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月明
(常州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常州213022)
作為翻譯研究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翻譯家研究近年來得到了廣泛的關注。其中,翻譯家趙元任研究在新世紀取得了較為豐碩的研究成果。對這些研究成果進行系統(tǒng)爬梳,探尋其研究特色,明辨研究中存在的問題,有助于深化這一領域的研究。
新世紀以來,國內趙元任翻譯研究主要表現(xiàn)為趙元任翻譯思想研究與趙元任的代表譯作《阿麗思漫游奇境記》(以下簡稱《阿》)研究。
目前國內關于趙元任翻譯思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論趙元任的翻譯觀》(戎林海,2008)、《東西方文化的“合流”與“互惠”——趙元任譯學文化觀研究》(朱江,2011)、《淺議趙元任〈談人工翻譯〉對當代翻譯研究的啟示》(馮雪紅、戎林海,2011)等3篇文章,最具代表性的學者是戎林海教授。戎林海教授多年來致力于常州籍翻譯家研究。2008年和2009年,他的“趙元任翻譯思想研究”課題先后獲批常州市社會科學聯(lián)合界重點資助課題與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戎林海教授以其孜孜不倦的治學精神、深厚的學養(yǎng)為翻譯家趙元任研究開辟了新的視野。他出版了編著《趙元任翻譯研究》(2011),專著《翻譯家趙元任》(2016),發(fā)表了《論趙元任的翻譯觀》(2008)、《論文學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以趙元任譯〈阿麗思漫游奇景記〉為例》(2009)、《譯事之本:信達是魂 靈活為要——趙元任譯〈阿麗思漫游奇景記〉和〈鏡中世界〉讀后感》(2010)、《從“翻譯適應選擇論”視閾看趙元任譯〈阿麗思漫游奇景記〉》(2011)等多篇論文。其中,《論趙元任的翻譯觀》一文,從翻譯的目的與作用、翻譯的標準和翻譯的途徑與方法等幾個方面論述了趙元任先生的翻譯觀,認為“其翻譯思想屬于語言學派,既帶有明顯的現(xiàn)代語言學的特征,又深深植根于中國傳統(tǒng)翻譯思想”[1]5,立論公允,論證有力。
另外,在《東西方文化的“合流”與“互惠”——趙元任譯學文化觀研究》中,朱江討論了羅素關于人類文明發(fā)展內涵的闡述對趙元任譯學觀的影響,提出了趙元任的“合流”與“互惠”的譯學文化戰(zhàn)略觀,并指出趙譯《阿》的“意義早就超出了單純的英國兒童文學作品譯介的范疇”[2]62,是他的譯學文化觀的完美演繹。在《淺議趙元任〈談人工翻譯〉對當代翻譯研究的啟示》一文中,馮雪紅與戎林海歸納概括了趙元任對機器翻譯和人工翻譯的獨到見解——既要看到機器翻譯樂觀的發(fā)展前景,又要清楚機器翻譯眼下急需要克服的一些語義、語域、文化等方面的難題。趙元任先生的遠見卓識還在于他看到了機器翻譯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人工翻譯的工作,然而在有些方面是無法取代人工翻譯的,人工翻譯在機器翻譯不能解決的方面大有可為[3]39。
兒童文學在兒童成長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阿》這部兒童文學經典的中譯本由趙元任先生首譯。研究者以趙譯本為研究對象,對兒童文學翻譯的理論與實踐展開了多維探討。
西方譯學的功能主義目的論、操控論等翻譯理論對傳統(tǒng)翻譯的“忠實”“等值”論產生了強烈沖擊,在各種文體翻譯中得到了廣泛應用。吳文娟[4]21探討了目的論視域下的趙譯文,驗證了翻譯目的論對于兒童文學翻譯的解釋力。壽敏霞[5]47借助勒菲費爾操控理論深入挖掘社會意識形態(tài)對趙譯本的影響。
創(chuàng)造性叛逆是文學翻譯中常見的現(xiàn)象,在兒童文學翻譯中也不例外。戎林海教授系統(tǒng)地分析了趙譯本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現(xiàn)象,并對創(chuàng)造性叛逆這個學界頗具爭議的概念進行辨析,明確提出了創(chuàng)造性叛逆與翻譯實踐中那些不負責任的錯譯、濫譯與訛譯性質完全不同,創(chuàng)造性叛逆有一個內在的“度”[6]75。同時對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2種類型提出了質疑,指出只要是創(chuàng)造性叛逆,必然就是有意識的,不存在無意識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這一觀點對于理解創(chuàng)造性叛逆概念的內涵與外延有很大裨益,澄清了翻譯學界對于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模糊認識。胡波提出趙元任先生在翻譯過程中為了把卡羅爾英語原文所富有的娛樂性、藝術特色與審美追求呈現(xiàn)在中文讀者的面前,盡其可能地發(fā)揮了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7]25。
異化與歸化是翻譯過程中譯者常常采用的翻譯策略。就兒童文學的翻譯而言,王東志提出特別是在童書翻譯中,歸化是必然的選擇[8]14。雷靜則辯證地指出歸化和異化在處理具體問題時各有優(yōu)勢[9]172。
兒童文學引人入勝的原因之一便是憑借“語言的活力來沖擊或激發(fā)兒童的心理激情與快感”[10]80?!栋ⅰ分写罅窟\用了諧音、雙關、藏頭詩等手法,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力,但同時也“十倍地增加了翻譯的難度,甚至使翻譯成果頗豐的翻譯家也望而卻步”[11]56。著名語言學家陳原對趙元任先生的譯文給予了高度評價:“這部翻譯是元任先生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值得好好研究的?!盵12]不少研究者探討了《阿》中諧音、雙關等修辭手法的翻譯策略,并對《阿》譯本進行了比較及評析。
《阿》中諧音、雙關等修辭手法的巧妙運用使其產生了生動、幽默的效果,增強了作品的趣味性。其中插入的多首兒歌更增加了作品的表現(xiàn)力。郭亞星從奈達的動態(tài)對等理論視角分析了趙譯本中兒歌的翻譯,指出“譯文讀者能同原文讀者一樣從作品中得到快樂和享受”[13]138。吳楠借用關聯(lián)理論,對趙譯本的雙關語作了細致分析,一一指出其精妙之處[14]85。
趙元任的《阿》譯本面世之后即大獲成功,翻譯家楊靜遠曾給予了很高的評價:“30年代我還是個小女孩時,就讀到并迷上了趙元任先生譯的《阿麗思漫游奇境記》。語言大師趙元任把這本不好對付的童話譯得如此出神入化,使人忘記它是翻譯過來的。就《阿麗思》來說,趙譯確是一本值得后人認真研習的翻譯典籍……”[15]115戎林海教授的《譯事之本:信達是魂 靈活為要——趙元任譯〈阿麗思漫游奇景記〉和〈鏡中世界〉讀后感》“從現(xiàn)當代翻譯理論的視角,揭示趙譯《阿》的成功秘笈,展現(xiàn)其‘絕唱’式譯文的信度與魅力”[16]164。戎林海教授的另一研究成果運用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對《阿》譯本的適應與選擇作了中肯的分析,認為趙譯《阿》既對外部需求作出了適應與選擇,也對自身內部需求作出了適應與選擇,因而譯本一直深受歡迎與好評[17]92。
另有研究者從文體學、目的論、順應論等不同視角細致分析了趙譯文。周化從文體學角度討論了趙譯本的特點[18]37。靳秀瑩指出趙譯本從音韻、詞匯、句法、修辭等各個層面再現(xiàn)了原文文體風格特點[19]50。王彥支從語言順應論的角度探討了譯文中文化因素的處理策略[20]54。李剛運用斯坦納的“信賴、侵入、吸收和補償”闡釋學模式,細致考察了趙譯《阿》的闡釋過程[21]20。
作為首譯兒童文學名著《阿》的中國譯者,趙元任先生的譯者主體性得到了極大的發(fā)揮。魏丹借鑒闡釋學的理論探討了兒童文學譯者的主體性發(fā)揮,并進一步考察了譯者主體性發(fā)揮與提高兒童文學翻譯質量的關系[22]85。王書魁認為趙元任先生的《阿》譯本之所以能夠成為傳世之作,與趙元任先生發(fā)揮了他的譯者主體性[23]59有很大關系。季傳峰從語體、文化和語言3個方面系統(tǒng)闡述了趙元任在翻譯《阿》時譯者主體性的表現(xiàn)[24]76。
當前趙元任翻譯研究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但也暴露出明顯的不足,如對趙譯《阿》的研究較多,而對趙元任先生其他翻譯成果研究較少。我們認為,今后的研究應該全面布局,重點用力,一要擴大研究范圍,二要挖掘研究深度。
趙元任先生在文學翻譯、科技文章翻譯等領域都有建樹,對翻譯研究亦頗有見地,曾在《論翻譯中信、達、雅的信的幅度》一文中闡發(fā)了自己的翻譯思想,甚至曾計劃撰寫一部翻譯學專著。但由于種種原因,在有生之年未能完成自己的夙愿。目前,研究者似乎更多關注了趙元任先生作為《阿》譯者的成功光環(huán)。
關于趙元任先生的翻譯理論建樹,當前僅有戎林海、朱江與馮雪紅3位研究者進行了研究。他們把趙元任的翻譯思想置于現(xiàn)當代譯論與中西譯史的坐標系中,挖掘了其中所蘊含的譯學價值和指導意義。希望更多的研究者能夠多維度、多視角地挖掘、闡釋趙元任的翻譯思想,讓他的翻譯思想如同他的語言成就一樣,在中國乃至世界熠熠生輝。
1915年,留學康奈爾大學的趙元任與胡適、楊銓、任鴻雋等9人發(fā)起創(chuàng)建了民間學術團體中國科學社(原名科學社),并通過其社刊《科學》向國內傳播科學知識。趙元任先生是《科學》雜志的創(chuàng)辦者之一,同時他也積極撰稿,先后投稿40余篇,其中有不少科學小品文,如《海王星之發(fā)現(xiàn)》《煤煙之四害》《科學與經歷》等都是他的譯作。然而,當前趙元任先生科技文章翻譯這個研究領域竟無人涉及,不能不說是個遺憾。筆者認為,今后應對趙元任先生翻譯選材的目的、翻譯策略及譯本的影響等展開細致研究。
趙元任先生還翻譯了《阿》的姊妹篇——卡羅爾的《阿麗絲鏡中奇遇記》(以下簡稱《鏡》)及《一個女人的自傳》等文學作品。然而,研究者寥寥。張藝寧對趙元任與許季鴻的2個漢譯本進行了對比研究[25]129。戎林海教授對《鏡》進行了文本細讀。季傳峰指出趙譯本“并非是興致所至的胡譯亂譯,而是歷史文化差異、翻譯動機、文本用途等各種社會文化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26]62。筆者認為,今后還應加強除《阿》之外的文學翻譯研究。另外,對趙元任先生的翻譯觀以及他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所起的積極作用也應給予相應的重視。
綜觀《阿》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研究者無論從宏觀還是微觀的角度,理論還是實踐的層面,都對趙元任先生的《阿》譯本進行了細致深入的分析與探討,也給予了客觀、中肯的評價。五四時期,《阿》這部兒童文學譯作對于當時的兒童而言,是他們感知世界的媒介、思想啟蒙的食糧,對他們一生都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趙元任先生之所以選擇翻譯《阿》,與他的多元的知識結構,內心深處對國家、民族未來發(fā)展的焦慮,以及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關。然而趙譯《阿》所贏得的高度評價遮掩了研究者的目光,研究者忽視了對這些內容的探究。
基于此,對翻譯家趙元任的研究,還應該包括如下一些子課題:一是趙元任先生作為譯者的多元素質構成;二是趙元任先生能夠勝任這部“荒誕”的經典之作翻譯的文化資本;三是趙元任先生的《阿》譯本之所以能夠登上經典寶座的內部品格及其外部語境;四是在翻譯選目方面作為譯者的趙元任先生對翻譯場域的順應;五是趙元任先生在翻譯中如何實現(xiàn)對五四時期兒童的啟蒙與教育;等等。這些都值得研究者深度挖掘。趙元任先生的《阿》譯本誕生之后,立即就在當時的新文學界產生了巨大影響。周作人著文稱贊趙元任先生的翻譯為“絕世妙文”[27]51。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趙元任先生的譯作同時還啟發(fā)了本土作家的創(chuàng)作,甚至可以說催生了沈從文的《阿麗思中國游記》和陳伯吹的《阿麗思小姐》2部互文性仿作。當然,主人公阿麗思的形象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語境中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被譯語文化中的傳統(tǒng)詩學趣味所改造,發(fā)生了變異。翻譯與創(chuàng)作的間性問題是當前翻譯研究的熱點問題,而趙元任先生的譯文也正是我們研究翻譯與創(chuàng)作關系的絕好素材。
近10余年來,經過學者的共同努力,趙元任翻譯研究取得了可喜成績。本文回顧相關研究成果,肯定成績,指出未來研究的方向。希望通過進一步的研究,呈現(xiàn)趙元任翻譯研究全方位、多角度的立體交叉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