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吉星
(四川師范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68;泰州學院 江蘇 泰州 225300)
“正變”批評是古代詩歌批評的重要原則。“正變”批評主要通過論述詩歌的產生時代、詩歌創(chuàng)作技法、詩歌的發(fā)展史觀、詩歌創(chuàng)作主體的身份、詩歌的體裁、詩歌的流派歸屬等,來辨析詩歌的正體與變體,從而為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批評與接受提供某種價值尺度。先秦兩漢詩歌正變批評主要以倫理批評為主,而魏晉南北朝時期詩歌正變批評則呈現向審美轉化的傾向,這種轉向具體體現在三方面:一在詩歌形態(tài)方面,改變以往以四言詩為正的觀念,開始肯定五言詩的創(chuàng)作;二在詩歌本質方面,從言志轉向緣情;三在詩歌語言上,由推崇實用轉為主張綺靡,加強了對詩歌形式美的研究和實踐;四在詩歌發(fā)展觀念上,由崇正轉向崇變。導致審美轉化的主要原因是儒家經學思想的式微;玄學、儒家思想興盛,從而導致了審美意識的自覺。
一
魏晉南北朝的“正變”批評呈現出審美化傾向,其表現之一即體現在對詩歌形態(tài)的認識上。先秦兩漢時期是古代詩體變化的重要時期,兩言、三言、四言、五言、六言、雜言、騷體詩等詩歌形態(tài)都出現了。四言詩在先秦兩漢時期被認為是“正體”,其原因:一是由于其詩體本身特征使然,即四言詩在章法結構上講究反復詠嘆、回環(huán)復沓,在用語上則是文辭從容、含蓄典雅等。葉嘉瑩先生就指出了一點,她在《中國詩體之演進》中說“一句中字數若少于四字,其音節(jié)則不免會勁直迫促,不像四言那樣有從容頓挫的韻致。”[1](P1)二是因為四言是《詩經》的語言形式,《詩經》又是儒家經典,宗經意識也導致了先秦兩漢時期“以四言為正”。正因為以上原因,四言詩常被漢代士人用作諷諫頌美、宣揚道德教化的詩體。如西漢時期四皓的《紫芝歌》、《采芝操》,韋孟《諷諫詩》、《在鄒詩》,韋玄成《自劾詩》、《戒子孫詩》以及司馬相如的《封禪頌》、焦延壽《焦氏易林》中的四言韻語等;東漢班固的《明堂詩》、《辟雍詩》、《靈臺詩》,東平王劉蒼的《武德舞歌詩》,傅毅的《迪志詩》,劉珍《贊賈逵詩》,朱穆《與劉伯宗絕交詩》,桓麟《答客詩》及客之《客示桓麟詩》等詩作,都采用了四言詩體,這些詩作內容是儒家政治倫理教化思想的反映,或祭祀神靈,或歌頌祥瑞,或自勉答贈,或程述圣德,總之離“雅正”不遠。
不僅先秦兩漢時期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以四言詩為“正體”,而且在詩學觀念上也以四言為正。漢代的《毛詩序》和《詩譜序》就提出了“風雅正變”說?!帮L雅正變”說基于詩教目的,以時代盛衰和美刺來劃分“詩三百”,將《詩經》中產生于盛世的頌美之稱為“正”詩,并將“正”詩視為“正經”。受漢代詩歌正變觀的影響,漢代四言詩的寫作呈現程序化傾向,以頌美和說教為主,詩歌藝術性較弱。如《郊祀歌》和《安世房中歌》等都是廟堂頌歌或祭祀的樂歌??傊难栽娫跐h代已經開始僵化,所謂“四言在漢,漸呈沒泊”,到南朝時則迅速衰落下去。其衰落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它不能滿足人們抒情的需要了。明代郎瑛在《七修類稿》卷二十中就指出了這一點,他認為“世道日降,文句難古,茍非辭意深融,性情流出,安能至哉?”而漢末時五言詩已經產生并開始運用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盡管五言詩體源自民間樂府,但它甚少教化色彩,也更能反映廣闊的社會生活內容,更能表現更復雜的情感,故在創(chuàng)作中以不可遏制之勢蓬勃發(fā)展,如《文心雕龍·明詩》言:“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鼻页霈F了“自五言興,而四言遂少”的局面[2](P2),五言詩也最終成為詩壇的主流。
第一,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些文論家在評價五言詩時,已認識到五言詩的長處,認為五言詩是新的發(fā)展趨勢,紛紛給予積極評價。鐘嶸是南朝杰出文學批評家,他在《詩品》中充分肯定了五言這種形式,也突破了那種認為五言為“流調”,四言為“正宗”的保守觀念。鐘嶸高度評價了五言詩,其《詩品序》言:“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于流俗。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耶!”鐘嶸認為五言詩的描寫景物生動形象,又富有情感,是所有詩作中最富有詩味的。鐘嶸還把五言詩盛行原因歸結為有滋味,并對“淡乎寡味”的四言詩進行了批評,體現了魏晉南北朝的正變批評審美化的轉向。蕭子顯的觀點與鐘嶸有共通之處,他認為“五言之制,獨秀眾品。習玩為理,事久則讀,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盵3]蕭子顯強調文學的變革性,認為體裁應該推陳出新。劉勰雖也因為五言為流調,但他能從審美的角度來研究五言詩,提出“清麗”的標準,這與漢儒的角度是不同,所以羅宗強先生認為劉勰“是非常大膽的提法?!盵4](P300)他能從審美的角度來評價五言詩,已有以“五言詩”為正體的意味了。
第二,在詩歌本質上從“詩言志”向“詩緣情”轉變?!霸娧灾尽笔加谙惹兀徽J為是詩學的“開山綱領”,后世儒者假托的《尚書·堯典》中“詩言志”,就是出于此類典型提法,其中的“志”雖然也有情感的成分,但基本指人的志向、理想和政治態(tài)度。如《左傳·襄公二十七年》中趙孟請鄭國七子賦詩時說:“武亦觀七子之志”,就是要看他們的政治態(tài)度。而孔子論詩的“溫柔敦厚”說,荀子闡明詩是“圣道之歸”的觀點,都是“詩言志”的具體呈現,其目的就是強化詩歌的倫理教化作用。朱自清先生在《詩言志辨》中明確指出了這一點,他說“這種志,這種懷抱是與‘禮’分不開的,也就是與政治、教化分不開的。”[5](P9)。漢代詩論繼承了先秦論詩“詩言志”的傳統(tǒng),將詩歌與政治抱負、社會功用等聯系起來,認為詩歌是經學的附庸。漢武帝“獨尊儒術”后,強調以詩為教的“詩言志”更成為論詩的主流,也被認為是正統(tǒng)詩學觀念。而“詩緣情”則是在魏晉時期出現的有關詩歌本質的另一重要命題。陸機的“詩緣情而綺靡”是這一觀念的濫觴。雖然“詩言志”的“志”中也有情感因素,但陸機的“詩緣情”之情是詩人個體的審美情感,而非“止乎禮義”之情,強調詩歌的抒情不受“止乎禮義”束縛的巨大作用,成為與“詩言志”相對立的觀點。其后鐘嶸所論述的“搖蕩性情,形諸舞詠”主張表現內心的真實情感;而蕭綱所謂的“立身先須謹慎,文章且須放蕩”,更是強調寫作時可放縱自己的情感,這與儒家傳統(tǒng)詩學所主張的“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觀點不同的。魏晉南北朝還有很多文論家都強調詩歌的根基是人的感情,如摯虞的“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沈約的“以情緯文”,劉勰的“為情而造文”等,“詩緣情”成為該時期對詩歌本質的普遍認識,用朱自清先生話來說,是“用了一個新的尺度”也開創(chuàng)一代之風氣,也說明了時人對詩歌本質的新認識。
第三,在詩歌語言形式上,魏晉南北朝詩歌“正變”批評以綺靡為正,而先秦兩漢文論則以實用為正,從而加深了魏晉南北朝的“正變”批評審美化特征。詩歌是一門語言藝術。以孔子為代表的先秦儒家注重語言的實用功能,主張“辭達而已矣”(論語·衛(wèi)靈公),“辭達”即透徹地表達出思想?;谶@樣的實用態(tài)度,孔子不提倡采用華麗文采,認為“巧言亂德”、“巧言令色鮮以仁”(論語·衛(wèi)靈公)。孔子雖然也主張“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但文采其實只是一種手段,是為實用服務的。漢代詩歌語言批評大體沿襲了先秦立場。如西漢揚雄、班固都曾批評漢大賦淫靡華麗的文風;東漢王充更主張語言的質樸與直露,反對“徒調筆弄墨為美麗之觀”,強調文章為“勸善懲惡”而作,突出文章的實用性。與先秦兩漢不同,魏晉南北朝詩論則以語言華麗為正,體現在文學語言的審美訴求。比如曹丕在《典論·論文》提出“詩賦欲麗”,陸機《文賦》中提出“詩緣情而綺靡”,綺靡就是指詩歌語言美麗。而《文心雕龍》中幾乎每篇都能見到文、采等字眼,并著有《麗辭》專篇來論述文采。此外,沈約、蕭綱、蕭統(tǒng)、蕭子顯等人都從各方面探討了詩歌綺靡語言的重要性,足見魏晉南北朝時期普遍存在著對美麗辭藻追求的傾向,也含有以綺靡為正的意味。
第四,在詩歌發(fā)展觀念上由崇古、崇正轉向崇變,這也體現了魏晉南北朝正變批評的審美特征。崇古、崇正是先秦兩漢詩歌“正變”批評的重要內容。先秦很多文論家都強調以古人的作品為“正”,認為愈是古代的愈雅正,愈今則愈卑俗。比如孔子一心向往“三代”,他的最高理想就是恢復“周禮”。其崇古思想表現在詩論上,即推崇韶武之類的古樂,排斥當下流行的鄭衛(wèi)之聲。兩漢時期“風雅正變”說則基于政治的治亂、時代的盛衰來劃分詩歌的正變,以治世之詩為“正”;以亂世、衰世之詩為“變”。鄭玄在《詩譜序》中推崇《周南》、《召南》、《鹿鳴》等周朝早起的詩歌作品,而對周懿王、周哀公時期的周朝晚期的作品則認為是“變風”、“變雅”,具有鮮明的崇正斥變的傾向。與先秦兩漢崇古崇正的正變批評觀不同,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社會風氣追求新變,重獨創(chuàng)、重新奇也成為了該時期正變批評的主流。相當多的文學批評家認為今勝于昔。如曹丕就批評“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陸機也主張“謝朝華于已披,啟夕秀于未振”?!俺缱儭币渤蔀樵姼璋l(fā)展觀念的核心內容。蕭子顯主張“若無新變,不能代雄”;蕭統(tǒng)認為一代有一代的文學,強調文學要“隨時變改”。在《詩品》中,鐘嶸也提到了“變”。鐘嶸認為南朝詩人任昉的詩歌為“文亦遒變”,是《詩品》中唯一擢舉為中品的詩人。蕭綱反對當時以復古為主旨的“京師文體”。他認為作文應該貴變化,重創(chuàng)造,“若以今文為是,則古文為非,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保簳も准缥醾鳎﹦③倪€專門著有《通變》一篇,主張文章應“隨時而變”。在這種崇變的風氣下,這時期的詩歌體裁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出現了合理地運用詩歌的音節(jié),追求和諧流暢的音韻美的永明體,也出現了“彌尚麗靡”與“轉拘聲韻”的宮體詩。
二
導致魏晉南北朝詩歌“正變”批評理論審美化轉向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現實與哲學思想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其一,在社會現實上,東漢末年發(fā)生了“黨錮之禍”、黃巾起義等嚴重的社會動蕩事件,這些事件動搖了政治權威,也動搖了儒家思想權威。而魏晉到南北朝時期,王朝更迭不斷,政治斗爭異常殘酷,社會上層爭權奪利。其二,在哲學思想上,該時期是“中國周秦諸子以后第二度的哲學時代”[6](P177)“漢代以來的維護國家典章制度、倫理道德和意識形態(tài)指導思想理論基礎的載體的經學被冷落了。”[7](P9)該時期哲學思想表現為儒學的“式微”和玄學、佛學的興盛。玄學與佛教思想作為這一時期重要的理論形態(tài),指導人們以新的觀念重新思考人生自然,這既開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促進了人的覺醒與文學的自覺;同時也促成了“正變”批評的審美傾向形成。
以玄學對魏晉南北朝“正變”批評的影響為例。魏晉南北朝“正變”批評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緣情。而“性情說”是魏晉玄學的重要內容,不少玄學家都提及“性情說”,如王弼的“性其情”、嵇康的“任其情”、向秀的“稱情自然”等,他們強調追求內在人格、性情的超越和自由,不注重仁義道德、外在事功與社會群體秩序等,個體的自我意識增強了。這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論審美化轉向有重要影響,如在玄學性情論的影響下,這一時期個體的情感空前豐富、自由、活躍,悲情、艷情、閑情等成為情感表現的主要內容,取代了以群體利益作為出發(fā)點的頌、贊、美、刺之情,并產生了眾多“以緣情為勛績”的文學作品,如陶淵明就寫了被批評為“白璧微瑕”的《閑情賦》,還導致了文學緣情觀念的興起。如鐘嶸就認為詩的本質與作用是“搖蕩性情,形諸舞詠”;劉勰的《文心雕龍》也強調:“情者,文之經”。
又以佛教對魏晉南北朝“正變”批評的影響為例。該時期正變批評的重要內容是崇變,這又與佛家的傳播與興起有關。清人劉熙載說:“文章蹊徑好尚,自《莊》《列》出而一變,佛書入中國又一變。”佛學在中國的傳播為中國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產生了一些新的佛教觀念如“悟性”、“求新”、“遣蕩”等。這從哲學的角度開闊了人們的思維想象空間,使得當時士人群體中逐漸形成“每至新異,悕仰奇聞”[8](P271)的心態(tài)。范泰曾在書中描述了當時求新的風氣:“外國風俗,還自不同……有聞輒變,譬之于射,后破奪先?!盵9](P139)正如高文強先生所指出的“面對文化新潮的大量涌入,士人在接受過程中所表現出的“有聞輒變”、“后破奪先”態(tài)度,正是趨新求變文化心態(tài)的具體體現?!罢窃谶@一趨新求變的文化大背景下,文學也開始了新變的探索歷程,并最終推動了文學觀念的發(fā)展與嬗變?!盵10]比如梁簡文帝《率爾成詠》:“約黃出意巧,纏弦用法新?!笔捵语@《南齊書》就認為文學“若無新變,不能代雄?!闭J為只有“新”才能揚名于世,而蕭綱更是旗幟鮮明地主張作文應該貴變化,其曰“若以今文為是,則古文為非,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盵11]在求新求變的思潮影響下,當時的作家如徐摛、王僧孺的作品是以“新”著稱的。又如鮑泉《和湘東王春日》是一首十八句的五言詩,竟用了共三十個“新”字,時人求新求變意識之強烈可見一斑。
佛教影響不僅體現在崇變的思維方式上,還推動了崇麗文學觀念的發(fā)展,對宮體詩的產生也有重要影響。這一時期佛家興盛。印度佛經語言華麗,音韻流靡,早期譯者常以“失其藻蔚”為憾,如鳩摩羅什曰:“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韻,以入弦為善。……經中偈頌,皆其式也。但改梵為秦,失其藻蔚。雖得大意,殊隔文體。”[12](P2405)所以在翻譯佛教經典時就以“麗”作為標準。支敏度《合首楞嚴經記》曰:“(支)越才學深徹,內外備通,以季世尚文,時好簡略,故其出經,頗從文麗。然其屬辭析理,文而不越,約而義顯,真可謂深入者也。”[13](P270)其實從佛教翻譯的“綺靡”到文論的“綺靡”主張是一致的。汪春泓先生就認為“很多浸淫于佛教的梁代宮體詩作家,欣賞佛經文字之‘麗’與其屬文尚‘麗’,二者是二而一的。信佛的梁代文人作文大多有尚麗的追求。”[14]這也導致了該時期詩歌正變批評崇麗的傾向。同時隨著佛教的流傳,佛教的講唱形式和梵文梵唄經聲,也影響到時人對四聲說的認識,使人們注重詩歌的藻麗音韻,加深了論詩者對詩歌形式美認識。另外“彌尚麗靡”與“轉拘聲韻”的宮體詩的形成也與佛教關系密切。如《佛本行經》的佛教經典就有很多對女子形態(tài)的刻畫,如“與眾婇女游居品”(第二卷其八)曰:“于是眾女,晝夜作樂,嘲調戲笑,過數年已?;驃蕵分?,更造新術,或現已身,或時書頌,或圖廟畫,或有刻鏤。或有以泥,為若干像?;蛴薪Y華,以為敷飾,或在面目,或有涂香,或以鏡照,或櫛梳頭,或黛黑眉,或丹口唇?;驈陀信?,華相打擲,或戲笑者,或悲嘆泣,或口詠歌??陕牽蓸罚q如華中,眾蜜蜂鳴?!薄巴教忧?,各進種種術:歌舞或言笑,揚眉露白齒,美目相眄睞,輕衣見素身,妖搖而徐步?!盵15](P42)書中描繪了眾多神色各異的女性,有的女子搔首弄姿,有的女子妖嬈徐步,有的女子傷悲,有的女子喜悅等,這是描繪了佛陀出家前諸宮女誘惑他的情景,各種神情描繪得非常逼真,這為宮體詩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一種模板。
三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人的覺醒”和“文學的自覺”的時代。盡管“正變”批評的審美化傾向是這一時期正變批評的主流。但我們也應看到在詩歌理論領域,仍還有一些堅持儒家正統(tǒng)觀念的詩論家。如西晉摯虞在《文章流別論》中就道:“古之詩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粍t雅音之韻,四言為正;其余雖備曲折之體,而非音之正也?!睋从輳娬{四言詩乃“詩之正體”,多用于郊廟歌辭這樣的莊重場合,故最為莊重典雅。而認為五言和六言,主要是供樂府演唱使用,至于七言,地位更為低下,是俳諧倡樂供人君取樂的。摯虞這種以四言為正體的正變思想與儒家詩教觀有直接的關系,強調詩歌形式與儒家述圣設教的內容相統(tǒng)一。又如裴子野在《雕蟲論》中,從儒家詩教說的角度,反對當時綺靡詩風,極力表現出對江左詩風的不滿,主張詩歌應為倫理道德服務,強調詩歌的政治教化功用。另外,劉勰、蕭統(tǒng)等人也都在詩論中反對駢儷和華艷,也有崇尚雅正的傾向。其實,魏晉南北朝時期無論在政治、民族、宗教、哲學和思想上,表面上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復雜性和多元性。但在表面之下,其審美文化的發(fā)展卻有內在的演變趨勢。正變作為審美范疇之一,在魏晉南北朝的發(fā)展是有主流傾向的,這就是朝著審美化的方向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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