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靜
摘 要:文章主要介紹清華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絲繡擷英”織繡展的部分展品,依據(jù)展線對其中的重點藏品進行簡單的介紹、探源與梳理,使讀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此展覽的主要脈絡,同時對部分展品的來源、技法有更深一步的認識和了解,也為對絲繡藝術(shù)感興趣的專家學者提供更多的研究資料。
關(guān)鍵詞:刻絲;妝花緞;刺繡;無量壽尊佛刻絲佛像;佛經(jīng)經(jīng)面;清代服飾
清華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于2016年9月10日開幕,首展共推出了7大板塊,11個展覽,其中“清華藏珍”展囊括了書畫、織繡、瓷器、家具、青銅五個藝術(shù)門類。清華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館藏的書畫、織繡、陶瓷、家具絕大部分為原中央工藝美術(shù)學院的舊藏,中央工藝美術(shù)學院是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的前身,這些藏品曾作為實物資料被用于學校的日常教學及學術(shù)研究工作。
“清華藏珍”展陳列了館藏藏品460余組件,其中“絲繡擷英”共計展出織繡品151件。展覽以功用性劃分為“虔敬禮佛”“千絲異彩”“服飾風華”“日用精雅”四個章節(jié)?!膀炊Y佛”展示了37件與宗教禮佛相關(guān)的絲織品,包括36件大藏經(jīng)絲綢裱封及1件長約7米的國寶級刻絲佛像,該刻絲佛像是清代乾隆朝的內(nèi)府巨制?!扒Ыz異彩”章節(jié)展示了8幅妝花匹料,件件用料考究、圖案豐富、織造工藝精湛。清代詩人吳梅樹《望江南》有云:“孔雀妝花云錦爛,冰蠶吐鳳霧綃空?!边@首詩為我們呈現(xiàn)了妝花云錦之美,明清時期朝廷專設(shè)江寧織造局織造云錦以供宮廷之需。“服飾風華”則展示了62件服飾及附飾類藏品,包括10件官補、8件肚兜、25件服裝、14件挽袖、3幅彩帨及2幅馬面。“日用精雅”展示了44件實用及裝飾性織繡品,如荷包、扇套、帕袋、眼鏡盒、鑰匙套、名片夾、剪刀套及鏡芯、條幅、帳沿、團花……這些織繡品無不反映出古人的審美及品位,印證了織繡與人的密切關(guān)系。
《無量壽尊佛》刻絲佛像(圖1),長695厘米,寬345厘米,幅面闊大,氣勢恢弘,工藝精湛,所用色彩多至百種以上,堪稱刻絲藝術(shù)的登峰造極之作。此佛像制作于清乾隆年間,為祝壽圖、作供奉之用,當年應被存于某個皇室園林的廟堂之中,后因戰(zhàn)火紛亂而不幸流失海外。關(guān)于此佛像為何會存于清華大學,筆者在一篇關(guān)于《清華大學藝術(shù)史研究探源》的論文中尋得一絲蹤跡,文中提到:“社會學系吳澤霖教授委托京城振德興、劉仁政從紐約代購‘乾隆御用大織造佛像兩幅?!盵1]文中提到的兩幅回購織造佛像,其中一幅便是正在展出的“無量壽尊佛”刻絲佛像,而另外一幅則于20世紀50年代末從清華大學調(diào)撥給了中國歷史博物館(即中國國家博物館)。
《無量壽尊佛》刻絲佛軸的構(gòu)圖自上而下分為五層:第一層為日月高照,上織“無量壽尊佛”五字,右邊的太陽中金雞啼鳴,左邊的月亮里玉兔搗藥,中間可見一朵蝙蝠狀的祥云;第二層為天宮伎樂,兩組各四位飛天仙人,她們手捧供果、腳蹬祥云、神態(tài)各異,姿態(tài)曼妙地遨游于天際中;第三層為主體的三世佛,正中為主尊釋迦牟尼佛和脅侍的迦葉、阿難兩尊者,左為代表過去世的燃燈佛,右為代表未來世的彌勒佛;第四層為十八羅漢和四大天王,左邊一組為北方多聞天王和西方廣目天王,右邊一組為南方增長天王和東方持國天王;第五層為祥云普照。上有“乾隆御覽之寶”朱文方印,中有“乾”“隆”連珠朱文印,另有“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乾隆鑒賞”“秘殿珠林”諸印。在18名神態(tài)各異的羅漢中恭立一位神態(tài)嚴肅、身著紅袍、頭戴斗笠之人,此人便是乾隆帝。在皇家所奉的佛畫中,但凡有此種身著俗裝的人物形象必為皇帝本人或其直系親屬。這種做法并不鮮見,據(jù)史料記載,乾隆常將自己的形象融入寺廟的眾神靈中,或出現(xiàn)在雕像中,或繪于壁畫間。例如,奉于萬法歸一殿的金絲刺繡《無量壽尊佛》祝壽圖中便出現(xiàn)兩位身著俗裝的人物形象,婦人在左、男子在右。按宮廷禮制的左為上、右為下排位順序,可推斷這兩位便是乾隆帝及其母后鈕祜祿氏[2]。
從資料搜索不難發(fā)現(xiàn),清華所藏的這幅《無量壽尊佛》刻絲佛像雖罕見,卻非孤品。在法國楓丹白露宮的中國館里便有三幅從圓明園掠走的刻絲佛像。但因文化差異等原因,館方并不知這三幅刻絲佛像當時擺放在圓明園的哪座建筑中,又是如何陳列的,便仿照西方宗教式天頂畫的樣式將它們懸掛在了室內(nèi)的天花板上,覆蓋了整個內(nèi)室的天花板?!鞍惭b大吊燈時被洞穿了一個大孔,造成永久傷害,不僅如此,天花板漏水,污水從吊燈掛鉤處流出,在刻絲佛像上留下大片污漬?!盵3]如此這般對待我國瑰寶,實在令人痛心。楓丹白露中國館的這三幅佛像刻絲與清華大學所藏的佛像刻絲構(gòu)圖幾乎完全一樣,但底色與邊框卻略有不同。清華所藏的刻絲佛像為藍地鑲邊,紋飾為寶相花,而楓丹白露宮的刻絲佛像卻為絳色地回紋邊。再經(jīng)過進一步的探查,發(fā)現(xiàn)清代的皇家園林頤和園也藏有一幅類似的佛像刻絲,并于2011年9月20日在“仁和萬壽——乾隆誕辰三百年頤和園珍寶展”上一露真容。其構(gòu)圖與清華所藏的人物造型有微妙差異,色彩配置也有所出入,且邊框為回紋。
這幾幅佛像均采用刻絲技法織造而成。刻絲也稱“緙絲”,遵循“通經(jīng)斷緯、生經(jīng)熟緯、白經(jīng)彩緯、細經(jīng)粗緯、直經(jīng)曲緯”的方法織造。待織物完成后,兩面如一;承空觀之,如雕鏤之像。有“奪丹青之妙,分翰墨之長”的美譽,深得歷代帝王貴胄的喜愛。宋徽宗趙佶便曾于《刻絲花鳥圖軸》上墨書題詩曰:“雀踏花枝出素紈,曾聞人說刻絲難。要知應是宣和物,莫作尋常黹繡看?!保▓D2)
唐朝、北宋年間的刻絲作品多用作書畫包首及佛經(jīng)經(jīng)面,自南宋起開始不拘泥于裝飾品范疇,轉(zhuǎn)而走向了更為純粹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路,其作多摹刻名人書畫,配色豐富、風格細膩、獨具一格。此時期代表名家有朱克柔、沈子蕃、吳煦等。元人作刻絲喜用金彩,故富貴之感尤盛前朝。但也因其耗時耗力,非經(jīng)年累月難成一作,故而在明代初期曾被一度禁止。明人張習志在朱克柔的刻絲《牡丹》便有題贊曰:“……我圣祖見其似作淫巧,始禁之,而人間乃為罕物矣?!鼻宕探z藝術(shù)迎來了第二個發(fā)展高峰,出現(xiàn)了刻絲加繪、刻絲加繡、雙面刻絲等新品種,且在數(shù)量上和品類上大大超越前朝,以乾隆朝為盛,其作精美無比。而嘉靖、道光之后,則日漸衰落。
清宮造辦處的檔案記錄:“乾隆十七年十二月初五日交緙絲無量壽佛一軸,傳旨南邊從前緙做過佛像三軸,著將此佛像發(fā)與南邊照樣緙做二軸送來,欽此。于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蘇州造緙絲佛一軸送至京,進呈迄?!盵4]因清宮織染局無法織就如此體量的刻絲巨作,故定是發(fā)往江南三織造織就而成,此條檔案記錄或可成為其來源線索之一。對無量壽佛的信仰是清代宮廷佛教信仰之一,乾隆朝尤盛?!稓J定大清會典》有記載:“每月二十七、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以三十四人在中正殿唪無量壽佛經(jīng),皇太后萬壽圣節(jié),以三十六人在中正殿唪無量壽經(jīng)十日,皇帝萬壽圣節(jié)以三十六人在中正殿唪無量壽佛經(jīng)十日?!睂m中供奉無量壽佛多以九幅為一組,常裱成一堂,大軸供奉。以九為單位,諧“久”之音,寓意“(世壽)(國運)長久”[5]。此幅《無量壽尊佛》刻絲佛像曾得見天子之真顏,還歷經(jīng)歲月的洗禮,飽受戰(zhàn)火的紛擾,也不知輾轉(zhuǎn)漂泊了多少個日夜,才能重回故土之上,后至此清華藏織繡展覽開幕才得與公眾一見。
除了此幅佛像外,第一章節(jié)還展示了36幅大藏經(jīng)裱封,俗稱“經(jīng)皮子”。其年代多為明代,也有2幅為清代裱封。其中6面屬錦、13面屬緞、12面屬羅、5面屬紗。這些“經(jīng)皮子”均制作精良,因為“發(fā)自對佛祖的虔誠,本于官府造作的奢華,經(jīng)冊每以舊存和新作的錦緞等上品絲綢裝裱”[6]。圖3中的此幅清康熙黃地團龍萬壽無極抹梭織錦經(jīng)面無疑也是皇宮所用之物,經(jīng)面的主體色調(diào)為正黃色,長24.5厘米,寬16厘米。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黃色乃為統(tǒng)治者的專屬之色,故古人以黃色為尊。然而最初據(jù)《禮記·月令》所載:“天子,著青衣?!敝燎爻?,因受陰陽五行之說的影響,以水、火、木、金、土與黑、赤、青、白、黃相配“五德”,由于周朝“色尚赤”,故而秦人尚黑,取以水德克火德,以黑勝白之意。漢承秦后,當為土德。因土德勝水德,故服色尚黃。自此之后,黃色逐漸成為統(tǒng)治階層的象征。據(jù)宋人王楙的《野客叢書》卷八《禁用黃》所云:“自唐高祖武德初,用隋制,天子常服黃袍,遂禁土庶不得服,而服黃有禁自此始。”到明代,黃色已成為皇帝的專屬之色,除皇帝外,其他人均不可以黃色為服?!肚迨犯濉酚休d:“龍袍,色用明黃。領(lǐng)、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龍九?!背适褂昧嘶实鄣膶S蒙猓渲黧w紋飾也印證了它的尊貴。此經(jīng)面的主體紋飾為“正龍紋”,也稱“坐龍紋”,屬龍紋中最為尊貴的一種。依清代禮制,這種紋飾是皇權(quán)的象征,常被用在清帝王的“御用品”上,故此幅清康熙黃地團龍萬壽無極抹梭織錦經(jīng)面也應為御用之品。經(jīng)面以萬字曲水紋為底,主體紋飾彩織正龍紋,以纏枝花紋飾環(huán)繞正龍紋,其間又織一壽字,并以方圓為組合連接所織之圖。圓中有正龍騰飛環(huán)繞于天際,方中有如意蓮花綻放于曲水之地,當取“天圓地方”之意。這幅經(jīng)面的紋飾及配色均給人一種神圣、尊貴、威嚴不可侵之感。查找底賬得知此幅經(jīng)面乃為沈從文先生所贈。
第二章節(jié)所示之物均為妝花緞匹料,共計8幅,其中2幅為清代的,5幅民國時期的,1幅為現(xiàn)代的。據(jù)《中國文物大辭典》所載:“‘妝花是南京云錦比較復雜的工藝,指用各種彩色緯線在織物上以挖梭的方法織成花紋?!畩y花緞則是在緞地上以挖梭等妝彩技法織出花紋,是最具代表性的提花絲織品?!盵7]清代江南地區(qū)設(shè)有三織造管理織錦的生產(chǎn):江寧織造,蘇州織造,杭州織造。江寧便是指如今的南京,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就任江寧織造長達20年。織造云錦的機器為大花樓木織機,每次在織造時需要兩個工人同時配合,提花工在上,織工在下,兩人一起協(xié)作織造一天可織出約5厘米的云錦。“如要織造一幅78厘米寬的錦緞,在它的織面上就有1.4萬根絲線?!盵8]圖4中的白地織金鳳穿牡丹妝花緞,幅寬78厘米,通緯是由白色絲線與片金線構(gòu)成,以片金做“金絞邊”,將所有圖案輪廓勾勒完成。同時在緯向上安置了8種色絲,交替織出各色紋樣,主體紋飾鳳凰的身軀與翅膀均可見圓金線顯花。此種做法吸收了“兩色金”的工藝特點,極為復雜精致。鳳凰牡丹紋樣可謂是官方與民間都喜用的代表性紋飾之一。鳳為百鳥之王,象征福瑞;牡丹為花中皇后,兆示富貴。鳳穿牡丹紋飾則被視作一種生殖崇拜,因鳳為雄性且為王、牡丹乃雌性且為后,故而暗指陰陽結(jié)合,寓示著人們對生育的希冀,常被用于婚嫁之物上。而現(xiàn)今鳳與牡丹的組合已成為一種屢見不鮮的組合,各自所含的寓意已被弱化,被統(tǒng)一視作富貴、美好實物的象征。此幅妝花緞的匹頭上織有“江南織造臣七十四”字樣,光緒三十年(1904)江寧織造奉旨裁撤,故可知此為光緒三十年之前的產(chǎn)物。
在第三章節(jié)“服飾風華”的展線上,最先看到的便是官補類的藏品。明清時期以補子標識官員的尊卑。其圖案或織或繡,出現(xiàn)在官服的前胸和后背。官吏服飾制度的確立可追溯至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明太祖朱元璋曾下令制定了一系列官吏服飾制度,最終形成文官一品至九品、武官一品至九品的補子定式。而清朝的補服制度的確立則是在乾隆二十八年(1763)。依據(jù)清宮典籍《欽定大清會典》《皇朝禮器圖示》可知,清代文官一品至九品的補子紋樣: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鷴,六品鷺鷥,七品鸂鶒,八品鵪鶉,九品練鵲。武官一品至九品的補子紋樣:一品麒麟,二品獅,三品豹,四品虎,五品熊,六品彪,七品、八品犀牛,九品海馬。都御史、副都御史、監(jiān)察御史、按察使及道員的補服繡獬豸。這次展出的官補類藏品年代均為清代,且為一整套完整的文官官補。這套文官補子多為背補,工藝技法多樣,既有刻絲也有彩繡,繡法豐富,綴珠繡、盤金繡、打籽繡、戧針繡、平繡等均有涉及。圖5中的這幅藍緞地平針繡仙鶴補子為清代一品文官的背補,長32.5厘米,寬33厘米。前胸的補子中間開縫以適應對襟朝服;背后為一整塊,不開縫。此補服的仙鶴采用“珠繡”,也稱“綴珠繡”,所用的珠子為珍珠。這種顆粒大小相近的珠子打孔成功率較低,十個或可成一粒,可見其頗費功夫。打孔完畢后再用絲線挨個縫綴于仙鶴的羽翼處,使仙鶴的表現(xiàn)力更加飽滿絢麗(圖6)。仙鶴的四周還裝飾有壽桃樹、如意連云、五蝠、紅日、綠松、花卉、雜寶、海水江崖等紋飾。整體觀之,此補繡工精致、配色豐富、層次多樣、寓意吉利,為同類展品中的佳作。從不可逾越的補服制度即可感受到古代森嚴的等級制度與尊卑意識。
除補子外,此章節(jié)還展示了8幅肚兜類藏品。此類藏品較為民間且相對私密,既不同于皇家御用之物的豪華富麗,也不比官員補子的等級有序及精工細作。雖大多數(shù)技法較為簡約,色彩艷麗,但其紋飾內(nèi)容活潑生動、豐富多樣,不僅緊貼生活,還充滿古人對各種美好事物的期盼的之情。肚兜的主體紋飾多為“五子奪魁”“蝶戀花”“庭院人物”“獅子滾繡球”“丹鳳朝陽”“蓮年有余”“虎鎮(zhèn)五毒”“榴開百子”等。像這幅青緞地平針繡虎鎮(zhèn)五毒兜肚(圖7)便是舊時端午節(jié)為兒童所制的“五毒”兜肚,以避瘟病。此兜肚長59厘米,寬51.5厘米,大部分為平針繡,右側(cè)山石用擻和針(也稱“長短針”)來表現(xiàn)石紋變化。老虎形象極為精彩,神情威猛嚴厲,爪下按壓赤蛇,雙目圓睜,怒視蛤蟆,被視者正欲逃脫,且步履蹣跚,生動有趣地表達了以正除邪的主題。
展出的服裝類藏品以女服居多,展示出古人的時尚審美潮流。如嘉慶年間衣飾鑲邊漸多,至咸豐、同治年間,婦女的服飾一道道地加鑲,當時有“十八鑲”的稱呼。如這件天藍緞地大鑲邊琵琶襟坎肩(圖8)的鑲邊大體分三層:中間一層為主體,是青緞地搶針繡花蝶圖案,設(shè)有玉蘭、辛夷、海棠、牡丹等諸多花卉,花間點綴飛舞的彩蝶,風格寫實,生動精美;里面一層是白地絲織花卉紋花邊;最外面一層是織金花卉紋庫錦裁邊。這三層鑲邊共同完成了這件坎肩的全部裝飾。它的款式便是清代咸豐、同治以近的流行時尚。當時江蘇官署的《訓俗條》中曾有這樣的記載:“而鑲滾之費更甚,有所謂白旗邊、金白鬼子欄桿、牡丹帶、盤金間繡等名色,一衫一裙,本身綢價有定;鑲滾之外,不啻加倍,且衣身居十之六,鑲條居十之四,一衣僅有六分綾綢?!贝思媒罂布缯沁@種時尚的實物證明。
清代的氅衣為已婚婦女的服飾,直身,右衽,左右開裾至腋下,開裾端處飾有如意云頭。袖口處通常會綴接袖頭,袖頭上還會再接上花邊,如若袖頭磨臟還可作更換。此次展覽共展示了3件清代的氅衣,均做工精美、優(yōu)雅華麗。其中一件紅紗地戳紗金玉滿堂女氅衣(圖9),身長139厘米,兩袖通長127厘米,袖寬17厘米,下擺寬73厘米。通身以紅羅為底料,用一絲串繡出金魚、蓮花,“金魚”與“金玉”諧音,故名“金玉滿堂”。一絲串是漢族傳統(tǒng)刺繡的針法之一,屬蘇繡紗繡中的一種,也稱斜一絲。以素紗為底,按紗格經(jīng)緯點斜繡,每點一針,集聚繡成。服飾款型為圓立領(lǐng),帶領(lǐng)托,右衽,四紐襻。中接袖連接花袖,再接挽袖,兩側(cè)大開裾至腋下。邊飾厚重,分三層:最里面一層是白地絲織花邊;最外面是萬花陣織金錦包邊;中間一層最重要,是在青紗地上以一絲串針法繡出金魚、蓮花,與正身紋樣相呼應。此衣色澤配置與紋飾布局風格統(tǒng)一,皆顯喜慶熱烈而不失凝重端莊。
清代李斗《揚州畫舫錄》載:“女衫以二尺八寸為長,袖廣尺二,外護袖以錦繡鑲之?!边@說的便是挽袖,它是清代女裝的接袖部分,穿戴時翻轉(zhuǎn)在外。因飾于袖緣,故構(gòu)圖常取二方連續(xù)。工藝以彩織、刺繡居多,題材豐富。尤其在山水題材的挽袖上,遠山近景頗具畫韻,千絲百彩又添風姿,別具風神。例如,此次展覽中的一對灰緞地彩繡山水人物挽袖(圖10),長52厘米,寬9.5厘米,題材、繡法相同,構(gòu)圖略異。用黑線勾勒幅邊,頗有畫韻。全幅以迂回曲折的山徑串起亭臺、樹木、人物、舟船、山石等,山巒起伏,水面揚波,林木蔥郁,鳥鳴深澗,亭臺樓閣布列其間,構(gòu)圖疏密得當,充滿節(jié)奏與韻律。遠處白云繚繞,近處人物或徐行、或賞景、或泛舟,一派悠然自得。繡線極細,約為普通繡線的一半,依表現(xiàn)對象而變換繡法和色彩。繡法豐富多樣,設(shè)色濃淡相宜,意境清雅脫俗,設(shè)計制作俱佳。
在《中華歷代服飾藝術(shù)》一書中對馬面裙定義為:“前面有平幅裙門,后腰有平幅裙背,兩側(cè)有褶。裙門、裙背加紋飾。上有裙腰和系帶?!弊畹湫偷鸟R面裙流行于清代。馬面即裙門,通常在裙裝正面與背面各裝一幅,用以修飾形體,點綴裙裳。多以刺繡工藝進行裝飾,針法多樣,平針、打籽、戧針、盤金多有使用。其中三藍繡以其典雅的色彩、獨特的韻味深得人們的喜愛,此次展出的鏤空地三藍打籽繡八仙過海馬面(圖11)即用三藍繡法繡制而成。三藍繡是受青花瓷器影響而產(chǎn)生的刺繡針法,采用多種深淺不同而色相統(tǒng)一的繡線做成。因其色調(diào)和諧、針法一致而呈現(xiàn)出淡雅清麗的風范,從而深得大眾喜愛,被廣泛用于刺繡服飾和日用品之中。針法則使用打籽繡。打籽繡是指用絲線結(jié)成一個個極其細小的線疙瘩,鋪展在繡面上。好的打籽繡打出的籽大小一致、排列均勻、密不透底。此作打籽緊實,乃為佳作。它的主體紋樣為繡球花,古時稱此花為“八仙花”,其背面盛開一株海棠,合稱“八仙過海”。此作色澤淡雅,繡工精良,頗得淳樸渾厚、古香古色之韻。
用于日用及裝飾的織繡品都在第四章節(jié)“日用精雅”中,像扇套、剪刀套、帕袋、眼鏡盒、荷包等。它們都是與日常生活緊密聯(lián)系的,可以呈現(xiàn)出古人的審美品位。同時也展出了一些條幅、鏡芯等實用裝飾品,它們亦可映襯出古人的精神意蘊。
扇子自古便是文人騷客的最愛,那扇套自然也是雅士們的隨身之物,往往被懸掛于腰帶之上,頗顯品位。雖物件不大,卻甚為講究,極具趣味。因使用人群的關(guān)系,故與民俗常見的“瓜瓞綿綿”“榴開百子”“連年有余”紋飾有所不同。扇套的紋飾多數(shù)展示出文人的喜好與期許,如這次展出的扇套紋飾有“高山流水”“教五子”“歲寒三友”等。彩緞地盤金鋪絨繡高山流水扇袋(圖12),長33.2厘米,寬6.2厘米。其正反兩面都是古琴造型,頗為別致。正面用藍緞、白緞、黃緞一同拼接而成,呈琴形,設(shè)七根短弦,弦下安七條白穗,背面設(shè)七根長弦,安兩條藍穗,并用平針繡繡有“古琴”“高山流水”字樣。正面的紅日、背面的花卉均為鋪絨繡。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故此古琴形的扇袋象征著對知音的贊譽,想來此扇袋或是摯友所饋贈的禮物。
鏡簾也稱“鏡衣”,作用不僅僅是保護鏡子,更重要的是遮掩鏡面。古代民間以鏡寓“凈”,制鏡衣以護持。粉綢地三藍打子繡漁樵耕讀鏡簾(圖13),長42.5厘米,寬36厘米。紋樣大都用三藍打子繡繡制而成,再用盤金繡圈界紋樣輪廓。自上而下的人物為田邊騎牛吹笛的牧童、亭中展卷讀書的書生、端坐巖石垂釣的老翁、橋頭擔柴而歸的樵夫。這四人分別象征“漁樵耕讀”,代表了農(nóng)耕社會的四業(yè),反映了傳統(tǒng)的隱逸思想。
此次“絲繡擷英”清華藏珍織繡所展示的絲織品門類多樣,既有觀賞性的織繡品,也有實用性的織繡品(圖14)。這些展品印證了織繡與人的密切關(guān)系,折射出古人的審美創(chuàng)造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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