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河?xùn)|

管清志

一

在河?xùn)|，毫無防備地陷入一座古老的城池

那里堆砌的不只是瑯琊厚土，還有

你無數(shù)次屈指數(shù)過的才俊翹楚，他們以及

高懸的明月恰如你的理想，只用幾聲平仄

便能蕩漾半城春水

在河?xùn)|，你用十年不停地擺弄一支冒牌的湖筆

床頭燈明滅，你試圖指揮一些詞語

妄想用詞語的鋒芒去對抗惡劣的天氣

如花美眷熬得青絲成雪，不遠處敲響

戰(zhàn)國的編鐘，青銅的聲音是一種召喚嗎？

不疾不徐恰好抵達心靈

十年河?xùn)|，十年??！僅僅能用來悲嘆與蹉跎嗎？

具體細節(jié)卻已經(jīng)遺忘殆盡

河?xùn)|，你終會選擇離開

獨幕劇依舊準時上演，那把舊的琴，剛換的新主人

把歲月和幾代人的命運，用倔強的十指

在絲弦上彈得錚錚作響！

二

這根本不是你家的那條河

每天面對但是始終無法接近

沒有烏篷船，更不會有楓林晚

什么時候周邊卻又多了一些瀲滟的燈火

使得寬闊的河面布滿詭異的眼睛

下游的魚被橡膠壩拒之門外

而上游，早有人暗暗布下重重機關(guān)

比如鎖喉的網(wǎng)、迷魂的地籠

更多的時候，你像那塊打過水漂的石頭

此刻，一言不發(fā)地沉在水底

五十二級臺階

每次回頭，都是被自己的腳步聲

驚出一身冷汗！三十歲到四十歲

十分鐘或者十年！你發(fā)誓

要從河?xùn)|走向河西

白色的墻上掛著黑色的鐘，一絲不茍地記錄

你虛度的年華

窗外，一輛駛?cè)肷钜沟目蛙?/p>

艱難地經(jīng)過大橋弓起的陡坡

你生好了爐火準備過冬

首先點燃的正是一年來的失敗之書

灰燼終會漸漸散去。以夢為馬的失敗者

小心翼翼地守護幸存的火

四面透風(fēng)的生活，將再次證明你的失敗

十二月。風(fēng)雪會準時到來，再一次把張望的窗戶

死死封鎖

三

源自于山，經(jīng)過城市，終歸于更大的水

一個人跟一條河多么相似

十年前的河水泛著輕微的水紋

承載你三十歲那年生成的白發(fā)

無法知道今天它們，漂泊

到了何方

你的口袋里永遠裝著兩把鑰匙

一把你用來關(guān)上了故鄉(xiāng)的門，另一把

把自己困于高閣之上

兩把鑰匙，不時碰得叮叮響

你一次一次回憶思考，試圖用自己的邏輯解釋

愛與被愛，生存與死亡

電話再次欠費，無形的手

掐斷了你跟世界的聯(lián)系

某個夜晚，你再次來到河邊

努力把身體低下來，雖然河水很臟

你卻需要用河水洗清手中的污垢

你不停用力搓洗。指望流去的河水

能把掌心感情線生命線事業(yè)線的紋理

洗得一清二白

四

夢寐之中，獨倚闌干

釵裙飛舞，水袖翻轉(zhuǎn)

蘭花所指處

確是一場花陰里的宿醉

小生西廂窺見美人一笑

一曲鵲橋仙，丑奴兒咿呀頓挫

典裘沽酒去也，換得

鳳凰臺前，青玉案下

一蓑煙雨，鷓鴣滿天

杜撰的情節(jié)

幻滅，一次又一次幻滅

歲月，磨得

一把并刀如水

時間是假想敵。齒鏈無法

扳動，無法逃避掙脫

三尺之軀內(nèi)存放

無數(shù)古人和來者

深夜，不再留戀那段仿古的城墻，只身

穿過寂靜的繁榮路，拿捏著老生的腔調(diào)咳嗽一聲

不遠處，三樓臨街的窗

一盞燈亮

五

外鄉(xiāng)人，在小城與一條河廝守十年

一棵藤蘿爬滿柵欄，一座橋

被重新命名。蟲鳴，日落

季節(jié)更迭，一個人在世態(tài)的窗下

或自語或揮毫，寫下

歲月開的花，日子結(jié)的果

在河?xùn)|，一切都已經(jīng)習(xí)慣

包括，和平街又一座樓的倒下

超然臺的重建

仿古城墻下，草根的愛情和理想撞肩取暖

河?xùn)|十年，卡上依舊沒多少存款

孩子已經(jīng)七年級，鄉(xiāng)下的父母

被移植進城，因水土不服幾近凋謝

生活將繼續(xù)漂白老婆的容顏

四十歲，還有多少時間去回憶從前

害怕自己的記憶如過去的筆跡，久了

必然會暗淡。不知道什么時候

才能帶著家人去看一場電影

或者吃一頓樸素的晚餐。于是對著那條河自語

如果末日不來，還要好好活著

密州天空蒼茫

風(fēng)云流轉(zhuǎ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