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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家庭”通往“世界”的路在何方

      2018-03-22 12:03:26曹曉東
      名作欣賞·學術(shù)版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家庭世界

      曹曉東

      摘 要:泰戈爾的長篇小說《家庭與世界》以發(fā)生在20世紀初的“司瓦德西”運動為背景,講述了一個傳統(tǒng)家庭中幾位男女的情感糾葛,以及人們面對民族運動時的信念沖突、情感困惑與不同抉擇。從空間的視角切入解讀文本,探詢“家庭”與“世界”的同構(gòu)關(guān)系和隱喻意義,能夠發(fā)掘出小說新的視角,有助于我們進一步理解其藝術(shù)特質(zhì)與思想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家庭 世界 內(nèi)心空間 自我尋求

      《家庭與世界》是印度作家泰戈爾出版于1916年的一部長篇小說,在其創(chuàng)作生涯中有著重要的地位。小說以發(fā)生在20世紀初的印度“司瓦德西”運動為背景,講述了一個傳統(tǒng)家庭中的三位男女的情感糾葛故事,以及他們面對民族運動與國家命運時的信念沖突、情感困惑與不同抉擇。作為泰戈爾現(xiàn)存的九部長篇小說中的一部,《家庭與世界》思想深邃、內(nèi)涵豐富,蘊含了多重的闡釋渠道。從空間的視角切入來解讀文本,能夠發(fā)掘出小說新的視角,有助于我們進一步理解其藝術(shù)特質(zhì)與思想內(nèi)涵。

      一、小說創(chuàng)作背景

      《家庭與世界》①出版于1916年,作家泰戈爾以1905年—1907年發(fā)生在印度的“司瓦德西”運動為背景,描寫了一個貴族家庭中的情感糾葛故事?!皬男问缴峡?,這是一部描寫兩男一女三角戀愛的作品,實際上,這部作品是通過小說的形式,表達了作者對那場運動的看法?!雹跒槭裁磿r隔近十年后,泰戈爾會想到創(chuàng)作這樣一部小說?作家的動機和目的何在?“司瓦德西”運動又在泰戈爾本人的生命歷程中打下了怎樣的烙???以上種種都是讀者在閱讀小說時很容易產(chǎn)生的疑問。要回答這些問題,還需要我們回到歷史現(xiàn)場,從文本的現(xiàn)實語境出發(fā)去探尋其內(nèi)在肌理,從而找到答案。

      1905年,英國當局意圖分割孟加拉邦,激起身處殖民統(tǒng)治下的印度民眾的強烈憤慨。本土政治精英們受到中國“反美華工禁約運動”的啟發(fā),在境內(nèi)也發(fā)起了聲勢浩大的“司瓦德西”(意為“自產(chǎn)”)運動,意圖通過抵制英貨、倡導國貨來反抗英國的政治壓迫與經(jīng)濟掠奪。年輕的泰戈爾深受鼓舞,他不僅親自投入運動,還寫下了廣為傳唱的歌詞:所有孟加拉兄弟姐妹們,讓我們永遠心連著心,永不分離。③

      1905至1907年的兩年間,“司瓦德西”運動在印度發(fā)展得如火如荼,斗爭的手段和領(lǐng)域也不斷擴大,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泰戈爾在這場運動中的表現(xiàn)很耐人尋味。最初他積極參與運動,但當他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和諧因素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的時候,理性的詩人開始了反思。實際上,早在1888年,只有17歲的泰戈爾就寫下了《國家的進步》一詩,辛辣地嘲諷了印度民族主義思潮崛起之時一些本土政治人士隱藏在愛國外表下的自私與貪婪。在詩人看來,這些人“只會勾心斗角,態(tài)度傲慢,扯開嗓門大肆吹噓。在服務的幌子下尋歡作樂”,他們一面“中午急急忙忙去上班,隨后把抨擊之火點燃——大步流星趕到會場,為民族災難撒幾滴淚水”,一面卻“只管回家玩牌,心滿意足臥床休息,就這樣在自家庭院里,年復一年輕松度日”。詩人一針見血地指出,這類人的精神實質(zhì)是功利的,行為是投機的,他們“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忘掉,卻不肯把自己拋在腦后”④。因此,當運動的手段日趨暴力、運動的目標越發(fā)曖昧不明時,泰戈爾不顧非議,毅然退出了“司瓦德西”運動。

      1915年,甘地登門造訪,兩位哲人有了一次意義重大的會談,這次談話再次激起泰戈爾對印度政治與民族未來的強烈關(guān)注,促使他重新反思十年前的那場運動,并創(chuàng)作出了《家庭與世界》。正如泰戈爾所言,這部作品是自己“對那些批判者的答復”,因此,盡管有研究者認為“這部小說中的前景幾乎完全遮蔽了背景。小說以碧莫拉和松迪博的情感糾葛作為主線貫穿始終,而諸多與歷史實踐直接相關(guān)的細節(jié)則成為這一主要情節(jié)的附屬物……而隨著主要情節(jié)的結(jié)束它們也退出了人們的視線,幾乎無法引起讀者特別的關(guān)注”⑤,但我們依舊不能忽略作家凝結(jié)于情感故事之上的思想探索與民族立場。

      目前,國內(nèi)對《家庭與世界》的研究成果很少,對這一作品的探討仍有很大余地。從空間的維度切入,可以發(fā)掘出小說更為豐富的意蘊。小說中的“家庭”與“世界”有著怎樣的同構(gòu)關(guān)系和隱喻意義?在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架構(gòu)與情節(jié)編排上,它們發(fā)揮了怎樣的作用?人物的思想情感又是如何通過具體的意象得以呈現(xiàn)?從“家庭”到“世界”的路在何方?要回答這些問題,就需要聚焦文本中的不同“空間”,深入探討與之相關(guān)的敘事手法和藝術(shù)呈現(xiàn)。

      二、人物內(nèi)心空間中的“家庭”意象

      時間與空間是事物存在的兩個基本維度,脫離了時間與空間,存在就無從談起。“時間和空間是一切實在與其相關(guān)聯(lián)的構(gòu)架。我們只有在時間和空間的條件下才能設想任何真實的事物?!雹?空間并非靜態(tài)勻質(zhì)的容器,它包含了物理空間、心理空間與社會空間,有著豐富的社會文化意義。20世紀的西方學者將空間從時間的樊籠中解放出來,賦予空間同時間一樣的本體意義?!翱臻g不再是物體運動的廣延性,而是人的具體生活場所;空間不再是抽象的、同性的和有限的,而是具體的、異質(zhì)的和無限的”⑦,關(guān)注人物在空間維度中的生存體驗和情感狀態(tài),考察空間與存在的復雜關(guān)系,由此成為文學的空間批評的重要旨歸——“文學作品的空間解讀旨在探究文本空間中所蘊涵的諸多社會文化要素,還原作家的空間建構(gòu)過程及其意義”⑧。在小說《家庭與世界》中,私人領(lǐng)域的“家庭”與外部的“世界”一起構(gòu)建了人物日?;顒雍蜕矸荽_認的兩極空間,具有豐富的意象特征和隱喻色彩。

      “家庭”是小說中最重要的意象空間,它有著三重內(nèi)涵:首先,它是男主人公尼基萊什祖上傳下來的基業(yè),是物質(zhì)性的、實體存在的房舍和宅院,象征著富足、安穩(wěn)而保守的日常生活;其次,它又是一個封閉、壓抑的場所,代表著印度社會的傳統(tǒng)觀念與生活方式,令身處其間的人,特別是女性的精神世界走向單調(diào)與貧瘠;最后,它還是一個社會空間,其間上演著各色人等的觀念沖突與情感糾葛,呈現(xiàn)出控制與反控制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小說中的“家庭”由此成為承載個體存在經(jīng)驗與生命體驗的重要場所。

      法國哲學家加斯東·巴什拉認為,空間并非單純的填充物體的容器,而是人類意識的居所。人的活動在物質(zhì)空間中漸次展開,而混雜其中的還有人們內(nèi)心空間的延伸與變形?!氨绕痫L景來,家宅更是一種‘靈魂的狀態(tài),即使它的外表被改造,它還是表達著內(nèi)心空間”,“內(nèi)心空間的各種價值在其中散置,他們變動不居,承受著各種辯證法”⑨。在《家庭與世界》中,人物的活動主要在家庭這一空間中展開,多聲部、多重視角的敘述方式使得三個人物——尼基萊什、碧莫拉及松迪博的日常行為、意識流溢和情感波動成為推進情節(jié)的主要因素,因此,他們的內(nèi)心空間得以成為折射“家庭”意象的重要載體。

      女主人公碧莫拉的內(nèi)心與“家庭”緊密相連。在松迪博未介入她與尼基萊什的婚姻之前,她的生活可以說是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尼基萊什出身望族,這一家族有著自己的家庭法則和運轉(zhuǎn)方式,令碧莫拉意識到“在我的婆家,一切都要循規(guī)蹈矩”。但她認為自己又是幸運的,“有多少期待嫁女的丈夫,看到我的這種幸福而嘆息。東鄰西舍家家都在紛紛議論,我是否那么美麗,那么善良,我是否配踏入這個家庭之門”,而自己“只是由于長了一臉的福相,才得以進入這個家庭,否則我是沒有這個資格成為她們家的媳婦的”。這種傳統(tǒng)的、包辦式的婚姻締結(jié)方式將她帶入新的生活空間,為她建立起新的社會關(guān)系,但也表明夫妻彼此間缺乏足夠的了解。在碧莫拉的心中,家曾經(jīng)是一個充滿愛意和崇拜的地方,即便她已模糊地感知到自己猶如“籠中之鳥”,然而“我不知其他籠子里怎么樣,但是我這個籠子里卻裝著許許多多的東西,就連整個世界也容納不下”,因此,她的內(nèi)心空間或者精神世界,從未溢出過她所身處的家庭。在泰戈爾所處的時代,傳統(tǒng)的印度家庭不僅限定了女性的日常生活范圍,束縛了女性對外部世界的想象,還扭曲了她們的自我認知——“整個社會從四面八方擠壓著我們女人的心田,所以我們女人的心都被壓得既小又彎曲”,“就像中國女人的腳那樣小,那樣彎曲”。生活空間的封閉和壓抑造成了女性智力與見地的匱乏,在此情況下,自我的主體意識很難得到真正的確立。

      實際上,英國殖民統(tǒng)治時期的印度曾經(jīng)推行過一系列針對女性的教育舉措。就在《家庭與世界》出版的1916年,印度女子大學在孟買成立,成為印度婦女教育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泰戈爾本人也非常重視教育,他認為愚昧無知是國民貧窮的重要根源,而發(fā)展民族教育則是一條重要的救國之路。即便如此,在當時的印度,能夠切身沐浴到這一文明新風的女性畢竟只是極少數(shù)。有數(shù)據(jù)表明,直至印度獨立初期,印度婦女中仍有94%以上是文盲,這意味著絕大多數(shù)的女性仍舊生活在無知和愚昧中。⑩雖然尼基萊什為妻子聘請了家庭教師,碧莫拉也“有了文化,可以用現(xiàn)代語言去欣賞現(xiàn)代藝術(shù)”,但她內(nèi)心中的意識流動和自我體認卻表明她并未真正擺脫家庭這一象征著束縛與局限的樊籠。見識的多寡與對人和事的判斷力密切相關(guān),碧莫拉對廣闊的外部世界缺乏了解,也不能理解丈夫的內(nèi)心,才使得松迪博乘虛而入,最終造成了夫妻乃至整個家庭的悲劇。

      尼基萊什則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的形象與泰戈爾本人非常接近,是一個接受了西方文明洗禮的印度開明知識分子。他們既熱愛自己的祖國,懷有強烈的民族情感和自強意識,同時又接納了西方民主自由的思想,能夠反思印度社會與傳統(tǒng)文化中存在的種種痼疾。他們意識到印度女性被剝奪了應有的權(quán)力、淪為男性的附屬物是一種人為制造的不公,在哀其不幸的同時,又對女性產(chǎn)生了新的角色期待,即希望她們走出家庭、步入社會,在廣闊的天地中認識與發(fā)展自我。在尼基萊什的眼中,自家的深宅大院是一個“只剩下我們的資產(chǎn)和債務”的地方,而妻子則“一直守在我們家中——被困在家庭的小圈子里”。他清楚自己“不需要鎖在鐵箱子里的東西,我希望碧莫拉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任何約束”,“我不想從古代法典剪下的紙花來點綴房間,我希望看到一個精力充沛、知識淵博、愛情真摯而又全面發(fā)展的碧莫拉”,因此,他不顧非議,為妻子聘請了英國籍的家庭女教師,還希望兩人能夠離開深宅大院,一起到加爾各答去開辟新的生活。他堅信,“從一個狹小的地方走向一個廣闊的天地,中間是要經(jīng)過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的。碧莫拉的生活從前局限在四壁環(huán)繞的家庭環(huán)境里,走出家門之后,她會突然覺得原來的環(huán)境太狹窄了。當她完全了解了她不熟悉的外部世界并且我們能夠相互理解的時候,我就會知道我的位置將在何方”,在他看來,找回主體性自我、構(gòu)建自我認同的首要途徑就是掙脫家庭的束縛,走到廣袤的世界中去接受知識和真理的洗禮。而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達到兩性精神上的溝通與和諧。

      松迪博則和尼基萊什、碧莫拉完全不同,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一個家庭空間的闖入者,也是文本中“家庭”意象的破壞者。他無家無業(yè),四處游蕩,“司瓦德西”運動為他提供了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絕好機會,成為他攫取權(quán)力、金錢和情欲的橋梁。他的內(nèi)心中沒有“家庭”,只有“世界”,并且缺乏起碼的道德約束,因此他能公然引誘朋友的妻子,并洋洋自得,以此來證明自身力量的強大。然而,正是在松迪博這一外來入侵者的沖擊下,尼基萊什夫妻的情感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外部世界的風暴打亂了原本平靜的家庭生活,帶給男女主人公強烈的信念沖突與情感困惑,從而推動了小說的敘事進程。

      三、通往外部“世界”的自我尋求

      掙脫傳統(tǒng)“家庭”的束縛,邁向外部廣袤的“世界”,意味著要走過一條荊棘叢生的漫長道路。松迪博將“司瓦德西”運動的風潮引入到尼基萊什家中,也在碧莫拉的心中掀起波瀾。在印度這一古老的東方國度里,女性經(jīng)常被賦予各種崇高和象征性的意義,成為渲染民族情緒、凝聚愛國意識的文化符號。在泰戈爾生活和寫作的年代,印度境內(nèi)希冀擺脫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民族主義運動風起云涌,女性也被涂抹上抽象的“祖國”色彩而得到尊崇。在小說中,松迪博對碧莫拉的引誘正是以此為始。然而,與將女性同民族主義、愛國情感相關(guān)聯(lián)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不同,現(xiàn)實社會中的印度女性依舊地位低下,她們延續(xù)著傳統(tǒng)觀念下的身份定位,被局限在固有的性別角色模式中,家庭就是她們生存的主戰(zhàn)場,而在外部世界則難以發(fā)出自我真實的聲音。

      對于碧莫拉而言,讓自己通往外部世界的契機就是“司瓦德西”運動——大街上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螺號齊鳴,姑娘媳婦們都從房門、窗子和圍墻的斷裂處探頭向外張望。認識空間的轉(zhuǎn)換令她的心理狀態(tài)與自我認知發(fā)生了改變,“在那之前我只了解自己那個小天地”,盡管家庭“這個天地的圍墻還沒有倒塌,可是我突然躍上那道圍墻,聽到了遙遠地平線上的一種呼喚”。她開始將目光投向家庭之外的世界,希冀在那里實現(xiàn)對自我存在意義的尋求。然而,對女性而言,這條道路注定是曲折而艱難的。在松迪博的誘導下,碧莫拉心目中的“世界”被置換成了“祖國”的概念,而將她與“祖國”聯(lián)結(jié)起來的就是松迪博本人。由此,她對自身價值的體認、對自我存在的尋求自然寄托在了松迪博的身上,情欲的涌動也隨之而來,導致了她的自我迷失。然而,當女性“生活的腹背都被社會之劍所刺傷”時,又意味著“她們總是被欺騙得最厲害的”。松迪博別有用心地將對碧莫拉的贊美和對祖國的崇拜融合在一起,將廣袤的外部世界單一化為“邦代馬特拉姆”口號下的國貨運動,扭曲了碧莫拉對世界的看法??梢哉f,是松迪博強行將碧莫拉的頭腦與心靈拽出了“家庭”,引向“世界”,但這個“世界”并非真實存在的外部空間,而是充斥著宗教般狂熱和偏執(zhí)的民族主義情緒的、高度抽象化了的“祖國”符號,因此,它不能促成女性真正的自我覺醒。愛國是一種高貴的情感,但如果這種情感被利用,走向偏狹極端的民族主義立場,愛國也就失去了光輝,甚至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后果,小說的結(jié)局便揭示了這點。

      其實,碧莫拉并未真正愛上松迪博,她清楚對方“是個缺乏道德的人”,與自己的價值觀并不相符,愛國熱情也只不過是她精神上的點綴。真正令她感情不能自持、驅(qū)使她做出不理性行為的其實是一種對自我存在意義的強烈尋求:“我需要贊美,需要贊美,我日夜需要贊美!如果我手中的這只贊美之杯變成空的,那我就無法再生活下去。所以,我的心才整天戰(zhàn)戰(zhàn)栗栗,渴望到松迪博身邊去聽他的贊語。今天,在這個世界上,我之所以特別需要松迪博,就是為了使我的生活具有一點價值?!闭桥宰晕乙庾R的匱乏,令碧莫拉分不清楚公德與私欲、寬容與強制、正義與非正義的區(qū)別,逐漸陷入到松迪博編織的陷阱中,并最終引發(fā)了悲劇。從“家庭”走向“世界”的路在何方?碧莫拉的遭遇正表明了這一“荊棘叢生的道路”的曲折與漫長。

      松迪博是一個馬基雅維利式的人物,他公然宣稱:“我來到世界上就是為了執(zhí)掌權(quán)柄。我要用自己的言行來領(lǐng)導人們。平民就是我的戰(zhàn)馬。我要騎在他的背上,手里握著韁繩,趕著他前進。他并不知道自己前進的目標——這只有我才知道,他的腳上扎了刺,就會流血,他的身上也會沾滿污穢。我不讓他去思考這一切。”在他看來,利用社會運動來為自己謀取利益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因此,他對尼基萊什家庭的入侵也是為了進一步實現(xiàn)自己對“世界”的占有,“我的道路是通向人群的康莊大道,而不是通往這深閨內(nèi)室的小徑”,而“這種征服女人的力量,才是英雄們具有的品格,它也就是能贏得現(xiàn)實世界的力量”。因此,在外部世界中,他興風作浪,挑起了當?shù)夭煌膛擅癖婇g的爭斗;在朋友家中,他又處心積慮,不僅用情欲誘惑碧莫拉,還讓后者為自己的貪婪買單,直接造成了尼基萊什與碧莫拉的人生悲劇??梢钥闯?,對松迪博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泰戈爾本人對“司瓦德西”運動中某些地區(qū)領(lǐng)導人陰暗面的直接揭露與批判,作家的意圖也很明顯,對松迪博之流的人而言,“世界”只是他們用來攫取個人私利、滿足自我欲求的空間,因此他們不可能真正帶領(lǐng)印度民眾走向獨立與覺醒。

      作為松迪博這一人物的對立面,尼基萊什眼中的“世界”則又是另一番景象。在精神氣質(zhì)上,他更接近一個自由主義者和世界主義者,因此,他反對將“祖國”的概念抽象化,同意“祖國不僅是國土,而且還指生活在國土上的人民”,排斥褊狹激進的民族主義情緒,認為后者只能帶來破壞與災難,對于社會建設毫無助益,而故事的走向也印證了他的預言。對尼基萊什而言,外部世界同大自然、宇宙是渾然一體、不可分割的,它廣袤并且深邃,從中能探尋到生命的真諦,汲取到信仰的力量。小說描寫他受到感情的重創(chuàng)后,來到宅院的花園里,觸目所及的是花團錦簇的秋海棠樹,樹下唧喳鳴叫的椋鳥,還有土路上吃草休憩的老牛。這一派安詳和諧的田園風光驅(qū)散了他心中的陰霾,令他對宇宙萬物和生命存在有了新的體悟。正是在這一人物形象身上,生動地體現(xiàn)出了巴什拉所說的“內(nèi)心空間的廣闊性”。總之,泰戈爾通過對“家庭”與“世界”兩個意象空間的構(gòu)建,不僅實現(xiàn)了小說獨特的故事架構(gòu)與情節(jié)編排,還從抽象的哲學層面出發(fā),賦予“家庭”與“世界”獨特的隱喻意義,表達了作家對現(xiàn)實社會、個體存在以及人類命運的終極思考。

      四、客廳與臥室:空間表征下的權(quán)力和情感

      亨利·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社會關(guān)系的容器,“空間是政治性的、意識形態(tài)性的,它是一種完全充斥著意識形態(tài)的表現(xiàn)……就像我們所觀察到的那樣,是一種社會的產(chǎn)物”{11}。文學文本中的空間作為場景或景觀的具體呈現(xiàn),不僅容納了人物的肉身存在,規(guī)約了人物的行為舉止,同時還形塑著人物的自我意識。從具體的空間入手,可以進一步深入文本肌理,挖掘出更多的思想與情感內(nèi)蘊。例如,《家庭與世界》中的人物活動主要集中在客廳、臥室這兩個場所,這一特定的空間表征不僅放大了人物間的權(quán)力沖突及情感糾葛,進一步深化了主題,也帶給作品獨特的審美韻味。

      小說中的客廳是人們思想交鋒、情感糾纏的場所,隱含了權(quán)力的規(guī)約與操控。小說寫道,一開始進入尼基萊什的家庭,松迪博就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攻擊性和占有欲。在客廳中初次見到碧莫拉時,他就毫無拘束地挨著她坐下,“在他看來,靠近別人坐著仿佛是很自然的事”,“在各種場合迅速占據(jù)自己的位置——似乎成了他的習慣”。同樣是在客廳里,兩個男性就“司瓦德西”運動中的諸多問題展開了激烈辯論,碧莫拉也開始頻繁地從內(nèi)室走入客廳,逐漸陷入到松迪博的情欲圈套中。松迪博儼然將客廳當成了展示自我、誘惑碧莫拉的通道,“自從我來到這里之后,尼基萊什的客廳就變成了一個兩棲動物活動的場所。從外部來說,我有權(quán)到那里去,從內(nèi)部來說,蜜蜂女王去那里也沒有什么障礙”??蛷d中開始彌漫一股躁動不安且曖昧難言的氣息,情欲的流動與權(quán)力的糾葛隱含其中,為小說營造出充滿張力的空間感。此外,客廳又可被視作是將女性與外部世界勾連起來的中介,正是在這一有著部分公共性質(zhì)的空間中,碧莫拉開始了對外部世界與自我存在的雙重尋求。

      在小說中,客廳這一社交性的實體空間勾連起了內(nèi)部家庭與外部世界、私人生活與公共領(lǐng)域、個體意識與社會運動,因此有著重要的意義。而也正是通過客廳,動蕩不安的外部世界實現(xiàn)了對私人家庭的粗暴干擾,甚至造成了后者的毀滅。小說結(jié)尾,強制性的抵制英貨行為導致了暴力的發(fā)生,松迪博臨陣脫逃,奧姆洛中槍而亡,尼基萊什則身負重傷、生死不明,碧莫拉陷入到悔恨與罪惡感中無法自拔。這一悲劇性的結(jié)局進一步深化了小說主題:內(nèi)部的家庭與外部的世界相互依存,密切相連,對二者的認知和維護只有建立在理性、寬容與諒解的基礎(chǔ)上,生命才能抵達真正的交融與和諧。

      相較于客廳,臥室無疑是更加私人化和隱秘化的場所。臥室也是《家庭與世界》中另一個有著獨特內(nèi)涵的意象空間,在這里,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情感變化得到了細致入微的呈現(xiàn)。對尼基萊什來說,臥室曾經(jīng)是寄托了他全部愛情的地方,在這里,“一切氣味都是了解我的整個心情的,而且別人是感覺不到這一點的”,而當愛情消逝后,臥室也發(fā)生了改變,昔日的舒適整潔變成雜亂無章,令他痛感“這間臥室冷冰冰的,毫無生氣”,成為一個“破裂的籠子”。曾經(jīng)擺放在自己照片前的蘭花,也因為失去照料而不復往日的生機——“現(xiàn)在只有枯萎變黑的花束才是這件臥室賜給我的真正禮物!”同樣,臥室對碧莫拉而言也有著特殊的意義,這里曾經(jīng)是她安放身心的所在,但當她被情欲和罪惡感緊緊纏繞時,臥室的面目也陌生起來——“九年前,我作為新娘走進了這間臥室。今天這屋里的墻壁、頂棚、地板都在以驚奇的目光瞧著我的臉”,而與丈夫的感情破裂后,“當我走進臥室的時候,我看到的只有家具——衣架、鏡子和床鋪!房間里再也沒有那種到處可見的靈性。只剩下自由和一片空虛。愛情的溪流完全干涸了,礁石和卵石都裸露出來。忠愛已經(jīng)消逝,只剩下家具!”在這里,空間體驗與個體情感交織互滲,賦予了作品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

      小說結(jié)尾,當碧莫拉在松迪博的誘導下偷竊了丈夫的金錢后,內(nèi)心的恥辱感和罪惡感令她逃離了臥室。最終,從盲目的激情中清醒過來后,她伏臥在涼臺的地面上慟哭不已——客廳中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令她羞愧難言,臥室也成了無法回歸的心靈禁地。也正是在遠離這兩處場所的地方,尼基萊什與碧莫拉最終達成了情感上的和解??蛷d、臥室等場所由此具有了某種倫理色彩,成為或扭曲,或恢復個體本真性的所在,小說的情感力量亦得以加強。

      《家庭與世界》是一部思想內(nèi)涵豐富、藝術(shù)手法獨到的作品,作家經(jīng)由對社會現(xiàn)實的冷靜觀照、對幽微人性的深刻洞察,最終抵達對生命存在的哲學思考。無論“家庭”還是“世界”,都既在肉身之外,又在內(nèi)心之中,經(jīng)由“家庭”而抵達“世界”,意味著要走過一條艱辛且漫長的道路。小說中對空間意象的渲染不僅深化了文本主題,也造就了獨特的審美風格??傊?,從空間的視角切入,為我們充分解讀這一作品提供了助力。

      {1} 泰戈爾:《家庭與世界》,選自《泰戈爾作品全集·第四卷》(下),董有忱等譯,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文中有關(guān)該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2} 薛克翹、唐孟生、唐仁虎、姜景奎:《印度近現(xiàn)代文學》(上卷),昆侖出版社2014年版,第324頁。

      {3} 林承節(jié):《印度近現(xiàn)代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50頁。

      {4} 泰戈爾:《國家的進步》,選自《泰戈爾作品全集·第一卷》(上),董有忱等譯,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83-339頁。

      {5} 魏麗明等:《萬世的旅人泰戈爾——從濕婆、耶穌、莎士比亞到中國》,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頁。

      {6} 〔德〕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71頁。

      {7} 徐小霞:《文學的空間研究述評》,《時代文學》2010年第10期,第133-136頁。

      {8} 吳慶軍:《社會·文化·超空間——當代空間批評與文學的空間研究》,《廣西社會科學》2010年第10期,第103-107頁。

      {9} 〔法〕加斯東·巴什拉:《空間的詩學》,張逸婧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16-19頁。

      {10} 陳麗君:《英殖民統(tǒng)治時期印度婦女的教育》,《婦女研究論叢》2006年第5期,第63-66頁。

      {11} 〔法〕亨利·列斐伏爾:《空間的政治》(第二版),李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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