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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大學 文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宋代是我國歷史上經(jīng)濟政治文化的繁榮期,同時,這一時期也是多個政權并立時期,北有遼金,南有大理,西邊與回鶻、吐蕃接壤,東與高麗相鄰。無論和平與戰(zhàn)爭,總會產(chǎn)生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文化的交流離不開雙方使節(jié),使節(jié)們在出使過程中有意無意創(chuàng)作的詩詞,不僅是重要的史料,同時也是珍貴的文學作品,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
相比于宋代出使詩的研究,關于宋代出使詞的研究較少,彭國忠先生的《弱勢外交下的宋代使金詞》與陳大遠的博士學位論文《宋代出使文學研究》是兩篇明確提到“使金詞”的論文,注彭國忠先生認為,由于宋與金在軍事、外交、文化傳統(tǒng)等方面的不平衡,宋代使金詞別具一格;陳大遠在其論文第四章對出使詞作出論述。但是對于“出使詞”都沒有給出明確定義。這一點筆者認為可以參考前人對于“出使詩”的定義。胡傳志先生在《論南宋使金文人的創(chuàng)作》中將使金詩定義為:“使金文人途中寫下的大量作品?!盵1]這與張榮東先生對使金詩的狹義界定相同。張榮東先生認為使金詩有廣義與狹義之分,他所采納的是廣義的說法,即使金詩是指所有使金者的詩歌作品,除了正常出使之外,還有仕金及獲機南歸兩類,如洪皓、朱弁、吳激等人的作品。[2]通過查閱,筆者認為如洪皓、吳激等人或被羈留于金十幾年,或終身仕金,對于出使這一過程有著切身體會,他們的作品對研究使金文學有重要意義,因此筆者更贊同張榮東先生對使金詩的廣義界定。
通檢《全宋詩》[3]《全宋詞》[4],并參考《宋朝遣遼使臣群體研究》[5]《宋金文學的交融與演進》[6]《全宋詞評注》[7]等相關資料,搜錄到使遼詩224首,使金詩684首,使遼詞2首(時彥《青門飲·寄寵人》、韓縝《鳳簫吟·鎖離愁》),使金詞57首(具體見表1)。因為宋朝與遼金兩國交往比較頻繁,與西夏等其他少數(shù)民族政權交往較少,留下的作品也不多,因此本文所論出使詞即為使遼詞和使金詞。綜上,筆者對出使詞作出界定:出使詞是指所有出使者在出使遼金過程中創(chuàng)作的詞作。
表1 宋代使金詞題材分類情況
開寶七年(974)十月,遼涿州刺史耶律琮致書宋權知雄州內(nèi)園使孫權興,請求兩國交好,宋遼交聘關系開始,維持六年后中斷,澶淵之盟后重新開始,自此開始了長期的和平建交狀態(tài)。據(jù)傅樂煥先生《宋遼聘使表稿》,宋遼共派使節(jié)388次。據(jù)聶崇岐先生考證,宋遼互派使節(jié)分為生辰使、正旦使、告哀使、賀登位使、回謝使、泛使、接泮使等。從使節(jié)名目的繁多可以看出,宋遼之間交往是很頻繁的。使節(jié)相當于外交官,出使異域,是一個國家的代表和象征,因此朝廷在選派使臣時非常慎重,“若精選使臣,不辱君命,通盟結好,彌戰(zhàn)息民,此亦策之得也”[8]607。朝廷選派的使臣通常具有良好的外在形象以及較強的應對能力。宋代的使臣分為正使和副使,一般來說,正使由文臣擔任,副使由武臣擔任,使臣們在出使過程中免不了對所見所聞有所感慨并形諸筆端。文臣們所具有的較高的文學素養(yǎng)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出使文學的繁榮,如北宋的歐陽修、蘇轍、王安石等人,他們沿途所寫既是珍貴的史料,又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
北宋與金初次交往為1117年,1120年馬政出使金國,商議聯(lián)金滅遼,這可以看作是宋金兩國第一次比較正式的交往。之后,宋金簽訂了海上之盟。1127年金國對北宋發(fā)動進攻,俘虜了徽欽二帝,北宋滅亡。1141年,金改變對宋武力攻取的方略,與此時趙構建立的南宋議和,即紹興和議,和議中明確提到皇帝生辰以及正旦,遣派使者祝賀,正式確立了宋金交聘制度。自此宋金結束戰(zhàn)爭,開啟了和平局面。董克昌先生在《宋金外交往來初探》中談到“宋金在1117—1234年之間,共派使節(jié)達500多次”[9]。同出使遼國一樣,朝廷對于使節(jié)的選派仍然相當重視,有所不同的是,南宋使金的副使也多選用文官。綜上可以看出,宋朝與遼金兩國的交往呈現(xiàn)出時間久、規(guī)模大、受到朝廷極大重視的特點。但是,仔細看來,出使遼國與出使金國的社會背景又有很大的差異,澶淵之盟規(guī)定宋遼為兄弟之國,雖然宋朝付出了每年供給遼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的代價,但是宋也獲得了百年的和平時期,在此過程中宋遼關系始終平等,后人在談起此條約時,也多能看到其積極作用。由于形勢的變化,1127年北宋滅亡,靖康之變帶給人們心靈的傷痛始終不能忘懷,南宋與金國在具體交往中,金國對高宗“稱帝名不稱廟諱”[10]696,金宋關系先為叔侄,后改為伯侄。這樣的關系顯然是不平等的,甚至帶有屈辱性質(zhì)。北宋朝廷以中原大國自居,使遼使者中甚至有七八品的官員,而使金大臣則不然,因為南宋所處的弱勢地位,朝廷不敢派地位過低的官員出使,即使派地位較低的官員,在出使時也要“假借”一個較高的官銜,如魏行可于建炎二年(1128)以假朝奉大夫、尚書禮部侍郎充河北大金軍前通問使;洪皓于建炎三年(1129)以假禮部尚書銜使金等,這恰是南宋在外交局面中處于極為被動地位的體現(xiàn)。
錢鐘書先生對宋遼、宋金關系也有很精確的描述,他在《宋詩選注》中談到:“北宋對遼低頭,卻還沒有屈膝,覺得自己力量小,就裝得氣量很大。歐陽修、韓琦、王安石、劉敞、蘇轍、彭汝厲等人都有出使的詩,蘇頌作得最多,都不外乎想念家鄉(xiāng),描摹北地的風物,或者嗤笑遼人的起居服食不文明,詩里的內(nèi)容比較貧薄,靖康之變以后,南宋跟金不像北宋跟遼那樣,不是‘兄弟’,而是‘父子’‘叔侄’——老實說,竟是主仆了;出使的人連把銀樣蠟槍頭對付鐵拳頭的那點兒外交手法都使不出來了,金人給整個宋朝的奇恥大辱以及給各個宋人的深創(chuàng)鉅痛,這些使者都記得牢牢切切?!盵11]229這段話揭示出政治對文學一定程度上的決定作用,不僅出使詩是這樣,出使詞同樣適用。宋金不平等背景下的出使,使臣們難免產(chǎn)生低落傷感的情緒,凝重低沉成為此時期詩詞創(chuàng)作的基調(diào)。
使遼詞、使金詞雖然都是由使者所作,但是面對不同的社會背景,作者在具體表述時又會存在差異,由此導致使遼詞、使金詞在思想內(nèi)容和表現(xiàn)形式方面存在不同。
首先,作者出使異域,對于沿途風景的描寫是其共同特點。使遼詞兩首描寫的重點在自然風光上,遼金處在我國偏北之地,氣候寒冷,多風沙,在詞人筆下都得到了充分的描寫,如時彥的《青門飲·寄寵人》“胡馬嘶風,漢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殘照”[4]453,反映出異域風景的不同。相較之下,使金詞在自然景觀外,更多關注的是人文景觀以及一些歷史遺跡,表達了對歷史的思考。這類使金詞共10首,約占使金詞總數(shù)的六分之一,如曾覿的《憶秦娥·邯鄲道上望叢臺有感》《金人捧露盤·庚寅歲春奉使過京師感懷作》、史達祖《滿江紅·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懷古》等,詞人出使一路北上,汴京是必經(jīng)之地,“京師”在詞中被大量提及,正顯示出亡國之痛仍然不能忘懷,其中詞人所具有的沉重情感是使遼詞所不具備的。
其次,作者背井離鄉(xiāng),遠離故土,因而抒發(fā)離家在外的凄苦和對家人的思念是詞作中不變的主題。如時彥《青門飲·寄寵人》“料有牽情處,忍思量、耳邊曾道”[4]453,韓縝《鳳簫吟·鎖離愁》“鎖離愁,連綿無際”[4]202,范成大《水調(diào)歌頭·又燕山九日作》“對重九,須爛醉,莫牢愁”[4]1614,洪皓《木蘭花慢·重陽》“去國三年,行萬里、過重陽。奈眷戀庭闈,矜憐幼稚,墮淚回腸”[4]1001,史達祖《齊天樂·中秋宿真定驛》“有客躊躇,古庭空自吊孤影”[4]2341,等等。通過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使遼詞中抒發(fā)的情感是單一的,只是詞人的兒女私情;到了南宋,詞人抒發(fā)思鄉(xiāng)之情時,“鄉(xiāng)”不僅僅指故土,還有“國”的內(nèi)涵,如閻蒼舒《水龍吟·少年問說京華》“愿皇圖早復,端門燈火,照人還又”[4]1724,懷念家鄉(xiāng)的同時聯(lián)想到祖國。詞作者既有像洪皓這樣使金被扣留十五年才得歸的詞人,也有如吳激這樣使金終生不得歸的詞人,經(jīng)歷的獨特性使得他們的作品在抒發(fā)感情時更為濃重。
除此,使金詞中詞人時常發(fā)出時光易逝、年華易老的感嘆。據(jù)筆者統(tǒng)計,“華發(fā)”“白發(fā)”類意象共出現(xiàn)了15次,曾覿《金人捧露盤》“到如今、余霜鬢,嗟前事、夢魂中”[4]1314、韓元吉《好事近》“多少梨園聲在,總不堪華發(fā)”[4]1392、胡松年《石州詞》“陡覺生華發(fā)”[4]983等都表達了時光易逝之感。詩人感到年華易老,一方面是感嘆懷才不遇,抱負不得施展,另一方面則是國家形勢的變化、出使的艱難使他們更加珍惜生命,對于時光流逝更為敏感。
使金詞不僅在內(nèi)容上更加豐富,在藝術手法上也有新的突破。
首先是頻繁運用典故。當事件與情感比較復雜,非三言兩語能夠描述清楚時,運用典故能使語言更為濃縮,內(nèi)涵更加豐富,這一手法在使金詩詞中大量運用。使金詞中運用典故的達12首,如韓元吉《好事近·汴京賜宴聞教坊樂有感》“多少梨園聲在,總不堪華發(fā)”[4]1392運用了唐玄宗時的一個典故。安史之亂時,梨園弟子被安祿山強迫演奏,獄中王維得知此事寫下詩句“秋槐葉落深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二事背景相同,都有國破之危;不同之處在于唐朝雖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但最終復國,而宋代,北宋已滅,南宋偏安一隅,不知收復故土,當年繁華汴京如今卻落入敵手,物是人非,通過用典來諷刺現(xiàn)實。吳激的《人月圓·宴北人張侍御家有感》更是多個典故并用,化用了杜牧的《赤壁》、劉禹錫的《烏衣巷》,這兩首詩抒發(fā)的都是歷史變遷之感,詞中借用典故表達自己內(nèi)心難以言說的情感。
其次是題序的運用。古人寫詩往往喜歡在前面附上“序”。北宋時詞中用序還比較少,使遼詞中沒有使用這一手法,使金詞中小序的使用是一個新的現(xiàn)象,如洪皓《憶江梅》前的一段小序常常為人稱道:“歲在壬戌,甫臨長至,張總侍御邀飲。眾賓皆退,獨留少款。侍婢歌江梅引,有‘念此情、家萬里’之句,仆曰:‘此詞殆為我作也?!致劚境姑鼘⒅粒锌弥?。既歸,不寢,追和四章,多用古人詩賦,各有一笑字,聊以自寬。如暗香、疏影、相思等語,雖甚奇,經(jīng)前人用者眾,嫌其一律,故輒略之。卒押吹字,非風即笛,不可易也。此方無梅花,士人罕有知梅事者,故皆注所出”[4]1001。曹勛的《飲馬歌》前也有一段小序:“此腔自虜中傳至邊,飲牛馬即橫笛吹之,不鼓不拍,聲甚凄斷。聞兀術每遇對陣之際吹此,則鏖戰(zhàn)無還期也?!盵4]1230這些小序多是交代詞人作詞緣由和背景,對于詞人感情的抒發(fā)有著輔助作用。如王兆鵬先生在《從詩詞的離合看唐宋詞的演進》中談到:“題序的出現(xiàn),表明詞的文化實用功能、社交功能得到提升和認可,與詩歌的功能日益貼近,詞體不再是酒邊花下調(diào)笑游戲的小道,也可登大雅之堂。”[12]題序的使用不僅是詞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手法,也是詞的地位提升的一個標志。
南宋時期,國家的淪陷使得詞人們在出使途中無意關注自然風光,無意沉溺于自己的兒女情長,把眼光更多地放在了國家的生死存亡上,因此與使遼詞相比,使金詞內(nèi)容上更加豐富,情感上更為復雜。當詞人內(nèi)心復雜的感情直接傾吐不能完全表達時,通常借用典故,通過托物言志的方法來表達。
以上是對出使詞的歷時比較,下面將使臣們使遼所作詩詞、使金所作詩詞進行對比,通過共時比較能夠看出出使詞的一些特點。
據(jù)統(tǒng)計,宋遼共派使節(jié)388次,次數(shù)不算少,但是留下的使遼詞僅有2首,同時段留下的使遼詩為224首,使遼詞的數(shù)量遠遠少于使遼詩的數(shù)量。使遼詩詞不僅在數(shù)量上相差很多,在內(nèi)容和風格上也不盡相同,同是出使遼國,同樣是記錄沿途風光,時彥《青門飲》“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4]453、韓縝《鳳簫吟》“霧濃香鴨,冰凝淚燭,霜天難曉”[4]202,與蘇轍《燕山》“燕山長如蛇,千里限夷漢”[3]10049、劉跂《使遼作十四首》“寒日川原暗,顛風草木昏”[3]12196風格是截然不同的。詩詞特征差異明顯,充分體現(xiàn)了“詩之境闊,詞之言長”的文體觀念。詞在產(chǎn)生初期并不被詩人重視,如錢惟演所說:“在西洛時嘗語僚屬,言平生惟好讀書,坐則讀經(jīng)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詞,蓋未嘗頃刻釋卷也”[13]57。在他看來,詞這一文體不能登大雅之堂,只是人們用來娛樂消遣的東西。歐陽修對于詞的發(fā)展有很大的貢獻,他的詞題材豐富,有閑適詞、詠懷詞、愛情詞等。歐陽修積極倡導作詞,但他對于詩詞功能有著嚴格的區(qū)分,宋代魏泰《東軒筆錄》記載:“范文正公守邊日,作《漁家傲》樂歌數(shù)闕,皆以‘塞下秋來’為首名,頗述邊鎮(zhèn)之勞苦。歐陽公嘗呼為窮塞主之詞?!盵14]128在他看來,詩言志,詞言情。在他出使遼國過程中,即使是表達思念的感情,他也沒有嘗試用詞這一抒情性極強的文體,而是用詩來表達,如《奉使道中作三首》中“馬前終日踐冰霜,未到思回空斷腸”、“若無二月還家樂,爭耐前山遠客愁”。[3]3762可見,當涉及國計民生等嚴肅主題時,北宋作家往往借助詩來表達,因此對于出使遼國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選擇用詞記錄了。相較之下,詞在南宋得到了很大發(fā)展,對于出使金國這樣的大事,詩人不僅留詩記錄,詞同樣受到作者的重視。出使金國的如范成大、曹勛、韓元吉、洪皓、吳激等人往往詩詞并作,甚至還有史達祖這樣只有詞作沒有詩作的詞人。曹勛于1141年出使金國,金軍侵廬州,廬州一片狼藉,曹勛用詩詞記錄了這一事件,詩中與詞中內(nèi)容無差,如詩《過楚有作》“三過乃三變,感時良泫然”[3]21084、詞《玉蹀躞·從軍過廬州作》“黯無緒,匹馬三游西楚”[4]1222。歐陽修、王安石等人不曾寫詞記錄出使,而曹勛用詩詞兩種文體記錄同一事件,可見詞這一文體已經(jīng)受到詩人重視了。
使金詩涉及的題材主要有紀行、詠懷、唱和贈答、羈留、諷喻、詠物六個類別,使金詞對于這六個類別的題材也多有描述,由此可見詞這一文體在南宋已有了較大發(fā)展,題材范圍擴大,不再局限于纏綿柔弱的兒女情長。愛國之情是使金詩詞共同的主題,無論詩還是詞,作者都流露出對祖國的熱愛,但是在具體表達上仍可看出詩詞之間的差異,使金詩中的愛國之情是豪放昂揚的,詩人或抒發(fā)自己的豪情壯志,或?qū)δ纤纬⒑徒鹑俗飨某爸S與指責,如鄭汝諧《題盱眙第一山》“忍恥包羞事北庭,奚奴得意管逢迎。燕山有石無人勒,卻向都梁記姓名”[3]26880,范成大《雙廟》“平地孤城寇若林,兩公猶能降妖授。大梁襟帶洪河險,誰遣神州陸地沉”[3]25847,作者的語氣是激憤強烈的。而使金詞中卻缺少這樣的豪言壯語,流露出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哀嘆與期盼,如范成大《水調(diào)歌頭·又燕山九日作》“袖里天書颶尺,眼底關河百二,歌罷此生浮”[4]1614,閻蒼舒《水龍吟》“愿皇圖早復,端門燈火,照人還有”[4]1724,更多的是一種愿望不能實現(xiàn)的失落。此外,使金詩中承載的內(nèi)容較使金詞豐富得多,紀行類詩作中不僅描述出使途中的自然景觀,也涉及對宋金使者交往情景的具體描寫,如范成大《臨洺鎮(zhèn)》“北人爭勸臨洺酒,云有棚頭得兔歸”[3]25851;涉及金人風俗文化的,如朱弁《善長命作歲除日立春》“土牛已著勸農(nóng)鞭,葦索仍專捕鬼權。且喜春盤兼守歲,莫嗟臘酒易經(jīng)年”[3]18320等?!斑z民”這一極具時代色彩的問題在使金詩中多次被提及,如曹勛的《入塞》《出塞》、范成大的《州橋》《翠樓》《望都》、韓元吉的《望靈壽致拜祖塋》等,而在使金詞中“遺民”問題卻沒有被記錄下來,這顯然是受詩詞文體功能觀念的影響,使金詩重紀行,其中間有感懷;使金詞重詠懷,其間偶有記述。
使金詞雖然在思想內(nèi)容上略顯單調(diào),但是仍有它的特殊意義。首先,使金詞與使金詩互相補充,如范成大所作《使金詩》72首,風格上偏悲壯雄厚,而其詞《水調(diào)歌頭·又燕山九日作》則展現(xiàn)出作者多愁善感的一面,作者將內(nèi)心細膩的情感通過詞來抒發(fā),為我們?nèi)媪私庾髡咛峁┝速Y料。同時,對于像史達祖這樣在出使過程中僅有詞作的人來說,使金詞也是研究詞人重要的史料。其次,使金詞脫離了詞產(chǎn)生之初的“流連風光”的特點,很多使金詞開始關注現(xiàn)實,如韓元吉《好事近·汴京賜宴聞教坊樂有感》、曾覿《憶秦娥·邯鄲道上望叢臺有感》《金人捧露盤·庚寅歲春奉使過京師感懷作》等懷古詞也顯示出詞這一文體在新時期的變化與發(fā)展。此外,使金詞中更多的是作者感情的展現(xiàn),在抒情方面詞較詩更有優(yōu)勢,無論是對家人的思念之情還是對祖國的哀痛之感,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讀來真摯自然,如曾覿的《憶秦娥·邯鄲道上望叢臺有感》,黃叔旸指出它“凄然有黍離之感”[15]402;韓元吉《好事近·汴京賜宴聞教坊樂有感》被唐圭璋先生評為“用筆空靈,意亦沉痛”[16]164。
出使詞的數(shù)量雖然較出使詩少得多,但是其作為出使文學的一部分,值得研究者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