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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唱歌

      2018-04-23 00:58韓永明
      芳草·文學雜志 2018年4期
      關鍵詞:唱歌老師

      韓永明湖北秭歸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大河風塵》《特務》,中篇小說集《重婚》,散文集《日暮鄉(xiāng)關》等;在《當代》《十月》《鐘山》《芳草》等文學期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六十余部。多有選載。曾獲湖北文學獎、《當代》文學拉力賽“最佳”獎、《芳草》漢語文學女評委“最佳抒情獎”等。

      老管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看一個養(yǎng)狗的電視節(jié)目,漂亮的女主持人正拿著一塊巧克力說,有些人能吃的東西,狗不能吃。老管說:“想養(yǎng)狗?”我說:“不沒事兒嘛?!崩瞎苷f:“你真想后半輩子就被狗牽著走?”我說:“什么哩?”老管說:“不是嗎?養(yǎng)了狗那就等于把后半生都交給狗了?!?/p>

      老管說著坐下來。我把電視聲音摁小了,“你怎么一定要來?不是給你說過了,我不想往人堆里面扎?”老管把手機舉起來,一根手指在上面劃去劃來,然后人往我這邊靠,“不來怎么行?你又不上微信?!?/p>

      手機上的字太小了,看不清,他把身子往后傾,拿手機的手往前伸,然后又劃手機,劃了一陣找到了,“看看,最新公布科學長壽法。唱歌!唱歌是長壽第一法?!?/p>

      “長壽的方法,硬要排個第一第二,靠譜嗎?”

      我說:“排第一的應該是吃飯,不吃飯三天翹辮子了?!?/p>

      老管說:“你就喜歡抬杠。這是科學,你相不相信科學?”

      我和老管一個單位,住一個小區(qū)。他退了后,我們遇到過幾次。一次是他去學太極劍。早晨,我去食堂過早,聽有人叫老陸,回頭一看,見是他。穿一套白綢練功服,身背一把長劍,我差點沒認出來。他走到我跟前時,我說:“不錯啊,仙風道骨了呢?!彼f:“你趕緊退吧,趕緊的,退了我?guī)愫煤猛?。”第二次是他去釣魚,背著炮筒似的釣魚竿,提著水桶、舀子,全副武裝從小區(qū)門口出來,我說又釣魚了?他說:“劍不能一天到晚練啊,練劍和釣魚,一動一靜,動靜結合,最利于養(yǎng)生。”“書法還練不練?”我問。他說:“當然練啊。安身立命的東西怎么能丟?”“安身立命”這詞是他自己這么看。書法,他是前兩年才開始練上的,連“半路”學藝也說不上,也從沒人把他當書法家看,作品僅有一次賑災義賣拍出了一幅,八干塊錢,以后逢人便說是他的潤格。我說:“你學的東西也太多了吧?”他說:“這你就不懂了。你上班的時候,哪怕無所事事,心里是滿滿的,一退,心里便空了??樟嗽趺崔k?拼命往里面塞東西呀。”

      我轉身離開時,他又說:“過去幾十年,那都是瞎忙。一點情趣都不懂。倒退了,才知道世界上原來有好多有情趣的事我們過去壓根兒不知道,你說可悲不可悲?!?/p>

      我想不到老管進入狀態(tài)這快。尤其是唱歌,很出乎我預料。因為他很有點先天不足,嗓子嘶啞、說話像頗費力的樣子。而且形象不佳,一個禿頂,樣子也有些猥瑣??伤肿孕攀峙d奮?!拔乙呀浉似咛炝?,你知道我現在什么感覺?身體像變了一個人,只說呼吸吧,原來我練劍的時候,動不動氣喘,現在一點兒也不喘了。原來,一句話,我說一半,就沒氣了,要換一口氣了再說,現在一句話說完了,還有好多氣沒用完。這都是唱歌唱的?!彼f著站起來,雙臂提起,一只臂伸出去,身子前傾,一只腿向后翹起,似乎要來個哪吒探海。

      我感覺他真像變了一些,“你做過傳銷?”老管愣了下才會過意來,“你才退幾天,還不懂。過段時間你就明白了?!?/p>

      我不得不承認這幾天跟剛退的那幾天已有些不同了。剛退那陣兒,我沒怎么感覺到別人所說的那種空虛、孤寂等等。我喜歡睡早床,喜歡上網。正好。上班時我就夢想著日子是睡到自然醒,醒了就看看網。可只過了幾天,就感覺不對了。瞌睡像游通散兵一樣,一天一天脫離隊伍而去,每天天不亮就醒,對上網也沒了興趣,并莫名其妙地焦慮,盼望有誰給我打個電話,說兩句話。

      可誰也不給我打電話,就像我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這才開電視,想找點什么愛好來打發(fā)日子。

      我站起來給老管泡茶?!叭司褪琴v?!蔽野巡璺诺嚼瞎苊媲啊N乙蚕脒^釣魚、打拳,甚至書法等等,可猶豫不定,我總感覺有點裝腔作勢。

      “我為什么要約你唱歌?你歌唱得還是那個事。當然,最主要的不是唱得好不好,而是健身,是長壽,我們現在還有什么可在乎的?不就是多活幾天嗎?”

      老管第二天下午來約我。我剛午睡起來。他穿著黑西服,白襯衣,皮鞋擦得锃亮,而且還打著一個紅色的領結。

      上班的時候,我和老管的關系處得不算好。他這人特別愛“作”,讓人不舒服。譬如說,只要領導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無論何時何地,他就把腰哈下了,笑堆了起來。這讓我時常想起清宮劇里那些太監(jiān)。有一回,我和他一起等電梯,他突然把腰哈下了,我拍了他背一下,說小心駝了,他把腰直了一下,可一下又彎下去了,像裝了彈簧。局長出電梯后,我問他:“你今年有五十了吧?”他說:“過了,我比你大五個月你忘了?”我一根指頭指樓下,“他比你兒子大不了多少吧?”他嘿嘿一笑,說:“我是姑娘我是姑娘?!?/p>

      我在心里想,也許他的脊骨早變形了。

      這當然不是我和老管處不好的最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他讓我失去了譚三秀。譚三秀是我的第二個老婆。第一個老婆是印刷廠的工人,患肝癌死了。經人介紹,和離異的幼兒園老師譚三秀結了婚?;楹蟛痪?,譚三秀懷了孕。我沒想到譚三秀會懷孕,因為譚三秀與她前夫離婚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不能生育。那時我和前妻已經有一個孩子亮亮,按政策譚三秀不能生下這個孩子了。我要她把孩子做掉,可任我怎么說,她都不同意,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想了一個法子,讓她請假,把她送到鄉(xiāng)下的親戚家去,生完孩子再回來。可沒等到那天,單位領導找我談話了,不能讓譚三秀生下這個孩子。不然要處分我。我給領導求情,這個孩子,對譚三秀來說,不僅僅是個孩子,因為她不能生孩子被丈夫拋棄了??深I導最終也沒同意。我回家給譚三秀做工作,要她把孩子流掉算了??勺T三秀堅決不肯,寧愿離婚也要要這個孩子。為這事,譚三秀和我真的離了婚。

      譚三秀和我離了后,就離了職去外地了。我打聽了幾年,也沒打聽到她下落,就像她從人間蒸發(fā)了。

      后來。我一直在想譚三秀懷孕的事單位是怎么知道的,慢慢地想起來我?guī)еT三秀在醫(yī)院做檢查時,碰到過老管。后來我問老管,譚三秀有孕的事是不是他給領導打了小報告,他沒否認,還說這都是為我好,因為他不愿看到我到手的副科級跑了。

      這事讓我對老管一直耿耿于懷。

      看他穿著西裝,我說:“干脆燕尾服?。 彼幌骂I結,“唱歌,高雅藝術,要正式一點?!?/p>

      又說:“在那兒唱歌的蠻多都是有檔次的人,過去是處長,還有極個別副廳。有蠻多女士,而且個個都還蠻是那個事?!?/p>

      我瞪了他一眼,這和唱歌有什么關系嗎?

      “陸兄你想不到吧。你去了什么都明白了。這么給你說吧,反正我是蠻有感覺的?!崩瞎懿⒁掖┥夏羌椉t色、肘子上墊了塊麂皮的休閑西裝,說那件衣服蠻顯年輕蠻有文藝范兒的。

      我想了想,進臥室找了一件絳色燈芯絨休閑西服穿上。這時,他遞給我一個硬殼文件夾,又叫我?guī)б恢豢诒?,說唱歌最容易口渴,而唱歌的地方不容易搞水。

      唱歌的地方在東湖景區(qū)觀瀾亭。離我們小區(qū)不遠,步行半個小時就到了。

      觀瀾亭在湖邊,一片水杉林中,飛檐翹角,上圓下方,木質亭柱、格欄,都涂成褚紅色,古意盎然。最下面一層有很大一個空間,四周設有固定的可供游人休憩的木質長凳。上班時,周末游園,我曾躺在長凳上睡過覺。

      我們到的時候,還沒幾個人。老管把我領到一個滿頭銀發(fā)、西裝革履的男士面前,給我介紹說這就是教我們唱歌的蘭老師,又給蘭老師介紹我。

      蘭老師很和藹。我們離開時,蘭老師問我有沒微信,說合唱團我們有個群,“夕陽合唱”,加一下,方便交流。

      加微信的事,老管昨天就給我講過,可我還是用的一款老手機。老管勸我買部智能的,別像個老古董。我沒同意。我說人一退,連詐騙電話都沒有了。老管說騙子的情報有那準?我說還真沒有?,F在感覺有個詐騙電話,還蠻親切的。老管哈哈笑起來,說我一直搞不懂那些騙子為何那么有耐心,今天懂了。我說,當然啊,這回再逮住一個騙子,我會和他聊半天。

      蘭老師給了我?guī)讖埜鑶魏?,我和老管就坐到靠湖那方的長凳上。老管便給我講蘭老師,七十多歲了,看起來還很年輕,腰直直的,從背后看像個小伙子,都是唱歌唱的。

      人越來越多了。蘭老師這時開始放唱機了。我聽出是劉秉義唱的《最美不過夕陽紅》,趕緊打開文件夾,找歌單,跟著唱機哼起來。

      人到得差不多了,蘭老師就停了唱機,拍手,要大家都站到教室中間去。人這時都往中間走。蘭老師說:“今天又來了幾位新同志,隊形要微調一下。女士還是站前三排,男士站后三排,個子高的站中間?!?/p>

      老管立刻站到蘭老師身邊,面向大家站著,瞧瞧這個,瞧瞧那個,然后拿手指我,喊:“老陸,站三排中間?!卑咽种赶蛑虚g,又沖站在二排邊上的一個女士喊:“黃姐,黃姐,昨天你不是站二排中間嗎?你還是站昨天那個位置?!?/p>

      老管顯得像個什么人物似的,我想起他說的蠻有感覺的話,心想難道是這?

      老管調好了隊形,入列,站在第三排邊上。蘭老師這時提高聲音說今天先練音階,唱起來:

      1-2-3-4-5-6-7-i-

      我們跟著蘭老師唱,一遍又一遍。然后蘭老師開始唱三度:

      1-3-5-i-i-5-3-1-

      1-3-2-4-3-5-4-6-

      我們也跟著蘭老師唱起來。

      練了一陣音階,蘭老師便開始教唱新歌《明天會更好》。

      蘭老師的耳朵還真是厲害。這么多人一起唱,他卻能聽出來是誰沒唱準。老管第一輪就被蘭老師拎出來了。蘭老師要老管唱一遍三度音階,老管一唱,大家便哄堂大笑起來。因為老管“哆”了之后就直奔“嗦”去了,雖然他嘴里念的是“咪”,可音高唱到“嗦”了。蘭老師專門給他示范“咪”的音高,老管唱了好幾次都不行,唱著唱著就翹上去。

      回家時我就笑他跑調的事,他說是因為激動了,一激動腔調就會變。又說蘭老師真是長了一雙音樂的耳朵,那么多人呢,他就硬是聽得出來哪個跑調了。

      我說:“看來,‘濫竽充數那個故事是假的。齊宣王那么喜歡聽竽,難道聽不出來有吹走調的?”

      老管說:“我絕對不當南郭先生。我會把歌唱好的。我就不相信別人唱得好,我老管就唱不好。我就不信那個邪?!?/p>

      正說時,老管手機“丁當”一響。他看了會兒手機,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陸兄,我給你透露個信息?!蔽彝O履_步,“什么?”他說:“我有個秘密武器,必殺器。有了那個必殺器,不愁我這歌唱不好?!蔽覇査莻€什么必殺器,他賣關子,“到時候你就自然就知道了?!?/p>

      又走了一段,老管把聲音壓低了說:“陸兄,我都打聽清楚了,唱歌的五十幾個女士中,有十好幾個是單身,那個穿落地長裙的副廳級,還有好幾個也是從機關退下來的,都是副調、副處什么的,另外還有些老師、醫(yī)生、護士什么的。聽說還有個工程師,人長得像電影明星,一輩子都沒結婚,還是個老姑娘?!?/p>

      我瞪一眼老管,“厲害呀老管,才這幾天,就把這些情況弄得門兒清??磥恚瑳]讓你在單位搞人事,真是浪費了?!?/p>

      老管說:“你今天才知道我有多厲害?”又說:“你知道我為何費這個苦心嗎,為陸兄你呀?!?/p>

      “為我?”

      “上班的時候吧,一個人過,也許還能將就,可退了,就不同了。沒什么事了,人就空虛得要死。要幾寂寞有幾寂寞。我,就當是贖罪吧?!?/p>

      老管說到這里時,嗓子噎住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動了情。

      這時我倒不知說什么好了。我從沒想過他會有這個心思,也從沒想過他會給我道歉。我想,這是不是他要拉我去唱歌的真正原因?

      我對老管的好意多多少少有點感動。但我對在合唱團找老伴并不抱多大希望。譚三秀離了不久,亮亮也離我而去了。那是夏天,亮亮下河洗澡。亮亮走后,我成了孤家寡人,別人介紹,我也接觸了幾個女士,可完全不是那個事。一見面,談的就是錢,今后誰當家,家務事誰做,能不能給她孩子找個好學校、找到好工作這一套,現實得要命。一個又一個,全一個樣,沒有一點點情意的影子。這和年輕那時完全不能比。所以我就厭了,怕了。我想還是一個人過著好。

      所以,老管說找個老伴兒的事,我并不上心。但我卻對唱歌有點上心了。

      第二天上午,我就去電信營業(yè)廳買了新手機。然后給老管打電話,想告訴他我換手機的事,請他教教我,可撥了幾次,他都拒接了。我回了家再打,他說了一句:“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完了后我給你打。”就又把電話掛了。

      不就是釣魚嗎,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下午去唱歌之前,老管才打電話過來,約我下樓。見了面,我問他究竟是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他喜形于色,“我今天見了老余。”

      我有點懵,“老余?”老管說:“市釣魚協會的會長,會長?。 蔽倚α艘宦?,“見個釣魚協會的會長高興成這樣?”老管說:“你以為他是什么人都能見的?在我市釣魚界,他就是一尊神了?!蔽艺f:“他能在沒有魚的地方釣到魚?”老管聲音不覺的粗了,“陸兄你就是太實用主義了,我們會長的本領,別說在無魚的地方釣到魚,在沒水的地方也能釣到。你信嗎?”我說:“他會玩魔術?”老管痛心疾首地說:“陸兄啊,你真的不懂,你真的要學?!?/p>

      我被自己弄得嘿嘿笑起來。

      老管扯一下我衣袖,聲音放低了說:“我給你透露個信息吧。我入會的事基本已搞定了!余會長答應做我的介紹人,他說憑我的實力不成問題。”我說:“難怪余會長這么高大上。”老管說,“你看我還行吧,才釣三個月,就入會了。我寫書法,寫了好多年?”我說:“省書協你入了?”老管說:“我這叫什么?遍地開花是不是?”

      老管沒回答他到底入了書協沒有,像入了,又像沒入,有點含糊。

      我說:“入了釣魚協會,魚兒是不是就格外喜歡咬你的鉤了?或者說,你想在哪兒釣就可以在哪兒釣?”

      老管笑了,“陸兄你這個人啊真的就是太務實了?!庇谑桥呐奈液笱?,“生活,難道就只有物質重要?遠遠不止那些的。怎么說呢,你真的是大半輩子沒悟過來。老陸啊,以你的悟性,要是早悟過來了,那你混的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兒,至少退的時候是個副廳。而且也絕對不會到現在還形單影只。我替你仔細想過,你的問題說真的就是太實在,太認死理了。不懂得鬧。你想想看,你要是知道怎么鬧那么一兩下,你是個名人了,何愁沒有好女人跟你?跟你講價錢?你有了好女人,有了孩子,人有奔頭有壓力了,整個精神狀態(tài)就不一樣,生活就是另外一種生活,你說是嗎?”

      我對老管這一套很不以為然。因為他總是會為自己的荒唐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安徽f這些了好不好?太遲了啊?!?/p>

      老管說也是,這才問我上午打電話有什么事,我把手機拿出來,說想讓他教我上微信。

      他把我手機拿過去,邊劃了看,突然飆了一句,“他媽的,官當得再好,總還是要退的吧。我倒要看看,誰笑到最后?!?/p>

      聽得出來,老管心里有點不平之氣。他那些什么長壽的話并不由衷。

      老管教我上了微信,然后把我拉到夕陽合唱圈里了。他把手機遞給我,說這回我就不需要找騙子聊天了,在這里頭,想聊多久就多久,對哪個女士有感覺,就互加了私聊。

      到觀瀾亭坐下不久,一起進來六七位女士,嘴巴里都在咀嚼著什么,其中一位穿綠色落地長裙系紅絲巾的女士手里拎著兩個袋子,一進來就叫蘭老師,叫大伙都來吃糖。

      這時有女士與她擁抱,喊她鄭工。老管跟我嘀咕:“你看她漂亮嗎?這就是我曾跟你提到的那個老姑娘鄭工?!?/p>

      鄭工發(fā)如雪,鬢如霜,但發(fā)型很有范兒,短卷發(fā),燙得蓬松,像一朵花,膚色更好,光滑紅潤,還有幾分飽滿,一看就是平常很注意養(yǎng)生、注意保養(yǎng)的那種人。

      也是合唱團女士中,最優(yōu)雅、最漂亮的一個。

      聽人說,鄭工剛從比利時旅游回來。出去旅游后帶點小禮品,是合唱團慣例。

      老管嚼著糖,低聲對我說:“還養(yǎng)眼吧?”

      我嚼著糖,不置可否。

      “這可是正宗的比利時巧克力。不來唱歌,這一輩子就吃不上?!崩瞎苷f。

      又說:“人比人,氣死人。老子們搞了一輩子,連國門朝哪個方向開都他媽不曉得。她們,和走親戚一樣?!?/p>

      我瞪一眼老管,“你以為國門也和你家大門一樣?”

      大家吃了一陣糖之后,蘭老師便拍手,讓我們站隊。放眼望去,一屋子咀嚼著比利時巧克力的嘴巴。

      我們站好隊,蘭老師便讓我們先跟唱機復習舊歌。蘭老師打開唱機,放著《眾人劃槳開大船》《陽光總在風雨后》等,讓我們跟著唱了兩遍,然后繼續(xù)教唱昨天新學的《明天會更好》。

      蘭老師著重講了幾個句子的處理問題,譬如,“讓昨日臉上的淚痕隨記憶風干了”中的“淚痕”和“隨”之間的停頓是一個節(jié)拍,這個節(jié)拍要停足,不能搶,“了”字是四拍,要唱足等。還強調了幾個小節(jié)的重音問題。

      蘭老師講了一陣,就放唱機,讓大家細細聽,然后跟著唱機唱。

      觀瀾亭東邊有好幾棵金桂,已開花了。唱歌的時候,時不時有馨香透過來,一陣一陣的,時濃時淡。中場休息時,老管把我臂一拍,要看桂花去。

      走到一棵大樹前,我仰起頭深吸氣,老管也夸張地吸了幾口,然后問我有什么感覺。我說香啊,真香。老管說:“有沒有女人的味道?”我瞪了老管一眼,“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了?”老管嘻嘻笑,“我是問你老兄呢。都說女人是花呀?!?/p>

      桂花還真有幾分女人的味道,聞起來溫潤,像女人的體香。老管大吸了幾口,扭頭看了一下說:“合唱團里的女士,最有范兒的是今天這個鄭工??晌蚁?,這不是你的菜。你的菜是那兩個。你回頭看下,一個穿駝色裙子的,鄔姐,原是中心醫(yī)院做放射的醫(yī)生。她旁邊那個黑裙子,李姐,就是我們旁邊小區(qū)的,是個小富婆?!蔽覜]回頭看,我覺得我們這種行為,多多少少有點偷窺的意味,這和我們的年齡太不相符了。“這幾天,我一直在細細觀察那十幾個獨身的,看去看來,我覺得這兩個和你最相配。她們都無掛無牽,特別是李姐,性格活潑,和你的性格可以互補?!?/p>

      老管喋喋不休地說,我卻一直沒有轉頭。

      聽蘭老師拍手,我們便去亭里了。蘭老師這時開始教我們練聲。

      晚上,老管突然打電話給我,要我去他家。我以為是有關鄔姐或者李姐的,到他家坐下,才知道他是要我?guī)退纯催@幾天創(chuàng)作的幾件書法作品。

      老管家房里,墻上到處掛著他的書法作品,客廳、餐廳、走道的地板上、飯桌上、沙發(fā)扶手上,也都鋪著他的作品,屋里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他滿臉堆笑,說這些都是這幾天新創(chuàng)作的,想請個高手幫他看看,因為他準備參展。

      老管上班那時就特別喜歡請人家“指點”他的書法。有時候,是拉同事去他辦公室,有時候是把一疊作品夾在自己腋下送上門讓人看。老管練篆書,很高深,高深到一般人都不認識老管究竟寫的是什么。所以“指點”他的人不得不問他這究竟是幾個什么字。這時老管便很有狀態(tài),滔滔不絕,說這幾個字是什么,什么來歷等等。

      老管沒有請過我。因為我曾激勵地抨擊過他的字不是寫的,而是畫的。書法,一筆一畫,顯現出來的是文化、學養(yǎng)。沒文化那只是一堆線條。這話沒當他面說過,可我想應該傳到他耳朵里去了。

      老管給我泡了茶,我喝了兩口,對他說:“參展這么重大的事,你請個真正懂的人啊?!?/p>

      老管神秘地說,“也不是那么不得了的賽事,不是‘重陽節(jié)嗎?市里要搞一次離退休老干部書畫作品展?!?/p>

      “這不是牛刀殺雞嘛,你這大的書法家還在乎市的一個退休老干部的作品展?”

      “陸兄,這你就不懂了。不能小看的,怎么說也是市展吧。進市展其實沒那么容易的。全市搞書法的老干部有多少,你難道不會想象?我保守估計,兩三干人總有吧,可能進市展的有多少?一百件到頂了。告訴你吧,進入市展,就是全市書法界一腕了?!?/p>

      老管就是這么個人,總對這些事上心。

      老管這時開始給我介紹他的作品,什么“松鶴延年”“德如膏雨都潤澤,壽比松柏是長春”“室有芝蘭春自韻,人如松柏歲長新”等等。實話說,因是篆書,我?guī)缀醵疾徽J識,是老管說了一通之后我才認識的??戳艘煌ㄖ?,老管問我感覺怎么樣,哪幅最好。

      我哪知道哪幅好?可我不得不再看一遍。我再看了一遍后,走到“適者長壽”那幅跟前,仔細端詳,然后說,就這幅怎么樣?他也點頭,望著我問:“為什么?”我說:“這幅吧,一是內容好,老年書法展嘛,內容以長壽為上,怎么才能長壽,‘適啊,我感覺這詞兒蠻好的。二是題款寫得好?!崩瞎茔躲兜氐芍遥邦}款?”我說:“篆書,真正懂的人有多少?但題款你是用行書寫的,但懂行書的人多啊。”

      老管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腦門,“陸兄,醍醐灌頂啊。你眼毒,真毒!我的行書確實不怎么好。以往參展,老選不上,問題也許就出在題款上,你說呢?”

      “我瞎說,供你參考?!?/p>

      “我相信你的眼光。”老管嘿嘿笑起來,“為了報答你,我今天要讓你看個東西。還記得我給你說過唱歌的必殺器嗎?我今天讓你見識一下?!?/p>

      說著就把我?guī)нM了一間臥室。

      臥室里擺著一張單人床,床單和被子都是大紅色,干干凈凈,一床薄被疊得整整齊齊,上面搭著用白紗線鉤織的網巾。蚊帳也是水紅色的。我感覺這應該不是他的臥室。

      一面墻上掛著一個玻璃框,里面有一個少女頭像,黑白的。那照片不錯,人看起來很漂亮很清純,有點像早年電影畫報上的某個明星。我問老管:“你女兒?”老管說是的,我說:“長得真漂亮?!崩瞎苷f是的。我說:“你女兒臥室?”老管說:“是啊?!?/p>

      房間里有一張栗色桌子,桌子上擺著一臺電腦,電腦旁邊有一個方形的銀灰色盒子,上面有一些高高低低的按鈕。老管在幾個地方動了動。屋里立刻響起了劉歡的《從頭再來》:

      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勤勤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風雨

      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至愛的親人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只為那些期待的眼神……

      聲音很逼真,立體感很強,就像劉歡是站我這房里唱的。老管問我:“么樣?”我說:“好!真好!”老管指著桌上一個方形盒子說:“這是外置聲卡,控制音效的?!苯又闷鹨恢幌耧w行帽一樣的東西說:“這是監(jiān)聽耳麥,可以聽見你自己的聲音。”并戴到我頭上。然后取下麥克風支架上的麥克風遞給我,要我唱兩聲試試。

      我唱了《從頭再來》兩句,果真感覺很奇妙。我就像睡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在空中飄浮。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起裝這個東東的吧?我打聽了好幾個人,后來,我請專業(yè)人士來專門配置的。一全套全是新的,一萬多塊。我不是唱不準音階嗎?有了這個必殺器,母豬都唱得準?!崩瞎苄跣踹哆墩f著,很興奮。

      我把監(jiān)聽耳麥取下來,放到桌上,“你喜歡劉歡?”

      “我喜歡《從頭再來》,我喜歡這感覺,非常豪邁,非常深情。你看,‘我不能隨波逐流,為了我至愛的親人,再苦再累也要堅強,只為那期待的眼神,多好!”老管說時便“吧嗒吧嗒”摁鼠標,按了一陣,電腦顯示屏上便出現一些曲子?!斑@是我在網上下載的,專門練聲的,c調的,F調的,A調的,還有什么降B等等等等,三度的,五度的,應有盡有。”

      老管說時點了一個三度音階,讓我戴上耳麥聽聽他唱。他唱了幾遍,我感覺他真比過去強多了。接著,老管又拿出手機,說他都錄在手機里面了,早晨去公園練聲,帶個手機就行了。現在,誰要他唱音階,不管是個c調還是F調,他張口就來,保證唱得跟定音器一樣準。

      我想不到老管對唱歌這么喜歡,下這大功夫,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澳氵@是要當歌唱家的節(jié)奏呢?!?/p>

      老管的情緒一下子上來了?!凹热怀杪?,就要唱得像那個事嘛?!?/p>

      我問老管為何把“必殺器”擺在姑娘房里,要是姑娘回來了,不就唱不成了?老管說:“她……回來少,回來少?!?/p>

      走的時候,老管囑咐我不要跟人說起他參加市老干書法比賽的事,最好也不要說“必殺器”,許多事情他不想把鍋蓋揭早了。

      有了微信,時間還真是容易打發(fā)多了。大家在群里發(fā)笑話,發(fā)圖,發(fā)歌,發(fā)新聞,提問,熱熱鬧鬧的。在里面泡著,幾個小時一晃過去了。

      蘭老師有時也會進來參加我們的討論。這時,有人會搜索枯腸向蘭老師提問題。

      “蘭老師好。您曾講過唱歌要氣沉丹田,氣都沉丹田了,喉嚨靠什么發(fā)聲?”

      蘭老師還沒回答,有人便搶著說話了:“氣沉丹田,指的是意念吧,就像練氣功一樣,練氣功,也要氣沉丹田,強調的就是意念?!?/p>

      有人回答:“那叫意守丹田?!?/p>

      又有人說:“這個說法是不科學的,氣只能吸到肺部,怎么能吸到丹田里呢?丹田究竟在哪里呢?”

      有人搶答:“臍下三寸,也就是臍下四指的地方?!?/p>

      又有人說:“我怎么感覺不到氣到丹田呢?”

      手機上一行行文字滾動著,滾動一陣后,蘭老師才說話了。

      “氣沉丹田是形象的說法,就是要深吸氣,將氣息沉下去,感覺就像把氣息沉到腹部了。你們可以想象到是在嗅花?!?/p>

      這時便有許多人發(fā)點頭、鼓掌的表情。

      又有人問:“練聲究竟什么時候好,早晨還是下午?”

      蘭老師說:“對中老年人而言,我傾向下午。因為現在比較權威的說法是下午空氣質量比上午好。”

      問題是雜七雜八的。俗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上百人的群,消閑的時候不多。所以,我感覺這才是孤獨寂寞的“必殺器”。

      我沒有設置免打擾。我喜歡聽手機那種“嘀”的聲音。我聽到那種聲音時,會感到世界很火熱很親切,我沉溺于這個熱鬧的世界,我是這個熱鬧世界里的一個分子。

      我會立刻打開手機閱讀起來,哪怕有時候是凌晨兩三點。

      我也會裝模作樣地提幾個問題,如,rap的節(jié)奏怎么掌控,有沒有像樂譜一樣的規(guī)定?搖滾樂和爵士樂的區(qū)別是什么等等。一般情況下,大家會很快回應。我感覺許多人好像一直把手機拿在手上,好多人一直在毫無目的地等待。

      我看到好些從四面八方涌進來的文字,有種許多人聚集在一起遙望星空,或者是在茫茫曠野上呼喊的感覺。

      可漸漸的,我感覺不滿足了。我覺得還是空虛、寂寞和孤獨。

      我有時甚至感覺更空虛更孤獨更寂寞了。我甚至埋怨起了唱歌和微信。我想,如果一個人不能做到徹底的孤獨,一些排遣孤獨的方式會把你帶進更深的孤獨嗎?

      我想干脆不唱歌不上微信了。

      可并不是我想怎么樣就會怎么樣的。人的想法常常被情緒糟蹋得一塌糊涂。

      一天晚上,我點了鄔姐,就是那個放射醫(yī)生,想把她添加到通訊錄。這樣也好跟她私聊幾句什么,可點開后,程序提示我要驗證,我輸入了我的名字,可要點發(fā)送時,猶豫起來了。她會接受嗎?會怎么看我?如果她接受了我跟她聊什么?

      我立刻感覺到這不妥。都這個年紀了,什么事都看穿了,看透了。一個眼神,她們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她,我總感覺她的眼神也像x光,能看到我的骨頭、關節(jié)和五臟六腑。她看透我的企圖后,一定會在心里鄙視我。

      我回想著和她的幾次見面。她沒有刻意注視過我,眼神遇上時,她就跳開了。我點頭時,她也微微地點一下。有一次,我說她裙子好看,她說是嗎,然后說我的嗓子其實很好的。我斷定她沒有與我交往的想法。

      我又點了李姐,我們小區(qū)旁邊的那個小富婆。她有點胖,有點黑,可是人看起來很健壯、年輕,快人快語。而且,樣子有那么一點像譚三秀。

      但她身上,明顯帶有一種城市新富的特征。譬如說她會戴很大很圓珠子的珍珠項鏈,戴很昂貴的手鐲子,穿金光閃閃的裙子……看起來有點俗氣。

      發(fā)驗證時,我又猶豫了。我想起有一次唱歌中場休息時,她給幾個女士講的有人給她介紹對象的話,說她不考慮那些上班的,又沒錢又沒趣味。那時我就坐在她們不遠處,我真有點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這里,我沒有自信和勇氣了。

      這天去唱歌,路上,老管問我有沒有進展,我問老管指什么,老管說鄔姐,李姐呀,她們兩個,你究竟對哪個感覺好一些?

      我嘆了一聲,“人老了,不做什么春秋大夢了?!?/p>

      “陸兄,你的癥結就在這里。人未老心先死。你歌算是白唱了,人活的就是個心態(tài)。你一定要把自己當作青春熱血的青年?!?/p>

      “那別人都會把你當成瘋子?!?/p>

      說實話,上班那時幾次再婚相親失敗后,我對再婚充滿了恐懼。我確實就想一個人過下去算了。想不到生活并沒有我想象得那么容易。寂寞像一條冰冷的蛇,動不動就鉆到我脊背里咬我?guī)卓?,咬得我鮮血淋漓。

      老管說:“你這個人總是顧慮重重。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法了。哪天我給你們創(chuàng)造個機會,讓你們坐在一起面對面做個交流。”

      我老以為老管就這么隨口一說,就像現在流行的那句“改天請你吃飯”一樣,沒想到練完歌后,他約我去語林咖啡,說是約了鄔姐和李姐。

      我瞪著他,“你這么迫不及待,不會有什么自己的小算盤吧。”

      老管說:“有啊。男人對女人有點想法不正常嗎?”

      語林咖啡跟觀瀾亭兩百米不到。和老管往那兒走時,老管便對我說:“待會兒她們來了,你就主動要求加微信,微信這個東西,當面加,沒人會拒絕的。只要加了微信,你們就海闊天空了。成不成就看你們的造化了?!?/p>

      到了語林,我們挑了靠湖那方的一張卡座坐下,老管點好咖啡,又繼續(xù)給我上課。

      “你一定要自信。其實女人比男人更怕孤獨,更渴望與人交往,渴望有個家,有個依靠。但女人畢竟是女人,比男人要矜持一點點的,怎么說呢?硬撐吧。有什么辦法呢?社會就這么個樣兒,不撐說不過去啊。所以,這種情況下,你只要低個姿態(tài)搭把手,人家也就不會那個趾高氣揚了?!?/p>

      老管有點苦口婆心,還有點樂觀。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時不時瞄瞄窗外,可沒見到鄔姐和李姐的影子。

      服務生把咖啡、爆米花、瓜子都上上了,可客人還是沒到。我望窗外,只見到一片通紅的湖面,有幾根柳條在窗前漫不經心地飄。

      老管開始撥電話,和電話講了一通,然后告訴我,她們不來了,說家里來了客人。

      老管像喝涼開水一樣一口氣干了一杯咖啡,然后說:“怎么能這樣呢?不厚道。陸兄你放心,有她們后悔的時候,哭的時候。合唱團里,比她們條件好,比她們年輕漂亮的多得是。她們還以為自己是黃花閨女,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抓在手里呢。都涼黃花菜了,還這么端?!?/p>

      我感到有點臊,問老管是怎么跟她們說的,老管說:“說你請她們喝咖啡呀,這有問題嗎?”

      我恨不得踢老管一腳。

      再見到鄔姐和李姐時,我渾身都不自在。鄔姐望著我笑了一下,解釋說昨天下午確實是突然間來了客人。李姐主動要求加我微信。

      我知道她們這只是一種禮節(jié)。所以,我和李姐并沒有過私聊。

      “十一”長假,合唱團的不少人要出去旅游,蘭老師也給合唱團放了假。我不愿去湊熱鬧、看人頭,就宅在家里。

      節(jié)前,蘭老師發(fā)了幾張歌單:《從頭再來》《真心英雄》《明天會更好》,說是節(jié)后要重點練這幾首歌,市里今年有極大可能還要舉辦新年音樂會,夕陽合唱有可能上節(jié)目。

      《真心英雄》和《明天會更好》我平常聽得多一點,不太熟悉的是《從頭再來》,所以,我想在假期里學學《從頭再來》。

      我把電腦打開,下載了劉歡的《從頭再來》,跟著唱了幾遍,唱著唱著突然想起老管的“必殺器”,便想去他那里練練,于是就打電話給老管。

      打了幾次他都沒接聽。直到晚上,他才回了信息過來,說他在埃及。

      我想不到他會不聲不響去埃及。問他:“好幾天了,微信圈子里也不冒個泡,我還以為你玩失蹤呢?!崩瞎馨l(fā)一個笑臉給我。

      這真的不是老管的性格。我感覺老管真的變了。出個國,不是小事,放過去,滿世界都知道老管出國了。

      我以為這個假期就這么安安靜靜過去了??蓻]想到假期后兩天,我病了。喉嚨疼,話都說不出了。去小區(qū)衛(wèi)生室看,醫(yī)生要我去醫(yī)院檢查。

      打完點滴出來,見大門外有個人像老管,我愣了一下。不是去埃及了嗎,怎么會在這兒?我仔細盯了盯,確認是他,便大叫了一聲。

      他注意力在街上,樣子像等出租,我聲音又小,街上又鬧,我估計他沒聽見,便拿出手機撥他電話。他把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又裝進衣袋了。這時一輛出租車到他面前,他鉆了進去。

      我上出租車時,收到老管給我的短信,說他就要登機了。

      難道我看錯人了?我想。

      晚上老管在微信里曬了一組照片,有胡佛金字塔、尼羅河游船上的肚皮舞等等,其中一張是在獅身人面像前面的合影,可是人很小,又戴了帽子和墨鏡,我差點沒認出來。

      看了老管的照片,我才相信上午真是看花了眼。

      假期結束,唱歌又開始了??傻诙?,老管沒來約我。觀瀾亭也沒有他。

      鄭工、鄔姐和李姐她們幾個正圍在一起,各人手里拎著一個袋子,讓人在里面取東西。我走過去時,鄭工就要我吃牦牛肉干。我拿了兩顆后,鄔姐也把袋子伸到我面前,說是日本的糖,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白色戀人”。李姐也把一個袋子亮在我面前,說是腰果,補腎的。我在她們袋子里拿了東西后,正要離開,又有兩人拎著袋子走過來,說是從西安帶回來的小紅棗和新疆的葡萄干。我照樣也拿了幾顆?!昂冒?,要是每個月有個長假多好啊。那樣不到一年,天下的好東西都可吃遍了?!?/p>

      亭里那一圈長凳上,也放了不少塑料袋子和紙盒,都是裝的小食品。有人覺著好吃就再去拿一點,也不問是誰的。我撿了個空坐下,正慢慢品嘗牦牛肉干,李姐過來了。“老管呢?”她問我。我說:“可能沒到家吧?”李姐說:“你們沒有聯系?”我想起他說正登機的事。感覺有點不太對,“他應該回來了。我去醫(yī)院打針時,打他電話,他發(fā)信息我說正在登機的。那是前天,算時間他應該到家了呀?!?/p>

      老管一直沒來唱歌,打電話給他,他還是像過去一樣拒接后再發(fā)短信或微信我,說要參加釣魚協會組織的一次野釣活動,至少要上十天以后才能過來。

      過了上十天,他還是沒來,發(fā)信息給我說太極劍那邊有活動。

      想不到成了大忙人。

      大約過了半個月,他打我電話,讓我下樓。

      他戴了一個很有型的發(fā)套,而且穿了大紅綢唐裝,戴了一條黑色圍巾,我是看到他臉上的笑才認了他來的。我說,老管,這個把月,你改頭換面了,變得我差點沒認出來。他哈哈一笑說,怎不說脫胎換骨?

      他一手拎一個大塑料袋子,我走到他跟前時,他費力地把袋子往上提了提,亮給我看,“一點椰干,從埃及帶回來的?!蔽艺f:“這多?”他說:“難得出去一次。再說這東西又不值錢,所以就一個人準備了一小袋。不然,老吃別人的,多不好意思?”

      我從他手中接過一只袋子,幫他拎著,笑道:“這么說,我也得出去逛逛了?”

      “是要逛逛,不然,就讓人看不起了,好歹我們也是個副處級吧,在合唱團里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吧?!彼f。

      我說:“你有點瘋呢,悶聲不響去了埃及?!?/p>

      老管說:“在單位時,有點路子的,今天美國,明天俄羅斯,滿天飛。我們他媽的,連個香港都沒去過。這也算了。上著班嘛??涩F在退了。退了不出去一下,面子就過不過去了。你說呢?”

      “老管你真的變了!”

      老管說:“你覺得我哪里變了?”

      我瞪他一眼,“哪里都變了?!?/p>

      “你說具體點?!?/p>

      “發(fā)套?精氣神兒?”我拍了他脊背一下,“還有這兒,是不是?”

      我以為老管會生氣,可他嘿嘿笑著,“還有呢?”

      我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沒看出他還有哪里與過去不同。他說:“你沒聽出來我聲音變了?”

      經他這么一說,我聽出來了。他的聲音像沒那么嘶了。我說:“嗓子?”他說:“你聽出來了?”我說:“很明顯啊,你嗓子原來有點嘶的?,F在像很干凈了,脆了。”

      他這時站住了,收腹挺胸,“老陸,你認認真真看著我?!蔽业芍?,不知他要干什么,“看什么?”他不回答我,深吸了一口氣唱起來:

      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

      要用歌聲讓你忘了所有的痛

      燦爛星空,誰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

      再沒有恨,也沒有了痛

      但愿人間處處都有愛的影蹤

      這是《真心英雄》的開頭。原唱是李宗盛。說真的,老管這段還真有幾分李宗盛的味道。

      小區(qū)里有人遛狗,一只金毛望著我們“汪汪”了兩聲。

      這時他才說:“陸兄你說,你事實求實地說,我這個樣子,我現在這個嗓子,還湊合吧?”

      “湊合什么?”

      “參加市的新年音樂會啊。陸兄,我給你透露一下?!崩瞎苻D動著腦袋,四下望了望,神神秘秘地說,“可靠消息,夕陽合唱團今年會上市的新年音樂會,而且是大合唱。大合唱這種節(jié)目一般五六十個人吧。現在,我們合唱團的人將近百人。我的意思你懂嗎?”

      我當然瞳,只是沒想到他這么有心。

      我突然想一個問題:他的嗓子怎么突然變好了,未必去了一趟埃及,嘶啞了一輩子的嗓子就變好了?

      “陸兄,你知道我嗓子怎么變好的嗎?喝胖大海。自從參加合唱團以后,我每天就喝胖大海。我建議你也試試。你那嗓子,要是堅持喝,完全有可能變成戴玉強?!?/p>

      我不知道老管這話是不是真的。

      進公園大門后,他看到前面游園的人中有幾個像合唱團成員,便問我前面是不是某某,要跟上去,可走了幾步,又站住了,又問起我感情生活沒有進展,我說:“人這么容易‘進展?”

      “老陸你叫我怎么說你呢,我們現在是什么年齡了?。繒r不我待啊,爭分奪秒啊。六十歲以后,生命是用年計算的,過一年賺一年,七十以后,是用月計算的,過一月賺一月,八十以后呢,是用天計算的,過一天賺一天,九十以后用時計算,過一時多一時,百歲以后是用秒,過一秒賺一秒,你難道不知道?”

      “可這不是一廂情愿的事啊?!?/p>

      老管嘆了一聲,“我給你想了個辦法,保管能成。”

      我瞪他一眼,“搶親?”

      “搶什么親?。糠饨ㄉ鐣氖?。我的辦法是:搭伙。搭伙你知道吧?就是兩個人不去登記,在一起生活。你情我愿,抱團取暖。”

      這樣的事,我早聽說過??晌覐膩頉]想過要這樣生活。我覺得沒有感情基礎,也沒有婚姻約束的“共同生活”,太脆弱了。事實上我也常常聽到過這種生活帶來的問題。譬如,女方見男方病了,包袱一收走人了;男方對女方不滿意了,把女趕走了等等。

      老管見我不吱聲,說:“你是不是還覺得這樣不道德?沒退休的時候吧,那是不行。與我們身份不符??晌覀儸F在退了啊,退了也就算不上么事了。你說呢?”

      “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好?”我說。

      “你還記得老宋吧?”

      老宋是我們單位管人事檔案的,喪偶后,別人介紹認識了一個開服裝店的老板,叫楊梅,蠻是那個事。認識一段時間后,楊梅主動要求和老宋在一起生活,可老宋堅持要辦了證才能在一起。一天晚上,楊梅到老宋家里,要在老宋家過夜。老宋不好拒絕,同意了。楊梅洗了澡,穿著睡衣上了床,等著老宋??傻攘撕镁靡矝]等到老宋,起床看,才知老宋去另一個房間睡了。楊梅不聲不響地走到老宋床邊,被窩一掀,鉆進去了。沒想老宋觸了電一樣從床上溜下來了。楊梅說,你不喜歡我?老宋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沒辦證啊。不辦證不行的。楊梅說,她就是要辦了事再辦證。她不想再找個無用的男人,她原來嫁的那個男人就是個無用的東西,所以才離了。她怕再遇到一個無用的男人。老宋聽楊梅這么說,猶猶豫豫把衣服脫了??稍趺炊疾恍小@纤尾恢涝趺赐蝗痪筒恍辛?,給楊梅解釋說,可能是沒辦證的原因,沒辦證他就心虛,就害怕。他保證只要一辦證就行了。楊梅說那你就等著辦證吧,下了床,穿好衣服走人了。

      老宋以后再沒娶上,一直一個人生活著,前年夏天死了,人在衛(wèi)生間發(fā)現他的時候,尸體只有骨頭和頭發(fā)了。

      “老宋怎么了?”我問。

      “說到底怪他自己啊,膽子太小,太守規(guī)矩,是不是?”老管說,“就拿你說吧。李姐是個富婆對吧?我認為,她不同意和你交往,擔心的是你要跟她結婚。我仔細揣測了一下她的心思。她這種富婆,結婚不一定愿意,為什么呢?她擔心她的財富啊??梢谴罨?,她就沒那個顧慮了。我仔細地觀察過她看你的眼神,我覺得她對你還有那個意思的?!?/p>

      我哈哈笑起來,“老管你真的返老還童了?!?/p>

      老管瞪著我,“你這是什么意思?”

      “既是這樣,她為何不養(yǎng)個小白臉?”

      “那不是她那種人。陸兄我就要你一句話,愿意搭伙,我保證一周之內,她睡到你床上來?!?/p>

      我和老管到觀瀾亭時,合唱團的人已到了不少。老管打開袋子,一個一個送椰干。大家都說老管做事大手筆。也有的說老管跑去埃及旅游的事,別人都去歐美,老管卻去非洲看古文明。歡天喜地的。

      老管給大伙分發(fā)完了,才到蘭老師身邊。他拿了兩包椰干放在蘭老師的皮包旁邊,然后請?zhí)m老師聽聽他唱音階。他感覺現在音階唱得很是那個事了。

      老管打電話給我,說釣魚協會有活動,不能來唱歌了,要我給蘭老師說一聲。

      練歌結束,我正往語林咖啡方向走,后面有人拍我肩膀,我一回頭,見是白處。他說:“老陸,今兒天氣好,又正是落日時,我們從東北門走,看看夕陽?!?/p>

      白處這人有點清高,平素我們交流并不多。他主動約我一起走,我猜想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

      太陽西沉,通紅通紅的,一小半已沒入遠山蒼茫的樹影中。陽光投射在湖面上,像油彩,又像火焰,湖面變得十分絢麗妖艷。

      “夕陽還真美,這也許是一天之中太陽最漂亮的時刻。難怪古人要說夕陽無限好?!蔽艺f。

      可白處不接我話茬,說有件事要向我求證一下。我問什么事,白處說:“老管?!?/p>

      “老管?”我問。

      “有人說,為唱歌,他去做了聲帶手術。你知道嗎?”

      “不知道啊?!?/p>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給他做手術的醫(yī)生說的,因為這么大年紀了,做聲帶手術比較少見?!?/p>

      我突然想起那段時間,他一直不接我電話。而我在醫(yī)院門口見他招出租車的事。

      “你要求證的是這事?”我問。

      “不是。我只是感覺他這個人有意思。退休了打發(fā)時間嘛,還看得這么重?!?/p>

      “怎么說呢?老管這人,做事是挺認真的。”我說。

      我想,如果真是那樣,他去埃及的事,是不是假的?那他在圈子里發(fā)的那些照片,那些椰干呢?

      又走了一段,老白突然問我:“老管的家庭情況你清楚嗎?”

      “我知道一點點。他老婆是個老師,女兒大學念的音樂,畢業(yè)后搞家教,好像是帶學生鋼琴。聽說收入不錯的。”

      我知道的也僅僅就這一點點。聽他自己說的。那時他還在上班。好像是初冬的早上,地上鋪了一層薄雪,他站在門口看宣傳櫥窗,穿一件灰色夾克,卻把前襟敞開著,露出里面的白襯衣。我經過時,他正把前襟翻起來,給人看夾克里面的一層黑絨,說這是貂皮懂不懂,不把衣服敞著就汗流,不知是誰夸他有錢,他說他哪里買得起,是姑娘給買的。有人問她姑娘在做什么,她說大學畢業(yè)了,自己帶學生鋼琴,比進單位強那么一點點,一個月有個萬把兩萬。這話把人嚇一跳。那時我們工資才四千不到。

      白處說:“我說聽說他姑娘——早歿了。讀大三時支教,病了,在當地醫(yī)院治療,沒什么效果。同學發(fā)電報回來,要家里去人,老管的愛人要他立刻趕過去,把人弄回來治療,可老管要參加單位的大合唱,沒去,結果——”

      “有這種事?”我感到很吃驚,“你沒搞錯嗎?前不久我到他家去了。他姑娘的房間,蚊帳、被子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鏡子、梳子、手包什么的一樣不少。好像是有人住著的?!?/p>

      “我聽我姑娘說的。我姑娘跟他的老婆婁金萍上下樓住著。姑娘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便常常去她家聊聊天?!?/p>

      “他老婆跟他離了?”

      “是啊。離婚的原因就因為女兒的死。他老婆接受不了,說他簡直就是禽獸。實事求是地說,他女兒的死,也許不能全怪他。他即使過去了,把女兒弄回來了,也許還是救不了女兒,問題是他的態(tài)度,他老婆接受不了的也是他的態(tài)度,不就是一個副處實職嗎,難道比女兒的命重要?”

      我想起單位那次大合唱來。那是參加市直機關工委組織的一次大合唱。平常,我們很少參加市里組織的文體活動,因為我們單位人少。開始,聽說我們單位要參賽,我們都有些不太相信。直到局長把我們都喊到會議室開會,宣布白亞楠負責這次大合唱,并說要爭取拿名次,我們才相信是真的了。

      那次大合唱老管非同尋常的投入。為調動大家積極性,局長特批準給參與大合唱的人每人發(fā)一套阿迪達斯運動裝,老管找人登記衣服號碼,跑上跑下,一個一個登記造冊。衣服到了又風風火火分發(fā),幾個人喊不合體,他又找車把衣服和人帶到店里去換。每次練歌之前,老管去食堂提水把會議室的開水桶灌滿,幫忙吆喝人,忙得屁顛屁顛的。

      我們對老管的“積極”心知肚明。因為老管這個處的處長調走后,單位一直沒配處長進來。白亞楠,雖然也是副調,和老管一個級別,但畢竟是剛剛才從外單位調進來的。

      我記得那次大合唱,我們單位的成績不錯,全市第二名。而且,白亞楠轉任副處實職,牽頭了他們處里工作。

      可我已經想不起來,大合唱完了后,老管是否請了假。

      我們都知道,局長那年弄那個大合唱,不過是想讓新進來的白亞楠好過民主測評這一關,想不到老管做出了這等犧牲。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蠻慘烈的?!袄瞎苓@人……確實把職務啊級別啊那些東西看得蠻重。這也是我們瞧不起他的地方?!?/p>

      “你們一點也不知道?”

      “不知道?!?/p>

      “他是刻意隱瞞的。這事我側面問過你們單位的人事處長白亞楠。哦,她是我堂妹。她都說不知道。我問她,這幾年,干部每年都要填表,家庭成員是一定要如實填報的,你難道沒注意過?白亞楠為此專門查閱了老管的表,說老管的表上,填得清楚,老婆老師,何時退休,女兒家庭教師。”

      我突然覺得心里很堵。

      白處說著站住了,望著天際殘留的一片通亮的紅色說:“想一想老管其實挺不容易的?!?/p>

      我說:“是有點悲哀?!?/p>

      白處說:“他是不是在故意折磨自己,或者說是懺悔、贖罪什么的?”

      重陽節(jié)前,老管接到通知,他的書法作品《適者長壽》入選市離退休干部書畫展了。打電話約我聚聚,喝兩杯,并說《適者長壽》入選有我一份功勞。我想了想答應了。于是兩人一起往我們小區(qū)旁邊的魚頭泡面走。

      在小區(qū)門口一見面,他擂了我胸脯一拳,“真是好事連連哪,我還有好消息。余會長剛才電話告訴我,釣魚協會主席團已開了會,我入會的事批了,我現在是正兒八經釣魚協會會員了?!?/p>

      我祝賀老管雙喜臨門,老管得意洋洋的,說他現在感到,退休后做事,事事都要順一些,有那么一點點心想事成的味道。

      老管很興奮,一路走一路說,要我一定要去看書法展,幫他拍兩張照片,在微信圈子里曬一下。這回,他要在微信圈子里冒幾個泡了,釣魚協會的會員證等等的,也要曬一曬,人太低調了不行。

      到了魚頭泡面,服務生給我們找了過道里的一張小臺。坐下來后,老管便忙著點菜。

      我突然間有些感動。我和他在一個單位同事幾十年,幾十年間,沒有同過桌子吃飯,想不到退了后,兩個人一笑泯恩仇,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喝酒了,稱兄道弟了。

      老管點好菜,給我燙著碗筷,“說來你可能不相信吧。這次作品入選,我只請他們吃了兩次飯。一次是在這兒,一次在湘鄂情。點的都是大眾菜。他們都非常高興。陸兄你可是不知道啊。他們都非??隙ㄎ业膭?chuàng)作,說我的作品古樸蒼勁,是我們省寫得好的幾個篆書體書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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