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
我 是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度過改革開 放以來的這40年的??梢哉f,這40年,我的生活、我的學習、我的工作、我的人生都與改革開放息息相關(guān)。也可以說,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是改革開放,讓我的逆襲成為可能。
高考,是我逆襲的唯一突破口。
有時候,我信命。我無法選擇父母、無法選擇在城市長大、無法逃離貧窮與落后、無法選擇離家最近而又最好的學校……難道,命該如此?認命,在這里,不是迷信,是真真切切無法改變嚴酷現(xiàn)實的絕望!
按命,我必須是農(nóng)民,我當然是農(nóng)民,甚至我已經(jīng)成為一個準農(nóng)民。我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我憑什么不是農(nóng)民?!所以,我就是土里刨食的命,我的命就是農(nóng)民,就像一條無形的枷鎖,把我牢牢地困住,無法動彈,難以解脫。
但是,我不想認命。
小學畢業(yè)后,按理我應(yīng)該去湖西中學讀初中。可是,我遇上了人口爆炸的高峰期,湖西中學作為縣里在城北布點的中學,已經(jīng)難以接納。于是,我只能在鄰村的一個小學升格附加設(shè)立的孫井中學就讀,我成為這個中學的第一屆初中學生,而和我同生產(chǎn)隊的小學同學上了我心儀的湖西中學。那同學距我家僅百米,因他家住村東頭距湖西中學更近,而我家在村西頭距孫井中學更近。在上學這個問題上,我那同學的命,比我好。
如果把湖西中學比作奧迪汽車,那孫井中學就是一個組裝的雜牌玩具汽車,根本沒有上路資格,而我的命運就這么無奈地系在了這輛“玩具汽車”上。孫井中學的兩年初中教育,成為我命運的第一個痛。
我不濟的命運,在高中延續(xù)著。
1976年7月,兩年的初中,在老師以籃球作為地球儀的疑惑里結(jié)束了,在學工學農(nóng)的迷迷糊糊中結(jié)束了,在大批判的烏煙瘴氣里結(jié)束了。繼續(xù)高中求學,成為我的又一道鴻溝。按照當時的“規(guī)定”,家里二姐兩年前被推薦上了高中,我便失去了被推薦上高中的資格,湖西中學又一次與我擦肩而過。我的命運軌跡,似乎只能流入田間地頭。
幸虧我的學習成績,在當時最差的條件里,幾乎創(chuàng)造了最好。不僅我不甘,我的父母也不甘,終于,我們在鄰居大嫂的娘家哥哥趙呈義的幫助下,進入朱寨中學繼續(xù)學業(yè),三個月后,轉(zhuǎn)八堡果林中學,我的這個選擇幾乎葬送了我的人生。
1978年7月,我高中畢業(yè),我們班是這個中學高中唯一一屆畢業(yè)生。我讀高一那年,這個學校剛開始設(shè)立高中部,高二畢業(yè)那年,學校高中部并入就近的朱寨中學。學生少量是沛縣八堡果林場的子弟,另外就是學校附近七堡、劉辛莊以及靠近學校的朱寨公社幾個村莊的學生。1977-1978年,還是文革末期,學習風氣還沒有形成,尤其是這么一個根本沒有高中辦學能力的學校。
我依稀記得那個時候的課堂場景。黃紹乾老師的數(shù)學課上,幾個數(shù)學極差的調(diào)皮同學,公然挑釁黃老師:“我們聽不懂,黃老師,再講一遍?!秉S老師其實知道他們是在搗亂,但還是很有耐心地重復講了一遍。那幾個學生自是依然聽不懂。黃老師只能無奈地搖頭。應(yīng)該說,黃老師的數(shù)學課教得還是不錯的,因為數(shù)學很差的我,居然大體都會了。
也有難住黃老師的,那就是化學課。黃老師兼帶我們的化學課,讓黃老師無能為力的是,所有的教學內(nèi)容,包括化學反應(yīng)式、試驗課都是在黑板上完成的。因為,學校沒有實驗室,甚至沒有酒精燈、沒有試管、沒有燒杯。黃老師教得很費力氣,同學們聽得毫無興致。高中的最后一個學期,縣教育局發(fā)了很多模擬試題,拿到題目時,我們都傻眼了。
地理課,是我高考得分最高的一門課。可是,那時???,我離及格都相差很遠。這不能只怪我沒開竅,也怪學校沒有一點教學輔具,沒有地球儀不說,連東、西半球教學掛圖都沒有。再說八堡果林中學的老師吧,也是搞笑得讓大家難以置信。高中班主任是縣城來的教語文課的孟老師,這個孟老師,對工作不甚投入,并且?guī)ь^給當時的馮校長寫大字報。寫的具體內(nèi)容不大記得了,多是文革時期那些上綱上線的攻擊,教室的西山墻上,滿是火藥味四起的大字報,如此種種對于學習風氣的不良影響顯而易見。
高中畢業(yè),我作為應(yīng)屆生參加高考,結(jié)果毫無懸念,我名落孫山。
我選擇復讀,那是我那時能做的對抗命運的唯一選擇,我在漫漫人生路上倔強地尋找著屬于我的突破口。
那時的復讀都是安排在高三的最后一個學期,我插班在文科。和理科相比較,我的文科相對好些,這是不得已的選擇,當然也是我的最好的選擇。
現(xiàn)在回想起插班生的那些日子,學習還是很努力的,每一次模擬考試成績也是在進步的,甚至有時是比較大的進步,然而,麻袋繡花——底子太差,高考,又一次折戟沉沙。
每一屆的插班生都不多,大約十來個人。而這十來個人中,像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插班生,實為孤品。所有的插班生,都是高考落榜者,都揣著期待逆襲的夢。
我絲毫沒有感謝艱難困苦命運的意思,但是,命運的苦,確實給了我遠行的動力。再回首,當年的我頗似現(xiàn)在年輕人“我的命運我做主”的意味。
1980年的年底,我踏上了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個長途——湖北荊門。寒冷的冬季會給我?guī)泶禾斓南M麊幔课倚睦餂]有底,甚至,一度想放棄高考。高考太難了,難得讓很多人卻步。然而,我刻骨地知道,高考,只有高考,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終于擺脫命運的桎梏,逆襲成功:1981年10月5日,20歲生日的那一天,我終于由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轉(zhuǎn)身為一名標準的監(jiān)獄人民警察。
至此,我命運長征的第一步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從此,我融入改革開放的洪流,從此,天不高,海也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