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眉
滁州與池州,我都曾到達。若干年后,那潺潺的水聲、那綠綠幽幽的泉,竟都超越了這兩個地方,突兀不凡地留在我的腦海中。
“環(huán)滁皆山也?!薄蹲砦掏び洝?,歐陽修。
據(jù)朱熹說,有人曾買到這篇散文的初稿。其開端原是序列四方諸山,共數(shù)十字,后來修改,統(tǒng)統(tǒng)刪去,只?!碍h(huán)滁皆山也”五字。劈頭而起,突兀不凡。
但是,我身在滁州,卻并沒有意識到被山四周環(huán)繞,甚至久久的,我誤以為瑯琊山在池州?!吧叫辛呃?,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于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zhuǎn),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蔽已矍暗木爸抡侨绱耍瑹o一字多,無一字少。滁州與池州,我都曾到達。若干年后,那潺潺的水聲、那綠綠幽幽的泉,超越了滁州與池州,突兀不凡地留在我的腦海中。
那些年,我四處外出,做地方發(fā)展的深度調(diào)查。許多調(diào)查選題都是熱點,文章多被新媒體、各新聞門戶網(wǎng)站頭條轉(zhuǎn)載。一時,我也成了報社里讓辦公室最為“煩惱”的人,經(jīng)常有地方跟隨著各種“公函”而至。如今,自然,當年調(diào)查的熱點都被淹沒在排山倒海的新熱點里,甚至,我自己都要詢問度娘后才會想起。
宋仁宗慶歷六年(1046),歐陽修抵達瑯琊山,登亭。在亭里,伴著山泉的清響,與賓客們對弈。酒醒后,揮筆成《醉翁亭記》,并請人刻于石上。
《醉翁亭記》后,瑯琊山的僧人們忙碌了。前往瑯琊山觀摩《醉翁亭記》的人越來越多,不僅要現(xiàn)場觀摩,觀摩完了還要帶走拓本留個紀念。來要拓本的人太多了,結(jié)果寺廟里用來做拓包的毛氈都用光了,不得已,僧人們只好將自己床鋪上的毛氈貢獻出來制作拓包。更有甚者,有的商人看到《醉翁亭記》如此受歡迎,就隨身帶上文章的拓本,走一處“海關”,需要交稅的時候,就給稅官送一本《醉翁亭記》的拓本,這樣就可以免稅了。
“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睔W陽修,韓愈之后的又一“古文運動”領袖,因為被謫而至滁州任太守。這是歐陽修第二次遭謫,這一次的心情卻與之前大不同,真有了受挫感,以致自嘲“四十未為老,醉翁偶題篇……惟有巖風來,吹我還醒然?!庇腥苏f,韓愈的文章像澎湃的浪濤和滾滾的潮頭。歐陽修的散文,則是瀲滟的秋波和澄澈的春水,委婉清淺越發(fā)襯托出一種雍容的氣度。在我看來,正如瑯琊山那一汪綠泉,《醉翁亭記》無疑是歐陽修的標志名作。
在滁州時,常有一些人慕名前來,請教其古文。除章生、王向、孫秀才、徐無黨和徐無逸兄弟外,還有曾鞏。曾鞏在滁州拜訪歐陽修的時候,再次推薦了王安石的作品,并最終被歐陽修選入其《文選》(被選入者,皆是其時人文俱佳者)。歐陽修,在醉翁亭近旁,修了一座醒心亭,邀請曾鞏寫一篇《醒心亭記》。
瑯琊山,位于安徽省滁州市西郊。滁州在長江與淮河之間,山高水清,地勢險峻?!捌湮髂现T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
《醉翁亭記》五年后,著名的音樂家、琴師沈遵,來到滁州瑯琊山瑯琊谷,傾聽飛瀑的流淌、鳥兒的鳴唱,就在澗邊席地而坐,譜琴曲一首,名曰《醉翁操》,又名《醉翁吟三疊》。再五年后,兩人相遇,歐陽修填詞《醉翁吟》,并作《贈沈博士歌》。三十年后,廬山一位道士,名曰崔閑,非常喜歡《醉翁操》,專門邀請?zhí)K軾為這首曲子填詞……
滁州,因有瑯琊而名,因有“醉翁”而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