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珍榮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進行文化建設是一個“可圈可點”而又“充滿陷阱”的任務。文化建設極可能迅速“產業(yè)化”“文化工業(yè)化”,繼而為社會再造經濟增長點、為民眾提供海量文化消費品,但也很可能落入拜金主義泥淖。鄧小平對市場環(huán)境下的文化建設陷阱有著深刻洞見,并因此提出了文化建設的指導思想以及實現(xiàn)對策??梢哉f,作為卓越的政治家、理論家、“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已然廓清了諸如“文化建設與市場機制的關系”“文化建設中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關系如何勘定”“如何促進文化建設良性發(fā)展”等重大問題。
在鄧小平看來,“文革”時期人民陷入某種精神的荒蕪狀態(tài),這是由于當時文化生產基本遵循計劃經濟路線,文化產品既短缺又單調乏味,以致根本不能滿足民眾之需,他這樣談道,“我這里擺了一些文化大革命以來出的小說,干巴巴的讀不下去,寫作水平不行,思想藝術水平談不上,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電影也是這樣,題材單調,像這樣的電影我就不看,這種電影看了使人討厭”*冷溶、汪作玲:《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360頁。。因此,對鄧小平來說,他所推動的改革開放必然是全方位的——不僅是經濟領域,也包括文化領域結構轉型,正如他在1979年所指出的,“我們要在建設高度物質文明的同時,提高全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發(fā)展高尚的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8頁。。改革開放朝向的是市場機制,文化領域的改革也不例外。一開始,鄧小平結束了先前“文藝從屬于政治”的極“左”政策,主張給文藝工作者“松綁”“減負”,賦予了他們相當?shù)淖灾鳈?,也就是把市場激勵、競爭機制引入了文藝作品生產過程。允許文化市場發(fā)展,這也就肯定了應讓一部分文化產品生產者“先富起來”,從而催生一種“你追我趕”狀態(tài)以促進文化繁榮。當然,鄧小平深知市場這一利器是一柄雙刃劍:金錢、物質利益刺激有著積極意義,也可能滋長以下幾類文化建設的拜金主義陷阱。
第一,文化產品劣質化。鄧小平注意到,隨著管理的“放松”,一些文藝工作者開始憑借自身的才華到市場上“走穴”,甚至東奔西走,可謂“不辭辛苦”,如“從基層到中央一級的表演團體,都有演員到處亂跑亂演”;但是,為了賺錢,一些“走穴”的文藝工作者偏離了“誠實勞動”“合法經營”范疇,鄧小平指出,“一切向錢看的歪風,在文藝界也傳播開來了……不少人竟用一些庸俗低級的內容和形式去撈錢”*《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頁。。這正是所謂“格雷欣法則效應”,即劣幣驅逐良幣,低俗的文化產品不斷在市場中驅逐掉藝術性強、文化價值高的產品,以至于越市場化,文化產品就越劣質化。當下,鄧小平所察覺的文化產品劣質化現(xiàn)象已然發(fā)展到了更加驚人的程度。正是由于圍繞市場運轉,今天的電視節(jié)目愈益“唯收視率”是論——收視率高,廣告費用就高。為了迎合市場,很多電視臺放低身段,擁抱“娛樂化”:較之嚴肅的電視節(jié)目,娛樂性節(jié)目往往能以“夸張的動作”“出位的言語”“大膽的話題”抓住觀眾的注意力;一些娛樂八卦更是無下限地炒作類似“干露露”這樣的“網紅”來牟利;電視節(jié)目之外,文化產品劣質化態(tài)勢在雜志、報紙、門戶網站、電影、廣告等媒體中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昂茳S很暴力”,這并不是對網絡生態(tài)的誤認或詆毀,任何一位網民都能切身感受到不良內容的泛濫成災。
第二,文化建設擔綱者丟失使命感?!暗馈钡膶崿F(xiàn)需要“衛(wèi)道士”,文化建設也需要一批文化擔綱者,教師、文藝工作者、官員就是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所期待的擔綱者,他們應把傳道授業(yè)看做神圣的“志業(yè)”(韋伯語)。鄧小平指出:“思想戰(zhàn)線上的戰(zhàn)士,都應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谏鐣裎拿鹘ㄔO和整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中,他們在思想教育方面的責任尤其重大”*《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頁。。但是,在市場大潮肆虐的情況下,一些文化建設的擔綱者開始丟棄“志業(yè)”,蛻變?yōu)榘萁鹬髁x者。一些教師接受甚至索要學生家長的“紅包”,或以斂財為目的開設“課外輔導班”。文藝工作者是文化建設的重要力量,但是,一些文藝工作者變得“人格分裂”,他們的拜金主義生活方式與自己宣傳的價值觀背道而馳,如“有些名演員、有些解放軍的文藝戰(zhàn)士,也都卷到里邊去了”*《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頁。。這就導致文藝工作者的作品不能起到引領社會風氣的作用,反而使得民眾“三觀盡碎”。對這類臺上臺下“兩種人生”的文藝工作者,鄧小平就曾批評道:“這種‘一切向錢看’、把精神產品商品化的傾向,在精神生產的其他方面也有表現(xiàn)。有些混跡于藝術界、出版界、文物界的人簡直成了唯利是圖的商人”*《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頁。。官員是文化建設的風向標,經常宣講“榮辱觀”“先進性”,故其本應成為理想人格的典范;但與預期相逆的是官員腐敗弊案滋生。腐敗往往就在于官員受到拜金主義影響而利用權力進行尋租,一些官員當面談理想信念,背后大肆收受賄賂,這在很大程度上使社會文化建設的成果付諸東流。
第三,文化建設受經濟原則支配。政府是文化建設的重要主體,鄧小平注意到,改革開放以來,一些政府及其領導干部比較擅長抓經濟建設,但往往忽視文化建設,即所謂“一手比較硬、一手比較軟”。之所以不重視文化建設,就在于一些官員受拜金主義影響,在他們看來,文化建設的效益難以客觀評價,如果把相應資源投入經濟建設則產生明顯的政績,從而更有利于自己的升遷。因而,他們把精力放在經濟建設方面,而“重視文化建設”只停留在“口頭上”“文件中”。這就導致一些地方文化基礎設施建設投入不足,從業(yè)人員待遇不高,繼而使得文化產品的供給不能適應民眾需求;一些官員甚至以損害文化建設的方式來發(fā)展經濟——所謂“文化建設為經濟建設讓路”,不惜為敗壞社會風氣的經營項目大開綠燈,助推了低俗文化的蔓延;一些官員看似有文化事業(yè)建設的“熱情”,但其出發(fā)點是拜金主義,以至于釀成種種“反文化建設”事態(tài)。譬如,一些地方政府倡導“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理念,美其名曰保護名山古寺,但目的就是發(fā)展旅游產業(yè)、發(fā)展地方經濟,甚至助推種種市儈手法,如“雇用假僧假道”,大收“香火錢”“放生費”“功德金”“開光款”的蔓延。這些做法打著文化旗號,反而摧毀了佛教、道教場所清靜莊嚴的文化氛圍。
相較于“文革”時期的文化建設,鄧小平對市場環(huán)境下的文化建設更為肯定。這體現(xiàn)在他強調文藝工作要重新樹立“雙百方針”指導思想上;他主張不能再繼續(xù)“文革”那種對文藝的領導方式,而應解放文藝工作者的思想,賦予他們相當?shù)膭?chuàng)作自由、空間;同時,黨的領導干部也要解放思想,轉變領導方式,“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不是發(fā)號施令,不是要求文學藝術從屬于臨時的、具體的、直接的政治任務”,而是“根據(jù)文學藝術的特征和發(fā)展規(guī)律”來進行文化建設*《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3頁。。鄧小平承認每個人追求自身利益的正當性,這為文化建設引入市場要素提供了理論基礎。鄧小平強調,“致富不是罪過”,這也意味著應當允許一部分文藝工作者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先富起來。這極大地調動了文藝工作者的積極性、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促進了文化繁榮。正如一位文化產業(yè)企業(yè)家所描述的,改革開放之初,目睹一部分人逐漸“先富起來”,尤其是看到一些“文化水平并不高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如“一家機床廠廠長只會寫自己名字”,月收入竟然達到萬元以上,而文藝工作者群體的月工資卻只有幾百元,一些文化人決定“下海闖蕩”,經過艱苦奮斗,終于以自己的文藝能力鑄就出蓬勃發(fā)展的文化產業(yè)(“百家湖”文化投資集團董事長嚴陸根語)。
對于市場的逐利傾向,鄧小平指出,個人追求正當經濟效益、文化單位注重經濟核算,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經濟考慮不等于拜金主義,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就是要引領市場健康發(fā)展,實現(xiàn)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贏,“每個人都應該有他一定的物質利益,但這絕不是提倡個人拋開國家、集體和別人,專門為自己的物質利益奮斗,絕不是提倡各人都向‘錢’看”*《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37頁。?!?一仆侍奉二主”,但考慮到文化商品的特殊性,其不僅是商品,也是育人的介質,因而文化商品可以追求短期效應,但更要考慮百年大計,鄧小平指出,經濟失誤能很快加以彌補,如“控制通貨膨脹可以很快見效,而教育的失誤補起來困難得多”*《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7頁。。在這個意義上,文化產品必須尋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交集,但當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發(fā)生沖突的時候,經濟效益原則要服從長遠的社會利益,鄧小平甚至強調,“思想文化教育衛(wèi)生部門,都要以社會效益為一切活動的唯一準則”*《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5頁。。所謂社會效益主要指產品帶來的積極、正面的社會影響和形象,文化產品的社會效益體現(xiàn)在:文化產品能為維護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正當要求,維護國家的整體利益和發(fā)展方向的各項工作提供思想保證、精神動力、激勵鼓舞。對于那些不重視社會效益、片面追求經濟效應的文化產品,如一些以傳播自由化思想作為“賣點”的產品,它們利用民眾的“獵奇心理”,不斷散布歷史虛無主義內容,鄧小平批評有的文化工作者“熱心于寫陰暗的、灰色的以至胡編亂造、歪曲革命的歷史和現(xiàn)實的東西”*《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頁。,對此,鄧小平指出,“雙百方針”不能被毫無邊界地加以解讀和使用,必須保障文化建設的社會效益性,“任何進步的、革命的文藝工作者都不能不考慮作品的社會影響,不能不考慮人民的利益、國家的利益、黨的利益”*冷溶、汪作玲:《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200頁。。
鄧小平將文化建設的社會效益原則也闡述為文藝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二為方針”。他指出,強調文藝的社會效益,這絕不是說文化建設要拒斥市場精神。市場精神很大程度體現(xiàn)在創(chuàng)作自由上,黨和國家毫無疑問地仍然堅持“雙百”方針,堅持憲法和法律所保障的各項自由;同時,強調文化建設的社會效益也不是使文藝工作如同在“文革”中那樣“從屬于政治”,“不繼續(xù)提文藝從屬于政治這樣的口號,因為這個口號容易成為對文藝橫加干涉的理論根據(jù),長期的實踐證明它對文藝的發(fā)展利少害多”;但是,在鄧小平看來,不再提“文藝是階級斗爭的工具”,但“這當然不是說文藝可以脫離政治”*《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56頁。。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表現(xiàn)在它的文化……應該比資本主義制度發(fā)展得更快、更先進”*冷溶、汪作玲:《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200頁。;文化建設歸根到底是“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的問題,拜金主義文化只能制造出自私自利的人,甚至損害他人利益、國家利益以自利的人;而社會主義建設要培養(yǎng)“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人”。因而,如果文化建設陷入拜金主義陷阱,那么社會主義建設將面臨失敗危險。
鄧小平“以社會效益對抗拜金主義”的文化建設思想與習近平總書記和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對文化工作的要求具有一脈相承性。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當然是要出好作品,而好作品“應該是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同時也應該是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tǒng)一的作品”。對于生產主體如何考量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兩個參量的問題,習總書記一錘定音地強調,“同社會效益相比,經濟效益是第二位的,當兩個效益、兩種價值發(fā)生矛盾時,經濟效益要服從社會效益,市場價值要服從社會價值”。對于文化建設的拜金主義陷阱,習近平總書記也強調:“文藝不能當市場的奴隸,不要沾滿了銅臭氣。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最好是既能在思想上、藝術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場上受到歡迎?!?/p>
確立了文化建設的指導思想——抵制拜金主義,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之后,鄧小平對如何把這種指導思想實現(xiàn)為文藝工作者和文化單位的自覺行動做了深入思考,他提出要構建一系列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的保障措施。
第一,從確保社會效益的角度發(fā)展文化事業(yè)。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文化事業(yè)單位幾乎都是由政府全額負擔的單位,這有利于各級黨委宣傳部門和政府的文化管理部門對其進行領導、指導。然而,這也導致政府“統(tǒng)得過多”,“包袱過重”以及文化產品難有新意、文化生產者缺乏活力等問題。因此,鄧小平較早地從文化體制改革角度談文化建設。在他看來,市場化運作能解決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很多文化建設困境,但是計劃經濟中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那就是政府能夠牢牢把握文化單位的發(fā)展方向,確保社會效益。因此,在大力推進文化體制市場導向改革的同時,政府必須以一些重要、必要的文化事業(yè)建設為抓手進行文化建設。對于政府官員受到拜金主義影響而阻礙文化健康發(fā)展的問題,鄧小平也有深刻洞見,他指出,有的地區(qū)、部門中存在“埋頭經濟工作,忽視思想工作的傾向”,或者沒有像抓好經濟工作那樣抓好教育工作的事實;出現(xiàn)這種情形,很大程度上就在于現(xiàn)行干部管理制度中的一些弊病,即在選用人才的時候,往往注重客觀的可量化“政績”。因而,一些領導干部很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物質文明建設,而忽視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性。在鄧小平看來,為防止政府對于文化建設的漠視,應明確各級政府對文化事業(yè)建設的職責,即制定更合理的干部考評體系,要增加文化建設績效考核內容,督促官員同時抓“物質文明建設”“精神文明建設”,并且“兩手都要硬”。鄧小平提出,文化事業(yè)要由各級財政資源承擔起來,重要的文化單位,如電視臺、出版社等要以國家事業(yè)單位的形式加以支持,確保正確的輿論導向,同時,政府也要積極投資興建事關民眾文化生活的公園景點、博物館、圖書館、影劇院、體育場館、非物質文化遺產等文化設施。
文化事業(yè)單位歸根到底是由人組成的,最終的文化建設主體還是文藝工作者。因而,政府支持文化事業(yè)單位很大程度上要體現(xiàn)在提升科教文衛(wèi)文化事業(yè)單位人員的待遇,使他們能安于本職工作,擺脫名利的奴役,“這些人挑選出來以后,就為他們創(chuàng)造條件,讓他們專心致志地做研究工作”*《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0~41頁。。在明確物質保障的同時,鄧小平指出,要對文藝工作者提德藝雙馨的“高要求”。在文化事業(yè)單位中要使用競爭機制,即對文化工作人員進行考核,不僅考核工作績效,更要考察文藝工作者的職業(yè)操守、道德品質等,“考核必須是嚴格的、全面的,而且是經常的……對干得好的、干得差的,經過考核給與不同的報酬”*《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02頁。。通過待遇保障、激勵和管理多管齊下,力促文化事業(yè)單位的工作人員堅持以社會效益為先原則,讓他們潔身自好、贏回“靈魂工程師”美譽、樹立社會道德風氣守護者形象,同時盡自己所能為民眾創(chuàng)造出質量過硬的文化產品,讓民眾從中汲取知識,獲得教育,受到審美熏陶,享受健康娛樂。
第二,以行政、法律、教育手段促進文化產業(yè)的社會效益。
“文革”時期,我國文化建設的主體是公有文化單位,改革開放后,民營文化企業(yè)發(fā)展起來,公有文化單位也引入了競爭機制,很多單位成為企業(yè)組織,加強了經濟核算,大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和資金利用率。公有文化企業(yè)和民營文化企業(yè)都具有盈余虧損的經濟核算本性,但考慮二者性質的不同,在兩類企業(yè)中落實社會效益原則應有不同做法。鄧小平強調,公有文化企業(yè)理應承擔更嚴格的社會效益職責,這類企業(yè)要以社會效益為最高準則,有所為又有所不為。企業(yè)一方面要積極運用好“自主權”,另一方面則要堅持以社會效益為先,“報刊、廣播、電視都要把促進安定團結,提高青年的社會主義覺悟,作為自己的一項經常性的、基本的任務”*《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55頁。。在鄧小平看來,“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的實現(xiàn)要靠組織路線來保證”,“路線確定了,要由人來具體地貫徹執(zhí)行,是由贊成黨的政治路線的人,還是由不贊成的人,還是由持中間態(tài)度的人來執(zhí)行,結果就不一樣”*《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91頁。。因此,要把堅持社會效益原則落實,就要在公有文化企業(yè)中堅持黨委的領導功能,同時還要明確企業(yè)“誰主管、誰負責”和屬地管理制度。進而言之,做工作的都是具體的個人,組織保障就必然包括把“有業(yè)務知識”“能解決問題”同時又“政治上好的、有馬列主義修養(yǎng)的”干部選拔到文化企業(yè)的領導崗位上。
鄧小平關于支持發(fā)展非公有制經濟的論述也適用于民營文化企業(yè)。在鄧小平看來,非公有制經濟具有經營靈活、易于利用社會閑散資金、資本運營效率高等優(yōu)勢,同時還能增加就業(yè)機會、增加國家財政收入、繁榮市場;但“非公”企業(yè)往往具有急功近利甚至為盈利不顧社會效益等問題,因而,應引領它們以積極面貌參與到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事業(yè)中來。在防范民營文化企業(yè)無視社會效益問題上,“我們用法律和教育這兩個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56頁。。把“社會效益原則”法律化將能使文化產業(yè)主體明確預期自由、自主的邊界——正如鄧小平所指出的,“如果我們不及時注意和采取堅定的措施加以制止,而任其自由泛濫,就會影響更多的人走上邪路,后果就可能非常嚴重”*《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5頁。。有了法律依據(jù),接下來要強化政府的文化執(zhí)法。鄧小平指出,“一些黃色、下流、淫穢、丑惡的照片、影片、書刊等,敗壞我們社會的風氣,腐蝕我們的一些青年和干部”*《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38頁。,要“堅決制止壞產品的生產、進口和流傳”,文化執(zhí)法需要公安、海關、工商等部門聯(lián)合執(zhí)法,對那些違法的、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文化垃圾”予以清查。就教育手段而言,政府宣傳、文化部門應介入對文化產業(yè)工作者的“教育”(引導),這種教育不僅包括文化法律法規(guī)方面的培訓和宣傳,還包括對文化產業(yè)從業(yè)人員進行社會主義教育,進行創(chuàng)新點發(fā)掘的教育、進行尋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結合點的教育。鄧小平指出,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華文明,而特色本身就是市場潛力所在;同時,外國的文藝作品、表演藝術中一切進步的和優(yōu)秀的東西,都應當借鑒和學習。因而,開展好對文化工作者的教育工作,使他們認識到“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好處和邊界,這將有助于文藝工作者“創(chuàng)造出具有民族風格和時代特色的完美的藝術形式”,實現(xiàn)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雙贏。
第三,從遏制腐敗角度強化文化建設的社會效益。
鄧小平指出,“(社會)風氣如果壞下去,經濟搞成功又有什么意義?會在另一方面變質,反過來影響整個經濟變質,發(fā)展下去會形成貪污、盜竊、賄賂橫行”*《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03頁。。公權力腐敗不斷涌現(xiàn),這極大地損害了黨和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和形象,從源頭上對沖了文化建設的努力:即使文化產品再優(yōu)秀,宣傳傳播工作再無微不至,但是如果文化產品傳播的價值觀在官員那里都得不到踐行,普通民眾當然會視各種“高大上”的文化產品為“假大空”。因此,要讓文化產品在文化建設中發(fā)揮作用就需要良好的社會風氣。在鄧小平看來,加強黨風廉政建設、反腐敗斗爭是遏制社會風氣下行的關鍵,“精神文明建設,首先要著眼于黨風和社會風氣的根本好轉”,“端正黨風,是端正社會風氣的關鍵”,“為了促進社會風氣的進步,首先必須搞好黨風,特別是要求黨的各級領導同志以身作則”*《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77頁。,只有黨風清正了,軍風、民風、商風、學風以及各行各業(yè)的風氣才能好轉起來。糾正黨風就要高度重視反腐敗斗爭。針對社會中有所謂“反腐動不了真格”或“選擇性執(zhí)法”的聲音,鄧小平強調要處理好社會影響大的腐敗大案要案,以之告訴民眾我們黨反腐敗絕對“不是假的”,也告訴黨員干部不要以身試法,如果我們對大案要案“下不了手。這就會喪失人心,使人們以為我們在包庇腐敗,這個關我們必須過,要兌現(xiàn)。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一定要取信于民”*《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97頁。。
再者,鄧小平指出,要展開反腐敗斗爭,但是我們也要防止在群眾中造成各種不符合實際的印象?!包h內確實存在不正之風,確有極少數(shù)領導干部搞特殊化”,但是,應當注意“不要把個別的現(xiàn)象當作普遍的現(xiàn)象,不要把局部的東西夸大為整體。絕不是所有黨員或多數(shù)黨員都有不正之風,決不是所有領導干部或多數(shù)領導干部都搞特殊化。根本沒有也不可能有所謂的‘官僚主義者階級’”*《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6頁。。鄧小平要求我們實事求是地認識腐敗、認識共產黨人的品格、功績,他指出,把“錯誤說過頭,只會損害我們黨和國家的形象,只能損害黨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威信,只能渙散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團結”*《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6頁。。因而,應注意發(fā)現(xiàn)和宣傳生活中普通黨員、干部的先進形象,使其代表的共產黨人、領導干部的一般形象得到社會認可。這將彰顯出社會主義文化為共產黨人所堅守,同時引領民眾向先進人物、模范代表學習,大力弘揚社會的正氣。不難看出,鄧小平所謂的文化建設絕不是僅僅停留在文化領域中,也不僅僅是文藝工作者的事務,而是把整頓黨風看作文化建設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在他看來,整頓好黨風、客觀地宣傳好黨風對文化建設具有增輝添彩作用,即讓民眾看到共產黨人真正在踐行先進文化,這將增進社會主義文化的說服力和吸引力,只有讓“群眾從事實上感覺到黨和社會主義好,這樣,理想紀律教育、共產主義思想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才會有效”*《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4~145頁。。
綜上,鄧小平揭示了市場環(huán)境下進行文化建設的拜金主義陷阱,為免受其害,他提出了文化建設的指導思想以及相應保障對策。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要激發(fā)全民族文化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活力,市場力量介入文化建設就不可避免,尤其是黨的十九大將“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寫入黨章后更是如此。市場天生是平等派,其只考慮效率而不問價值,亟待“更好發(fā)揮政府作用”對其加以規(guī)范和引導。因而,重溫鄧小平的文化建設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