,光乾元二年郭子儀等九節(jié)度使圍剿史思明的部隊便有60萬之眾[24],如果再加上租庸能否按時征收、地方政府是否有截留等,中央所能掌握的租庸數(shù)量更少。廣德元年,代宗又下詔天下租庸,三戶內放一戶,租庸在國家財政中的地位進一步下降。可見租庸調根本不足以支撐國家財政的需要。

      此時的唐中央財政緊迫,急于擴大財政來源,于是各種非法聚斂、加征應運而生。就連代宗在取消十一稅的赦書中也承認“頃因師旅,征稅殷繁,編戶流離,田疇荒廢”[21]25。楊炎在奏疏中對安史之亂后百姓遭受沉重的賦役負擔、流離失所的現(xiàn)象描述道:

      迨至德之后,天下兵起,始以兵役,因之饑癘,征求運輸,百役并作,人戶凋耗,版圖空虛……故科斂之名凡數(shù)百,廢者不削,重者不去,新舊仍積,不知其涯。百姓受命而供之,瀝膏血,鬻親愛,旬輸月送無休息。吏因其苛,蠶食于人。凡富人多丁者,率為官為僧,以色役免;貧人無所入則丁存。故課免于上,而賦增于下。是以天下殘瘁,蕩為浮人,鄉(xiāng)居地著者百不四五。[3]3421

      《無名歌》中百姓無力應付官方的賦稅,只得拋棄產(chǎn)業(yè),背井離鄉(xiāng),漂泊千里,這完全與楊炎奏疏的描述相契合。

      另一方面,在此國賦不充的情況下,皇帝和大臣卻忙于造寺院,舍飯僧{4},權貴將相更是招財納賄{5},奢靡成風{6},大興樓閣,動輒百萬{7}。獨孤及對當時的情形有生動描述:“自師興不息十年矣,萬姓之生產(chǎn),空于杼軸。擁兵者第館亙街陌,奴婢厭酒肉,而貧人羸餓就役,刻剝及膚。長安城中,白晝椎剽,京兆尹不敢詰。加以官亂職廢,將惰卒暴,百揆隳刺,如紛麻沸粥。百姓不敢訴于有司,有司不敢聞于天聽。士庶茹毒飲,痛窮而無告?!盵25]《無名歌》“舞女庭前獻酒肉,不知百姓餓眠宿”一語正是對此生動的寫照。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認為,《無名歌》中所指十一稅與土地有關,繳納時間在春夏時期,根據(jù)這兩點,十一稅很有可能指青苗地頭錢或永泰元年五月至大歷元年十一月間實行的十一而稅。建中行兩稅法后,青苗地頭錢依然存在,但從當時的形勢看,賦稅相對減輕,似乎不太符合詩歌的語境。當然,本文也不排除官員“先期而苛斂,增額而繁增”[26]的情況,那么詩歌中的十一稅亦有可能是地稅及其他雜稅。

      因此,把《無名歌》所描述內容的時間范圍大致限定在唐代宗時期當沒什么問題。那么,《無名歌》寫作的年代當在代宗時期或之后不久的這段時間,其作者應該是親睹過百姓逃向南方的情景,或者自己就曾在此期間游歷到南方。

      據(jù)《全唐詩補編·全唐詩續(xù)拾》考證,殷濟為大歷、貞元間人,曾在北庭節(jié)度使幕府任職,后被吐蕃所俘[10]11152,事跡明顯與《無名歌》中透露的信息不符。

      據(jù)《宋高僧傳》記載,釋無名死于貞元九年,享年七十二歲。其二十八歲于洛陽同德寺投師習學,此后“志歷四方,周游五岳,羅浮、盧阜、雙峰、皖公、爐嶺、牛頭、剡溪、若耶、天臺、四明”[4]427,接著就發(fā)生了建中二年五月左右諷諫唐德宗之事。釋無名游歷到過南方,從時間上看,正好與《無名歌》所述的軌跡相符,很有可能這首《無名歌》作于釋無名周游南方期間,后被無名帶到北方,果如是,則《無名歌》寫作時間當不晚于建中二年。

      由于沒有直接的材料證明,我們依然不敢百分之百斷言《無名歌》的作者就是釋無名,“不知篇名作者之歌”亦可能。但相對而言,釋無名說更具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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