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韓國前總統(tǒng)因涉嫌“秘密資金”被檢方調查，自稱遭政治報復。

DAS是誰的？

“大世（DAS）是誰的？”韓國民眾急于求證，卻得不到答案。這家成立于1987年的公司，主要經營汽車附件。李明博的哥哥李相恩當時持有該公司47.26%的股份，是公司最大的持股人。該公司在慶尚北道、京畿道和首爾市擁有多家工廠和研究所，主要負責為現代起亞汽車供貨，在美國、捷克、印度等地也開設了工廠。但據稱，李明博才是真正的老板。

幾年前，韓國檢方調查公司資金流動情況，最后不了了之。最近，韓國檢察機構打算“舊案重翻”。2017年12月26日，檢方成立了“DAS貪污嫌疑相關告發(fā)事件調查組”。檢方懷疑，這家公司假借他人名義設立“秘密資金”，以達到挪用公款和逃稅的目的。

時間倒回到2017年10月。韓國正義黨議員沈相奵揭露，有一筆數額高達120億韓元（約合7300萬元人民幣）的“秘密資金”流向DAS公司。這些錢分散在17人名下的43個賬戶中，從2008年2月到3月被分成多筆匯入DAS公司的賬戶。

2017年12月7日，韓國市民團體和律師協會向檢察機構檢舉“秘密資金”一事，指控李明博涉嫌貪污、逃稅及濫用職權等罪行，要求查明DAS公司與秘密基金案的關系。

接著，韓國SBS（首爾廣播公司）電視臺《想知道真相》欄目播出了有關DAS公司的報道。報道稱，DAS公司一名女會計趙某曾在5年里共挪用公司80億韓元資金。趙某把這筆巨款轉手給另一家公司的一名會計，而這名會計以他人名義分多筆管理這筆錢。

2008年，趙某被檢方傳喚調查時稱自己不受任何人指使，而檢方看似相信了這一證詞。趙某最終沒有受到任何處罰。更令人驚訝的是，DAS方面沒有揭發(fā)檢舉，也沒有解雇趙某。據SBS攝制組了解，直至2017年，趙某仍在DAS公司正常工作。

不論是《想知道真相》制作團隊或是韓國社會輿論，都認為80億韓元也是DAS的“秘密資金”。有不少前職、現職員工透露，這些資金曾用到李明博參加首爾市長選舉和總統(tǒng)選舉過程中。

金某做了DAS公司會長李相恩18年專職司機。他日前接受了韓國媒體采訪。在被問及“是否100%確信DAS是李明博的公司”時，他回答稱，“當然了。那是其他一般企業(yè)根本無法想象的事”。

此外，DAS公司所有要職部門均被李明博的親信所掌控。李明博的兒子李時亨入職公司僅5年就從課長火箭升遷為公司專務。此后，李時亨另起爐灶成立一家公司，收購DAS公司的核心業(yè)務。DAS公司的員工們私下議論，這位公子存在轉移公司資產的嫌疑。

正如打開了潘多拉盒子，諸多嫌疑矛頭，都指向了李明博。

與經濟瓜葛頗深

2017年12月19日，是李明博的“三冠王日”。這一天于他有特殊意義：一是生日，二是結婚紀念日，三是當選韓國總統(tǒng)。為了紀念這一日子，李明博于2017年12月18日召集政界“親李派”前下屬、現任國會議員舉辦了聚會。不過，當被記者問及“DAS是誰的”時，他回答“這好像不該問我”。

李明博還是那個李明博。他面對記者時依舊少言寡語，只留下了一抹笑容。

2008年至2013年，李明博任韓國第十七屆總統(tǒng)。從草根到企業(yè)家到總統(tǒng)，李明博締造了“工薪族的神話”。不過，李明博對此不以為然：“他們說我創(chuàng)造了神話，其實沒有什么神話，只有屢挫不敗的毅力?！?/p>

1945年日本戰(zhàn)敗后，出生于日本的李明博與父母一起回到韓國。他家境貧寒，只得獨自出外求學，白天擺攤賺錢，晚上去夜間高中學習，還要在建筑工地干苦力活，經?！俺粤松项D沒下頓”。憑借自身努力，李明博考上了高麗大學商學部。他在大學里參與過學生運動，也坐過牢。據李明博回憶，很多參加過學生運動的同學畢業(yè)后想當政治家，但他選擇了去企業(yè)工作。因為他覺得，增加財富才是韓國人的第一要務。

李明博是幸運的，他被現代建設公司（現代集團前身）錄用，一干就是27年。1977年，36歲的李明博成為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社長。1992年，李明博當選為國會議員，從此步入政界，于2002年任漢城（首爾）市長，2007年12月19日當選韓國總統(tǒng)。

李明博曾說，自己的選擇來自社會責任感的驅使，目的是為了能“公平公正地分配經濟成長的成果”。他當年參加總統(tǒng)選舉時，也對民眾說要成為“實踐派的經濟總統(tǒng)”。

然而，與經濟瓜葛過深也引出了不少問題。除了DAS公司，“BBK投資咨詢公司股價操縱案”“四大江工程”等都存在“貓膩”。

李明博曾公開喊冤，稱撲面而來的調查“是不是政治報復。”“我本來與其他人一樣，對新政府抱有一點希望?！崩蠲鞑┱f，“但看到所謂‘清除積弊的行動，我開始懷疑，他們新政府是真的想推動改革，還是只是想撒撒氣?！?h3>是腐敗還是被復仇？

無辜申冤還是涉案頗深？國政改革還是秋后算賬？

隨著韓國現任總統(tǒng)文在寅大力推進“清除積弊”的國政改革風暴，李明博已牽涉多宗案件。在文在寅的支持下，韓國檢方加大了對李明博執(zhí)政時期多名高級官員的調查力度，懷疑他們以非法手段干預韓國政局，包括干涉2012年的總統(tǒng)選舉。李明博也遭到指控，成為多起案件的被告。

2017年9月，首爾市長樸元淳狀告李明博、前國家情報院院長元世勛及另外8人，懷疑他們犯下誹謗、非法干預政局、濫用職權等罪行，要求檢方展開調查。

此后，包括老牌影星文成根、喜劇演員金美花等人在內的5名影視明星遞交起訴書，就“文化界黑名單”一事，要求對李明博、元世勛、樸槿惠及其政府情報高官金琪春等8人展開調查。也有韓國媒體不斷披露，李明博政府指示國家情報院“出文件”干涉電視臺報道內容，指示媒體開除披露政府國政問題的記者、主播等。

然而，令檢方受挫的是，不少核心“涉案”嫌疑人接連被釋放或拘留申請被法院駁回。韓國有分析認為，這或許是因為李明博的“理直氣壯”，但更重要的一點是，在政經界特別是司法界，保守政治勢力仍有很深的根基。如今雖是“舊賬重翻”，但隨著政壇轉風向，有關DAS事件的調查或將成為今后政局變化的“雷管”。

早在2017年12月26日專案小組成立前的兩天，首爾東部地方檢察院方面接手相關資料。具體來看，“專案小組”的調查重點一是120億韓元的“秘密資金”，二是前特別檢察官鄭鎬瑛是否玩忽職守，三是2012年李時亨為父親買私宅資金來源不明。

檢方表示，目前除了鄭鎬瑛玩忽職守嫌疑的公訴時效已所剩無幾，其他與DAS相關聯嫌疑的公訴時效也已過。檢方將從法理研究著手，迅速展開調查。

韓國司法業(yè)界人士分析稱，DAS的內部關系、資金賬目往來情況、誰是DAS公司的真正幕后老板等將在調查中逐漸清晰，真相隨之浮出水面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有關李明博涉嫌案件的真相，目前還不得而知。相關調查行動也引起了韓國政界保守進步勢力的激變，甚至是一場社會大討論。

保守派最大在野黨自由韓國黨黨首洪準杓曾在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上稱，政府教唆檢方開展針對李明博政府的調查，只是一場“給前總統(tǒng)盧武鉉復仇的政治秀”。執(zhí)政的共同民主黨方面則力挺文在寅政府的“清除積弊”行動，呼吁對前兩任保守政府展開全面調查。執(zhí)政黨甚至呼吁成立特別檢察組重新調查有關盧武鉉的貪腐案——2009年李明博執(zhí)政時，深陷貪腐案調查的前總統(tǒng)盧武鉉跳崖身亡。

此外，不少民眾高呼對李明博徹查到底。

貌似爬不出來的深淵

就在大眾為作為唯一“安然無事”的前總統(tǒng)操心，猜測他能否逃脫“青瓦臺魔咒”時，一則“大管家”金伯駿認罪的消息給大眾的猜測又加了一把火。

據韓國媒體報道，圍繞情報機構“進貢”一案，韓國前總統(tǒng)李明博“大管家”金伯駿已承認受李明博指使。韓國檢察部門官員說，不排除直接調查李明博的可能性。

金伯駿現年78歲，2008年至2012年擔任青瓦臺行政事務高級秘書。他與李明博1976年在現代集團共事期間相識，有超過40年交情，一直是李明博的親密助手。上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金伯駿協助管理李明博的資產。

檢方懷疑，李明博執(zhí)政期間，金伯駿從國家情報院兩名時任院長手中非法收受4億韓元（約合240萬元人民幣）資金。金伯駿在接受長達11個小時盤問后，由法院批捕。

起初，接受檢方問詢時，金伯駿堅稱清白，拒絕承認一切指控。然而，韓國媒體報道，金伯駿突然改口，承認是受李明博指使，從國家情報院收受資金，但自己從未使用這筆資金。

李明博執(zhí)政時期的國家情報院高級官員金柱成（音譯）先前告訴檢方，他2008年向李明博舉報國家情報院動用“特別行動資金”向金伯駿“進貢”2億韓元（120萬元人民幣）。盡管遭到舉報，金伯駿仍繼續(xù)向國家情報院索取更多資金。

李相得83歲，是李明博的二哥，同時是韓國資深議員。檢方說，國家情報院一些前官員供認，李明博執(zhí)政期間，他們從國情院拿出大筆資金，非法提供給“政界紅人”李相得。

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原本傳喚李相得前去接受問詢。李相得突然病倒，不省人事，隨后入住首爾大學醫(yī)院，在重癥監(jiān)護室接受治療。其律師以健康和律師日程等理由拒絕接受傳喚，要求檢方推遲調查時間。

除“進貢”案外，檢方還調查李明博涉嫌濫用職權幫助李相得追回投資資金。去年10月，韓國一家投資機構的負責人提起訴訟，指控李明博擔任總統(tǒng)期間濫用職權，幫助兄長李相得追回損失的投資資金140億韓元（8371萬元人民幣）。

韓國媒體推斷，由于投資資金案關聯震驚韓國的“BBK股價操縱案”，檢方可能“重翻舊賬”，復查股價操縱案。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歷史遺留問題”如此密集地找上門，對于李明博可以說是一個噩夢般的“水逆期”。比他更慘的是前總統(tǒng)樸槿惠，因“閨蜜門”遭彈劾后，不到一年時間，不僅完成了從總統(tǒng)到階下囚的過渡，在看守所里還隔三差五被韓國檢方高強度問訊，最后直呼“身體都吃不消了”。

巧的是，樸槿惠和李明博來自同一個政黨，代表韓國政壇保守派的新國家黨。更巧的是，這兩人和2017年5月份新當選的總統(tǒng)文在寅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2012年樸槿惠接過黨內同僚李明博的總統(tǒng)寶座時，打敗的正是當時的在野黨大熱候選人文在寅，在這個過程中，時任總統(tǒng)李明博功不可沒。比如李明博政府和樸槿惠政府一脈相承的“文化界黑名單”，當中收錄9000多名異見人士，有6000多人是文在寅的支持者。而文在寅年輕時曾因民權運動入獄，當時韓國的當權者正是樸槿惠的父親樸正熙。

但這些陳年舊事跟李明博和文在寅的“血海深仇”比起來，都不算什么。

文在寅曾有一位如兄如父的摯友，名叫盧武鉉，是韓國歷史上出了名的“清廉總統(tǒng)”。兩人年輕時在民權運動中培養(yǎng)了舍生忘死的革命友誼，韓國人家喻戶曉的高分電影《辯護人》便是以他們的故事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掇q護人》中，與男主角盧武鉉并肩作戰(zhàn)的樸東浩律師，原型就是1982年和盧武鉉合開律師事務所的文在寅。

一直到“清廉總統(tǒng)”盧武鉉2009年選擇跳崖自殺以示清白，文在寅都是盧武鉉最忠實的戰(zhàn)友。文在寅本人最喜愛的外號就是“盧武鉉之影”。

文在寅曾在自傳中說，2009年5月23日（盧武鉉逝世當天），是他“一生中最為痛苦，最為煎熬的一天?！迸c他當時的狀態(tài)正好相反的是時任總統(tǒng)李明博，后者當時剛上臺不久，意氣風發(fā)，一方面下狠手推翻前任盧武鉉留下的政治遺產，另一方面還不遺余力地對前任進行“清算”，借盧武鉉親友的貪腐案件給盧武鉉本人制造難堪。

所以，李明博在文在寅心中是什么樣的存在不言自明，文在寅也曾在公開場合直言不諱：“是李明博總統(tǒng)殺害了盧武鉉同志?！?/p>

盧武鉉主政韓國時期，厭倦了政治斗爭的文在寅曾數度表示解甲歸田的意愿，但多次被盧武鉉執(zhí)意挽留。盧武鉉死后，文在寅一改以往淡泊名利的面目，在政壇上發(fā)光發(fā)熱。2012年，他在距離總統(tǒng)寶座一步之遙的地方以極小的差距輸給了樸槿惠。從那以后他臥薪嘗膽四年，終于在2017年如愿以償走上了權力的巔峰。

2017年5月9日，文在寅以當選總統(tǒng)的身份在韓國國會上發(fā)表就職演說，他表示自己“首先會從權威式總統(tǒng)的慣例開始清算”，希望“在文在寅政府的領導下，‘官商勾結一詞將會徹底消失?！彪S后不久，文在寅又在一次媒體采訪中提到，要徹查“四大江工程”中可能存在的貪腐問題，這個韓國史上最昂貴的治水工程，正是李明博在位時期最重要的政績工程。

伴隨著文在寅一聲“清算”而來的，是李明博風雨欲來的后半生。對于文在寅而言，世人看他是以反腐之名行復仇之實，還是借著改革的狂風驟雨順便把仇給報了，這些都不重要。終結李明博的“幸運兒”神話才最重要。

（綜合摘編自《環(huán)球人物》《看世界》《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