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徐媛媛,譚敏,張冉,馬超,項松鶴,竇立萍,薄劍
(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yī)院海南分院,海南三亞572000)
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APL)是一類存在染色體易位t(15;17)(q22;q21)和PML/RARα重排的疾病,對維甲酸治療反應良好[1]。上世紀90年代,上海發(fā)現(xiàn)世界第一例變異型APL,即變異型染色體易位t(11;17) (q23;q21),11號染色體上的融合基因編碼一個含九個鋅指結(jié)構(gòu)的蛋白, 即早幼粒白血病鋅指基因( promyelocytic leukemia zincfinger gene,PLZF),RARα基因位于17號染色體,兩者所致融合基因為PLZF-RARα或RARα-PLZF 。與t(15;17)(q22 ;q21)APL不同,t ( 1 1 ;1 7 ) ( q 2 3;q 21)APL對維甲酸耐藥,且目前PLZF-RARα陽性急性髓系白血病的治療尚處于探索階段,國內(nèi)外尚無針對t(11;17)(q23;q21)APL的標準治療方案,各中心對此類疾病的治療方案及療效有差異。因此,針對PLZF-RARα陽性APL探索出一套有效的治療方法意義重大,可改善該類患者的預后,提高生活質(zhì)量。本文通過對一例PLZF-RARα陽性APL的成功診治,提示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為根治PLZF-RARα陽性APL的有效方法之一,值得推廣。另外,通過該病例的臨床特點,提示D-二聚體的異常增高與疾病的進展關(guān)系密切,其具體機理仍需更多研究證實,D-二聚體的動態(tài)變化有可能成為PLZF-RARα陽性APL疾病變化的重要提示之一。
1.1 臨床資料 患者男性,45歲,2012年5月因“前胸、后背、右髖部疼痛伴發(fā)熱1周”入院。肺CT示:右肺感染,PPD試驗陽性,予甲砜霉素抗感染治療后疼痛及發(fā)熱癥狀緩解。2012年8月出現(xiàn)雙下肢疼痛伴發(fā)熱,體溫最高38.5 ℃,肺CT示雙下肺感染并胸腔少量積液。血常規(guī)檢測結(jié)果顯示,白細胞2.6×109/L、血紅蛋白88g/L,血小板111×109/L,中性粒細胞68%,淋巴細胞22.7%,單核細胞7.3%;凝血指標顯示D-二聚體增高至3649 ng/ml(正常值<500)。既往史、個人史、婚育史、家族史無特殊。入院查體:神志清楚,表情痛苦,急性病容,中度貧血貌,被動體位,全身淺表淋巴結(jié)未觸及腫大,胸骨壓痛,雙下肺可聞及細濕性啰音,無胸膜摩擦音,心率98次/分,心律齊,各瓣膜聽診區(qū)未聞及病理性雜音,腹平軟,無壓痛及反跳痛,雙下肢無水腫。骨髓穿刺結(jié)果顯示:異常早幼粒細胞占85%;免疫分型:急性髓系白血病M3型,CD117+母細胞群占有核細胞總數(shù)約63.0%,其免疫表型為:CD34-、CD117+、CD33+部分、CD13++、HLADR-、CD14-、CD64+部分、CD15+部分、CD56-、CD3-、CD19-。診斷為急性髓系白血病M3型。2012年9月4日起給予維甲酸、亞砷酸雙誘導治療,2012年9月13日骨髓穿刺結(jié)果顯示:異常早幼粒細胞占18%。亞砷酸共治療17天(因亞砷酸綜合征停用)。由于維甲酸、亞砷酸雙誘導治療反應不典型,考慮可能為不典型M3。送檢染色體、融合基因,提示融合基因PLZF-RARα陽性,染色體t(11;17)(q23;q21),明確診斷為AML-M3伴融合基因PLZF-RARα陽性。
1.2 治療方法 確診后給予維甲酸誘導治療35天后骨髓穿刺顯示早幼粒細胞占4%,融合基因PLZF-RARα定量:9.35%。給予維甲酸、亞砷酸雙誘導治療后,骨髓形態(tài)達完全緩解,后給予11療程以蒽環(huán)類及阿糖胞苷為基礎的鞏固化療,監(jiān)測PLZF-RARα融合基因為陰性,疾病呈持續(xù)緩解狀態(tài)。
2017年1月患者全身骨痛再發(fā),外周血凝血指標提示D-二聚體明顯升高,達213688ng/ml(正常為<500),骨髓穿刺無異常,涂片顯示骨髓有核細胞增生活躍、單核細胞形態(tài)未見明顯異常,考慮患者為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治療后骨髓象。免疫分型:未見明顯免疫表現(xiàn)異常的早幼粒細胞(腫瘤細胞)。2017年3月30日骨髓穿刺顯示,早幼粒細胞占17.6%,PLZF-RARα融合基因定量7.17%,考慮疾病復發(fā)。給予1療程DA方案[柔紅霉素(Dnr)+阿糖胞苷(Ara-C)]化療。復查骨髓穿刺提示:骨髓增生活躍,原始、早幼粒細胞占4.4%;免疫分型:未見明顯免疫表型異常的早幼粒細胞(腫瘤細胞);PLZF-RARα融合基因定量0.0074%。后又給予2療程鞏固化療,疾病持續(xù)緩解。治療過程中出現(xiàn)合并癥:肺部真菌感染、帶狀皰疹、藥物性肝損傷、敗血癥。初治時行腰穿及預防性鞘注,腰穿提示腦脊液蛋白增高,達2 300 mg/L(正常150~400 mg/L),腦脊液壓力19.5 cm H2O,腰椎鞘內(nèi)注射化療藥物連續(xù)2次后腦脊液蛋白下降,考慮患者為中樞系統(tǒng)白血病,病程中共完成18次腰穿+三聯(lián)鞘注治療(阿糖胞苷+甲氨蝶呤+地塞米松)。因未找到HLA全相合供者,患者疾病復發(fā),故我們采用了患者兒子HLA高分辨配型為5/10的單倍體異基因外周血造血干細胞移植,血型為B供AB。
2017年8月18日(-10 d)啟動單倍體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預處理,方案為BU/CY+ATG(白消安、環(huán)磷酰胺、抗胸腺細胞球蛋白),具體劑量:馬利蘭0.8 mg/kg,-10 d至-8 d;卡莫司汀250 mg,-7 d;阿糖胞苷4.0 g/m2,-6 d至-5 d;ATG 1.5 mg/kg -5 d,2.5 mg/kg -4 d至-3 d,3.5 mg/kg -2 d;環(huán)磷酰胺50 mg/kg,-4 d至-3 d,美司鈉按環(huán)磷酰胺總量2~2.5倍解救。因患者治療期間曾并發(fā)肺部真菌感染,故造血干細胞移植期間,我們先后給予患者伏立康唑、泊沙康唑、卡泊芬凈行真菌二級預防治療。2017年8月28日~29日(01 d、02 d)兩天回輸患者兒子干細胞,兩天共輸注MNC 8.05×108/kg,CD34+ 4.43×106/kg。采用四聯(lián)抗急性GVHD(即復寧+環(huán)孢素+甲氨蝶呤+嗎替麥考酚酯)。+15 d粒細胞植入,+18 d血小板植入。
1.3 觀察方法 造血干細胞植入標準:①粒系植入:中性粒細胞>0.5×109/L持續(xù)3天以上并不依賴G-CSF,以第一次中性粒細胞>0.5×109/L為植入日期,血小板植入;②血小板≥20×109/L持續(xù)7天以上并不依賴血小板輸注。造血干細胞回輸當日為0天,回輸前以“-”表示,回輸后以“+”表示。分別于+28 d、+60 d、+90 d、移植后4.5個月、移植后6個月、移植后9個月、移植后1年復查骨髓穿刺。移植后注意觀察患者皮膚、黏膜、尿色、肝腎功能等,若出現(xiàn)急、慢性排異反應及時抗排異治療,監(jiān)測血常規(guī)、血生化、尿常規(guī)、凝血指標、環(huán)孢素血藥濃度、巨細胞病毒DNA載量、EB病毒DNA載量。
+28 d骨髓穿刺提示骨髓完全緩解,涂片顯示增生活躍骨髓象,無原始血細胞;流式:未見明顯免疫表現(xiàn)異常的早幼粒細胞(腫瘤細胞);PLZF-RARα融合基因定量:陰性;嵌合體:100%嵌合狀態(tài)。+11 d出現(xiàn)急性移植物抗宿主病I度皮膚2級,予甲強龍80 mg治療后好轉(zhuǎn)。+32 d出現(xiàn)出血性膀胱炎,經(jīng)水化、堿化等治療后好轉(zhuǎn)。+46 d出現(xiàn)發(fā)熱,體溫最高39.1 ℃,伴咳嗽、咳痰,雙肺未見明確感染灶,考慮真菌性氣管/支氣管炎,予抗感染及局部抗真菌治療后好轉(zhuǎn)。+75d出現(xiàn)全身充血性皮疹,血細胞逐漸降低,考慮急性移植物抗宿主病Ⅱ度皮膚3級,給予CD25單抗(巴利昔單抗)治療后皮疹消退,血象恢復。+66 d、+90 d、136 d骨髓穿刺均提示疾病完全緩解,為完全嵌合狀態(tài),PLZF-RARα融合基因陰性。+121 d血型轉(zhuǎn)化為供者血型。末次骨穿時間2018年1月9日。截至2018年1月19日,患者為造血干細胞移植+143 d,口服環(huán)孢素、嗎替麥考酚酯、伏立康唑、阿昔洛韋、復方磺胺甲惡唑片抗排異及感染。目前患者一般狀況良好,無慢性排異表現(xiàn),已回歸正常工作及生活。
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APL)的特點是存在t(15;17)(q22 ;q21)和PML/RARα重排,對維甲酸治療反應良好[1]。上世紀90年代,中國上海發(fā)現(xiàn)世界第一例變異型APL,即變異型染色體易位t (11;17) (q23; q 21) ,11號染色體上的融合基因編碼一個含九個鋅指結(jié)構(gòu)的蛋白,RARα基因位于17號染色體,兩者所致融合基因為PLZF-RARα或RARα-PLZF , 其發(fā)病率僅占APL患者的1%~2%, 與t(15 ;17)APL 患者相比,對全反式維甲酸(all-trans retinoic acid, ATRA)反應較差[2,3]。t(11;17)(q23;q21)可形成兩種融合基因,即PLZF-RARα 和 RARα-PLZF,通過不同機制,共同作用導致 t(11;17)(q23;q21)APL 發(fā)病而且對 ATRA 和傳統(tǒng)化療耐藥。PLZF-RARα能阻斷髓系分化中起重要作用基因的表達,從而使髓系細胞停滯在早期階段,尤其是早幼粒細胞階段,而RARα/PLZF可激活細胞周期關(guān)鍵調(diào)控因子如cyclinA2等,使停滯分化的早幼粒細胞生長加速,而且這種生長不受正常調(diào)控,用ATRA和化療不能達到對抗腫瘤細胞增殖的效應,因而t(11;17)(q23;q21)APL對ATRA和化療耐藥[4]。目前,NCCN(美國國立綜合癌癥網(wǎng)絡)推薦ATRA成為APL一線用藥[5],但ATRA卻對 t(11;17)(q23;q21)APL耐藥,Melnick A等研究[6,7]表明,PLZF-RARα中PLZF及RARα部分均分別具有與輔助抑制因子相結(jié)合部位,從而使RARα靶基因轉(zhuǎn)錄及表達受抑制,即使藥理濃度的ATRA亦不能使之與復合物解離。Koken等[8]的研究表明,t(11;17)(q23;q21)APL的發(fā)病情況更加復雜,對ATRA治療的臨床反應差,疾病預后不佳。
與t(15;17)(q22;q21)APL不同,目前國內(nèi)外尚無針對t(11;17)(q23;q21)APL的標準治療方案,PLZF-RARα陽性急性髓系白血病的治療尚處于探索階段[9,10]。回顧現(xiàn)有文獻,國外多采用單用維甲酸或髓系白血病常用化療方案,或兩者相結(jié)合方法,總體治療效果不佳[11~14]。國內(nèi)曾有應用三氧化二砷和全反式維甲酸聯(lián)合化療后達到形態(tài)和遺傳學緩解,后應用大劑量阿糖胞苷達到分子生物學緩解的案例[15]。
應用ATRA對t(15;17)(q22;q21)APL進行誘導分化治療,可使90% 左右的患者達到完全緩解[16]。三氧化二砷與ATRA具有協(xié)同作用,進一步提高t(15;17)(q22;q21)APL患者的長期緩解率,提高生存率[17,18]。造血干細胞移植術(shù)作為治療急性白血病的有效手段,已廣泛應用于臨床,越來越多的患者從中獲益,部分患者達到長期無病存活。因大多數(shù)APL患者可通過雙誘導治療獲益,故造血干細胞移植不作為APL患者的常規(guī)治療手段。但t(11;17)(q23;q21)APL對雙誘導治療反應不佳,不能通過雙誘導方案維持患者長期無病生存,故造血干細胞移植可能成為潛在的治療手段之一。經(jīng)文獻復習,目前國外尚無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PLZF-RARα陽性APL的病例,我國曾有血液中心在2013年完成一例PML-RARα陽性APL轉(zhuǎn)為PLZF-RARα陽性APL后行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病例,截止2016年2月,患者無病存活[19]。
本例患者以全身骨痛及外周血D-二聚體異常升高起病,明確診斷為t(11;17)(q23;q21)APL,PLZF-RARα融合基因陽性。該患者總病程64個月,雖然文獻報道PLZF-RARα融合基因陽性APL對雙誘導反應不佳,但本例患者經(jīng)雙誘導達到骨髓形態(tài)完全緩解,考慮雙誘導方案對PLZF-RARα融合基因陽性APL仍有反應。后患者經(jīng)普通化療方案疾病一度達到完全緩解,但因患者疾病復發(fā),且伴隨預后不良基因,故給予患者兒子為供者的單倍體異基因外周造血干細胞移植。截止2018年1月19日,患者仍處于完全緩解狀態(tài),一般狀況良好,已回歸正常生活和工作。
該病例提示異基因外周造血干細胞移植有可能成為PLZF-RARα融合基因陽性APL的有效治療方式。本例為迄今為止國內(nèi)外首次報道的PLZF-RARα融合基因陽性APL行單倍體異基因外周造血干細胞移植病例。另外,該患者起病及復發(fā)時D-二聚體均異常增高,緩解期D-二聚體正常,提示D-二聚體可能與PLZF-RARα陽性APL具有某些相關(guān)性,仍需進一步研究[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