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燚
LPL五周年那天,我跟我的朋友松子約在酒吧看比賽。懷孕四個多月的她點了一杯橙汁,看了眼吧臺上放著的水煙。眼饞的吞了一下口水。兩個人守著iPad小小的屏幕,看著他們重新回到賽場的時候,好像自己又變成了那個逃課、掛科,在網(wǎng)吧馳騁召喚師峽谷的網(wǎng)癮少女,又回到了自己當初的大學生活。
松子是我在剛上大學不久的時候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她坐在我網(wǎng)吧包間的隔壁。我捏著嗓子裝出少女嬌羞的聲音跟網(wǎng)友一起打游戲,聽到隔壁的女孩子好像也在跟別人連麥,聲音像剛打發(fā)奶油一樣甜膩柔軟。
上廁所的時候,我看見了在門口抽煙的她,黑色的緊身上衣和牛仔短褲,叼著嘴里的半根煙斜著嘴對我笑,左臉頰上的梨渦一抖一抖的,“你還有沒有紙巾?!彼臒熒は駨椉牧骼嗽娙?,每個字好像都帶著回音。
我跟松子就這么認識了,兩個人一起逃課去網(wǎng)吧打個通宵,玩累了之后去網(wǎng)吧旁邊24小時的便利店買一杯冒著熱氣的關東煮,然后脫了鞋坐在網(wǎng)吧的沙發(fā)椅上看LPL常規(guī)賽的回放,互相嘲笑對方喜歡的戰(zhàn)隊怎么這么菜。兩個人一起掛科,在大三的時候往返新舊兩個校區(qū)補課,坐在校車上強忍著暈車的不適看比賽直播。
大四那年臨放寒假前,我盤著腿敷著面膜,頭發(fā)一團亂的坐在椅子上打游戲。住在我們樓上的松子推門進來,她頭發(fā)整齊的盤了起來,耳邊的幾綹碎頭發(fā)還特意卷了幾個弧度,精致的眼妝在白熾燈下閃著光。她抬手舉起了一罐用歐根紗包裹著的糖果,“吶,給你的,”臉上的蘋果肌帶著少女在冬天特有的粉紅,“我的喜糖。”
松子跟她的老公是在網(wǎng)吧認識的。她被我拖去打比賽,這個只會躲在ADC后面加盾加血的姑娘為了第二天不輸?shù)奶珌G人,自己到網(wǎng)吧包了夜,想用一晚上練出當時版本最強勢的女性輔助蕾歐娜。而王總那天剛剛跟前妻辦完離婚手續(xù),坐在網(wǎng)吧里抽著煙玩GTA5。
松子跟他雙排了一晚上,那天晚上她用了一晚上的蕾歐娜,他用了一晚上的德萊文,兩人在下路順的不行。比賽的那個下午,我看著松子拽著一個男人走過來,開著她的玩笑:“怎么打個比賽你還把你爸給帶來了!”松子白了我一眼,“鄭重其事”的給我們介紹,“電一大師!以后就是我松子的專用大腿了!我終于可以從白銀坑跳出來了!”
果然,松子憑著一手述蕾歐娜到了黃金,他倆也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從白銀坑爬上來,卻又進入了婚姻的坑。
我再見到松子,是畢業(yè)之后的事情了。那天坐在酒吧里的她,眼睛帶著浮腫,手略帶顫抖的抽著煙,素顏,像是被榨干了活力的樹苗,枯黃的葉片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她看著我,眼淚止不住的流。她被老公打了一巴掌,只是因為頂了一句嘴。
我抱著松子的時候,她的眼淚落在我的肩膀上,一片濕熱。她止不住的抽泣著呢喃著,聲音很小,像一只在暴雨中瑟瑟發(fā)抖的小貓,后面的話我沒聽太清,我只聽她說了一句,“我想離婚”。
我突然覺得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在網(wǎng)吧隔壁捏著聲音講話的姑娘,甜美卻又嬌弱。
松子最終還是沒選擇離婚,她自己攢了一臺電腦,重操舊業(yè)在家開始打游戲。她用自己的冷暴力,抗拒著這段不太成熟的婚姻。她再也沒有選過蕾歐娜,挨完那一巴掌之后,這個英雄被她鎖進了心里。松子的老公也是個明白人,在經(jīng)歷了上一段失敗的婚姻之后,他在心里想呵護這個還沒怎么長大的小女生,他也在為自己的粗暴愧疚。但這一巴掌在松子的心中,始終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讓這段婚姻也變得搖搖欲墜。
直到那天晚上,松子點錯了來自老公的游戲邀請,本想拒絕游戲的她稀里糊涂的開始了一把雙人組排。“選蕾歐娜吧,”這是在游戲選擇英雄界面的時候,他老公在公屏上打出來的一句話,“像之前一樣好嗎。”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這句“像之前一樣”是說讓她像剛認識的時候一樣選蕾歐娜,還是讓婚姻回到這一個巴掌之前的狀態(tài)。但這把游戲讓松子好像又回到了跟老公剛認識的那個晚上,她老公依舊是那個始終擋在她前面的德萊文。因為游戲而開始的這段姻緣,最終也被游戲挽留了下來。S7北京總決賽的那天,她在朋友圈發(fā)了兩張兩個人坐在內(nèi)場看比賽的照片,靠在老公肩膀上的她笑得燦爛。
“干杯!”松子見我愣神,拿起她的橙汁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同樣的酒吧,同樣素顏的她,但這次可以看到她臉上的小梨渦,“敬我們倆被《英雄聯(lián)盟》‘耽誤的大學?!蔽乙残α?,跟她碰了一下杯,“也敬你被《英雄聯(lián)盟》‘拯救的愛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