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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琵琶,還是傷疤

      2018-03-02 18:22:49李利琴
      語文教學(xué)之友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琵琶行傷疤琵琶

      摘要:白居易《琵琶行》中“琵琶”這個意象將身份殊異、經(jīng)歷不同的琵琶女和詩人的不幸命運(yùn)合為一體,由人及己,人己重合。漂泊之淚,遷謫之苦,身世之嘆,命運(yùn)之舛,都通過琵琶的幽怨之聲傾訴出來。琵琶已超出了本意范疇,成為一種載體,一種觸發(fā)物,它不僅揭開了琵琶女和詩人的傷疤,也揭開了歷史的傷疤。

      關(guān)鍵詞:琵琶;《琵琶行》;傷疤

      白居易的詩歌《琵琶行》歷來流傳甚廣,其獨(dú)特的藝術(shù)魅力在于將兩個天涯淪落人的不幸命運(yùn)合為一體,寫人寫己,哭人哭己,使悲劇美變得厚重而深邃,達(dá)到“情致曲盡,入人肝脾”的境界。從幽怨之聲到知音之尋,從漂徙之淚到遷謫之意,從身世之嘆到命運(yùn)之舛,這一切都濃縮在 “琵琶”這個意象里。琵琶已超出了本義范疇,是一個高度典型化的意象,已成為“傷疤”的載體與觸發(fā)物。

      一、琵琶:揭開琵琶女的傷疤

      琵琶成就了琵琶女,同時也敗壞了琵琶女。在封建社會,琵琶女是樂妓,隸屬于“娼籍”,在本質(zhì)上是奴隸。由此“琵琶”作為一種樂器,往往與傷悲事件相聯(lián)。一個女子的命運(yùn)若和“琵琶”聯(lián)系在一起,注定具有悲劇色彩。

      琵琶女的一生可以用“幽愁暗恨”來概括。她的琵琶曲主要包括三個樂章,即歡樂曲、深思曲、悲憤曲,這概括了琵琶女“琵琶人生”的三道傷疤。

      1. 歡樂曲:被侮辱的傷疤

      雖說琵琶女色藝俱佳,藝壓京城,但在封建社會,她只能處于被玩弄、被侮辱的地位。在琵琶女那些所謂的歡樂里,飽含著滿腹的心酸。

      一曲下來,“五陵年少爭纏頭”,可這些綾緞絲織品是怎么換來的?這時,要注意一個場面——“血色羅裙翻酒污”。從這個縱酒作樂的細(xì)節(jié)里,我們大抵可“窺斑見豹”,琵琶女整日與之周旋的是一群怎樣的酒色之徒。酒杯的翻覆可見行為之放蕩,被“污損”的豈止是羅裙,更是人格的污損,尊嚴(yán)被踐踏。說到底,琵琶女只不過是一個供人消遣的玩物罷了,她空有超群的彈奏技藝,卻找不到真正的知音。從琵琶的彈奏技藝來看,隨著年齡的增長,應(yīng)是越來越精湛了,可為什么會“門前冷落鞍馬稀”呢?可見這些富貴子弟圖的只是她的色相。

      2. 深思曲:被拋棄的傷疤

      在封建社會,歌妓們的命運(yùn)大抵相同:一旦年長色衰,就會像舊鞋子一樣被人拋棄。琵琶女想到身世之悲,旋律變得“冷澀”“凝絕”,音樂之聲“暫歇”,命運(yùn)的變化使琵琶女陷入了深思。歲月流逝,青春一去不復(fù)返,留下的只有悔恨交加。

      3. 悲憤曲:婚姻的傷疤

      韶華已逝,無奈只好嫁給了一個商人。商人關(guān)心的是賺錢,哪懂藝術(shù)和情感,他經(jīng)常外出,拋下她獨(dú)守空船。這時的琵琶聲,變得高亢激昂,急促緊迫,就如同“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那般驚心動魄。這怒目金剛式的悲憤,將琵琶女內(nèi)心深藏的情感表達(dá)了出來。

      從字里行間可以看出琵琶女并非輕薄浮淺之人。琵琶女“千呼萬喚始出來”并非孤高傲慢,而是因在月夜江上,不肯隨便和陌生人尤其是男子搭訕;她有一肚子難言之恨不便明說,也不愿見人?!芭寐曂SZ遲”則表現(xiàn)了她滿腹心事、欲說還休的矛盾心理。這種拘謹(jǐn)、靦腆,也恰恰是萍水相逢時一個女子應(yīng)有的情態(tài)?!罢D衣裳”“斂容”兩個細(xì)節(jié),表現(xiàn)出琵琶女剛才彈奏時由于情緒激動,衣裳有些亂了,悲歡也都形于色。當(dāng)她意識到失態(tài)時,馬上整理情緒,說明她已洗去了往昔的浮華,變成了一個沉穩(wěn)、自重的人。琵琶女用琵琶泣訴了人生的悲恨,雖彈奏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的圓潤動聽,但也悔恨年少不更事?!坝难嗜鳌钡牡统吝煅?,“銀瓶乍破”的激憤幽抑才是樂曲的主旋律。千變?nèi)f化、蕩氣回腸的演奏可以看出琵琶女對自己的處境有清醒的認(rèn)識。

      二、琵琶:揭開詩人的傷疤

      《容齋五筆》一語道破了白居易的創(chuàng)作意圖,但后人大可不必追究詩中所寫事件是否真實(shí),因?yàn)樵娫从谏睿指哂谏?。關(guān)鍵的是白居易的“天涯淪落之恨”通過“琵琶”這個意象找到了出口,琵琶成了揭開詩人傷疤的誘因。

      1. 直諫遭貶的傷疤

      在序詩中詩人交待,謫居潯陽城,恬然自安,聞琵琶語,始覺有遷謫意。詩人這樣說,無非不便把貶謫意直接說出來,但貶謫的陰影始終籠罩在詩人其心頭,琵琶曲觸動了他的痛處。

      任左拾遺時,白居易認(rèn)為自己受到皇帝賞識提拔,應(yīng)報知遇之恩,盡言官之職責(zé),于是頻繁上書言事,并寫了大量諷諭詩。他還當(dāng)面指出皇帝的錯誤,曾令唐憲宗感到不快。元和十年(815年)6月,唐朝藩鎮(zhèn)勢力派刺客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宰相武元衡,白居易上表主張嚴(yán)緝兇手,有“擅越職分”之嫌。被貶是白居易思想變化的轉(zhuǎn)折點(diǎn),早期白居易以“兼濟(jì)”為志,此后逐漸轉(zhuǎn)向“獨(dú)善其身”,消極情緒日漸增多。

      2. 天涯淪落的傷疤

      白居易原本是天子近臣,過著“高朋滿座,絲竹不絕”的生活,貶官潯陽孤獨(dú)寂寞,在琵琶曲激起的感情波瀾中,他坦露心曲,將淪落天涯的失意心情傾訴出來:地勢荒僻,環(huán)境惡劣,“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無聊孤寂,“終歲不聞絲竹聲”。沒有知音,“往往取酒還獨(dú)傾”。在京城時邀朋聚友,吟詩作賦,開懷暢飲,現(xiàn)在卻獨(dú)自一人,喝著悶酒,寂寥難遣。詩人的悲哀苦悶是由于他政治上受打擊造成的,但他只籠統(tǒng)含糊地說是“天涯淪落人”,“謫居臥病”潯陽,其他斷腸裂腑的傷痛全被壓到了心底,這就是聽到琵琶聲勾起他的無限傷悲的緣由。

      3. 懷才不遇的傷疤

      白居易以患難知音的身份,由衷地稱贊琵琶女的彈奏,并提出請她再彈一支曲子,自己要為她寫一首長詩《琵琶行》。對曲調(diào)理解最深、動情最濃的是詩人,“滿座重聞皆掩泣”的一個特寫鏡頭,詩人“淚濕青衫”,畫面的基調(diào)落在一個“泣”字上。“泣”的內(nèi)涵顯然是豐富的、深沉的。難遇知音人,一灑同情淚。他們身份不同,一個是飄零江湖的長安歌妓,一個是無辜遭貶的朝廷命官;而情感卻是相同的,都是懷才不遇。

      三、琵琶:揭開歷史的傷疤

      在封建社會男尊女卑、官場腐敗、人才埋沒的社會背景下,琵琶女和白居易懷才不遇、淪落天涯的形象,都具有現(xiàn)實(shí)的典型意義。這首詩至少揭開了歷史的兩大傷疤。

      1. “奴婢賤人,律比畜產(chǎn)”的等級觀念

      琵琶女才貌雙全、藝壓京城,但年長色衰,門庭冷落,只能委身賈人,獨(dú)守空船度日。她是眾多被摧殘、被侮辱的歌妓形象的代表。琵琶女的命運(yùn)走向代表了封建社會歌妓們共同的命運(yùn)走向,琵琶女的悲慘遭遇只是一個縮影而已。

      在封建社會婦女地位十分低下,尤其是歌妓這個被壓在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她們被人蔑視,可以隨意地被轉(zhuǎn)贈、變賣。她們是達(dá)官貴人精神消遣的工具,身似浮萍,命比紙薄。究其悲劇命運(yùn)的根源,是當(dāng)時的社會文化和等級觀念。琵琶女的不幸命運(yùn)是“奴婢賤人,律比畜產(chǎn)”的等級觀念造成的。琵琶女的悲劇是封建社會底層婦女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

      2. 封建官場的黑暗傾軋

      由琵琶女的淪落命運(yùn),到詩人無辜被貶的遭際,因?yàn)橛星猩眢w驗(yàn),所以詩情才如此哀婉悲涼。唐宣宗有“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吊樂天》)之贊,清代張維屏有“一曲琵琶說到今”(《琵琶亭》)之嘆。

      幾千年來,封建官場所表現(xiàn)出的人與人之間的官位之爭、利益之爭讓人瞠目。像白居易一樣的忠直之士們往往顧大局、行大義,立志做一番青史留名的事業(yè);而佞臣們只琢磨人,少琢磨事,通過溜須鉆營的方式尋求升遷的機(jī)會。忠直之士由于缺乏必要的斗爭技巧,不僅失去了一些本屬于自己的升遷機(jī)會,甚至慘遭陷害,性命難保。

      總之,琵琶揭開了琵琶女、詩人和社會的道道傷疤。

      參考文獻(xiàn):

      [1]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李利琴(1969—),女,河北省懷安縣職業(yè)技術(shù)教育中心高級教師,主研方向?yàn)檎Z文教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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