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云逸
凌晨5點,我再次被身體的酸疼麻木喚醒,便又叫起睡在身后的媽媽,給我翻今夜的第六次身。媽媽在迷蒙中起身,幾乎不用睜眼就辯清了我的位置,然后用雙手拿住我的腿和肩膀,使出柔和的勁道向后一搬,我便像一節(jié)笨重的圓木轉向了另一側,最后媽媽在我胯間恰到好處的一蹬,齊活!她幫我蓋好被子,又到我身后繼續(xù)去做她那個破碎的夢。
這樣日復一日,在二十年照顧我的日子里,媽媽從未得到一宿安眠。你可知道,就在二十年前,她也有著令人艷羨的青春,還有對理想無比的熱忱。媽媽常和我說,那時她最想當一名服裝設計師,裁剪出世間最漂亮的衣裳??墒?,我的到來就像一柄利刃揮向綢緞,將她人生中所有的美麗都斬成飄絮。
面對著畸形的、殘缺的、寄生的我,她本可以選擇逃離,拋棄、甚至扼殺,每一種都能讓她的生命重獲自由。然而當時也只有二十幾歲的她,做出的選擇卻是奉獻余下的生命愛我。從那時起,媽媽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喂飯穿衣,接大小便,每天數(shù)次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兒子扶起再放倒,別人眼中的痛苦磨難,只是她最平常的生活,媽媽每次用臂膀扶起我臃腫的身軀,用盡全力把我拽向墻邊的時候,我都會注視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流露的沒有憤怒,沒有哀怨,更沒有可憐,有的只是母親對兒子的一片深情。
二十年間,她沒有盤古的偉力,卻用博愛為兒子撐起一片天地;她沒有后羿的神箭,卻用堅持擊穿了命運的胸膛。
我曾問過媽媽:“你后悔過嗎?”
媽媽笑著回答:“我把今生最寶貴的年華給了我今生最愛的人,你說呢?”
二十年,時間漂染了媽媽頭上的青絲,歲月也在她的眼角刻下勛章,也許能夠打敗我們的只有無往不利的未來??蔁o論未來將如何奪走我們的幸福,我仍相信,總有一種東西是時間也不能與之為敵的,那便是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