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宇
6月19日 晴
細雨斜風作小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
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蘇軾
何為“清歡”?何為“清”?在我們的世界里,恐怕太難覓到“清”的影子了。
記得小時候,喜歡到家門口的公園,捧一本書,于無人的午后,陽光一絲絲落下,靜得只剩青草血脈賁張的聲音。有時頭上的桐花開了又落,真是驚艷一山的沉默。那時還小,只覺得安靜純?nèi)?,讓人身心俱靜了。
但可惜的是,公園中的樹被伐了,長椅被拆了,花壇被辟作游樂設施。整日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再無那份清靜,那份隱于俗世煙火中的清明。
何為“清”?《說文》曰:“清,從水,青聲。”造字之人看到了水,于是渴望后人有如水般簡單樸質(zhì)的生活和澄明的心靈,故造此字。
最簡單又最容易做到的“清”,恐怕是屈原式的孑然一身的激奮吧?!芭e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睆男×⒅緢笮Ъ覈匠趼犘培嶈纸兄耘杵?,再到被永生放逐窮鄉(xiāng)僻壤??部啦黄降娜松鷼v程,他一直把“清”鐫刻在每一步上。為官清廉,變法清正,被貶也未摧眉折腰。哪怕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他們從未茍同過塵世之樂,生而品清歡,獨愛香草美人。“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薄苞v鳥之不群兮,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這樣恪守清明的人,大抵落寞孤獨,滿腹與世俗決裂的悲慨,因而留給后世的是那些臨崖遠眺,行吟澤畔的孤高身影。他們所謂的“清”,也不再是那塵世中的一點歡喜,而更似對自己固執(zhí)夢想的堅守。
這樣的清,未免太難,又未免太簡單。難在恪守,簡單在品味。不妨看看蘇軾那般的清,那是歷經(jīng)塵世的悲歡后才大徹大悟的清明自適。
蘇軾愛著那些看似“濁”的享樂,他愛打獵,一出動則浩浩蕩蕩“錦帽貂襲,千騎卷平岡”,他早年的為官生涯中酷愛飲酒,“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連游赤壁也要“洗盞更酌”,沒事也愛“綠蟻新醅小火爐”地酌兩口。而此類享樂,向來被屈原式的文人所不嗤。
他就這般樂著,三度遭貶,“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澹州”;妻子病逝“十年生死兩茫?!?。正如詩中寫的“山重水復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正是經(jīng)歷人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后,他才悟到“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的人生道理。
縱情了大半生,詩酒年華了大半生,他才從塵世中品出清靜一刻、澄明一刻、淡然一刻的歡樂。這種“清”,才難得可貴。這才是在清歡里也悟到人間有味的人,在塵世間,也能找到清歡滋味的人物。
世間難清,猶是當我們已經(jīng)以濁為樂,以清為苦的時候。其實,安靜下來讓自己心馳八方,神游萬里,不猶是一種享受嗎?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南一枝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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