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傲

摘要：清末民初的作家黃協(xié)塤創(chuàng)作的《粉墨叢談》一書，記錄了黃協(xié)塤認識的四十位伶人以及相關(guān)劇作。此書記載了大量伶人的容貌、聲音以及表演時的情況，無疑是后世學(xué)者研究民初時期戲曲搬演史的一部重要著作。本文以分析《粉墨叢談》文本為主，從中窺探當時的戲曲搬演情況。

關(guān)鍵詞：《粉墨叢談》；黃協(xié)塤；搬演；伶人

中圖分類號：J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06-0041-02

一、前言

戲曲發(fā)展到清末已與元明時期有著非常大的差別。明代，魏良輔改良昆山腔使昆劇成為了流行，并且脫離其他地方聲腔成為了文人喜愛的一門藝術(shù)。盛極必衰，由于缺乏靈活性，昆劇漸漸因地方戲的興起而衰落，到了晚清更為嚴重。學(xué)者們習(xí)慣將晚清看作雅部的衰落期，花部的繁榮期。清代以來，戲曲家班慢慢消失，職業(yè)戲班越來越多，清末時的職業(yè)伶人也不再如從前一樣默默無聞，而是逐漸出現(xiàn)在一些報紙刊物、文人筆記、游記中，《粉墨叢談》便是記錄伶人的著作之一。筆者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中看到《粉墨叢談》這一部論著，此書記載了大量伶人的容貌、聲音以及表演時的情況，無疑是后世學(xué)者研究民初時期戲曲搬演史的一部重要著作。如同陸菁所說：《粉墨叢談》是一部研究近代上海戲曲發(fā)展史的重要參考資料，特別是對研究光緒年問京、昆、秦、徽等劇伶人、上演劇目和舊式茶園的掌故軼事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二、《粉墨叢談》的內(nèi)容

（（粉墨叢談》署名甲左夢畹生戲編，夢畹生為黃本銓別署。黃本銓生活在清末民初的上海，又名黃協(xié)塤，字式權(quán)，號夢畹，別署鶴窠樹人、海上夢畹生、畹香留夢室主。暮年鄉(xiāng)居以詩文自娛，平生喜看京劇，也常至市內(nèi)看戲。其著作刊成單行本的有《鶴窠樹人初稿》、《粉墨叢談》、《黃夢畹詩抄》等多種?！斗勰珔舱劇烦蓵c光緒年間（1900年前后），全書分兩卷，上卷記錄了晚清上海四十名伶人，或?qū)戞虫弥衩玻騻魍疝D(zhuǎn)之珠喉；或描溫婉之性情，或狀纏綿之意態(tài)。或詩或畫，一技必登；或琴或書，片長亦錄”。人各百余字。詞句簡潔，栩栩如生。下卷則為題詞詠贊的集合，題詞人為當時的文人及戲迷，同時也收錄了伶人的回贈作品?！斗勰珔舱劇纷詈笥衅技纳鷮懙摹毒詹块e評》，將伶人按照九行當三等劃分。

（一）《粉墨叢談》中的劇目

黃協(xié)塤喜看戲，他的地位以及他的文人氣息是他同上海戲曲伶人交往的關(guān)鍵。在《粉墨叢談》中，雖說是以伶人為主要介紹對象，但在描述中一些劇目也不可忽略?，F(xiàn)將書中提到的劇目列舉如下：

《西廂記》中《驚夢》、《佳期》、《跳著》、《烤紅》四折、《翡翠園》中《盜令》一折、《義俠記》中《挑簾》一折、《占花魁》中《獨占》一折、《紫釵記》中《折柳》、《陽關(guān)》兩折、《西游記》中《胖姑》一折、《水滸記》中《借茶》一折、《落金扇》、《牡丹亭》、《紅鸞喜》、《遺翠花》、《血手印》、《雙斷橋》、《明月珠》、《池水驛》、《游龍戲鳳》、《演火棍》、《泗州城》、《倒廳門》、《算糧》、《登殿》、《三娘教子》、《虹霓關(guān)》、《少華山》、《海潮珠》、《雙鎖山》、《賣胭脂》、《雙釘記》、《關(guān)王廟》（《玉堂春》選段）、《賣餑餑》、《小上墳》、《新安驛》、《祭寶塔》、《十八扯》、《合鳳裙》、《畫春園》、《白水灘》、《鐵弓緣》、《貴妃醉酒》、《打櫻桃》、《梅龍鎮(zhèn)》、《餑餑店》、《二龍山》、《四杰村》、《珍珠衫》、《翠屏山》、《難中?！?、《游園》、《贈珠》。

經(jīng)過列舉可以看出，昆劇演出基本就是最經(jīng)典的那幾折戲，全本戲基本不會上演，而地方戲數(shù)量眾多?？梢悦鞔_，在清末民初，地方戲已經(jīng)流行，而昆劇則存在著存亡之危。還有一點就是《長生殿》、《桃花扇》等經(jīng)典劇目，沒有出現(xiàn)在黃協(xié)塤的筆記當中，換言之，在黃協(xié)塤的觀戲生涯中，未曾接觸這些劇目。這也證明當時觀眾的審美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二）《粉墨叢談》中的班社、茶園

《粉墨叢談》中或多或少的提到了一些班社和茶園。在黃協(xié)塤的筆記中，昆班很少，多數(shù)為京班；茶園的演出也都是以京、徽為主，少有昆劇。其中，便有“昆班基地”三雅園。在晚清京戲紅火昆劇衰落的情況下，三雅園可以說為了昆劇做出了很多努力。“舊戲不足娛目，爰將舊稿翻新”，在光緒年間，三雅園致力于編排新戲。根據(jù)申報中的廣告可以看出，三雅園在光緒十七年二月的演戲廣告中有十八天是新戲演出。然而三雅園如此致力于新戲演出，卻還是改變不了關(guān)閉的結(jié)局。

在筆記中，多數(shù)茶園上演劇種是多樣的，筆者試列舉如下：

大觀茶園：清末上海四大京班戲園之一，也兼演昆劇。

詠霓茶園：主演京劇、梆子。

天仙茶園：清末上海四大京班戲園之一，陣容強大、角色齊全、劇種眾多。

丹桂茶園：清末上海四大京班戲園之一，筆者認為其規(guī)模宏大，伶人眾多。

金桂茶園：主演京、徽、昆，同是清末上海四大京班戲園之一。

義錦茶園：是天仙茶園的分園，主演京劇。

留春茶園：主演京劇。

鴻桂茶園：主演京劇。

《粉墨叢談》中多次提到詠霓主人，其聘請多位伶人來詠霓茶園演出，可謂極具商業(yè)頭腦。黃協(xié)塤為詠霓?？停半y銷綺思和云臥，盡有閑情倚瑟歌?！睂懗隽它S協(xié)塤在詠霓觀戲的感受。

筆記中還提到了大雅班，其中有伶人小桂林、萬筱香、邱阿四、小桂香等。大雅班是晚清姑蘇四大昆班之一，同治年間與大章班到滬，以三雅園為據(jù)點，合班演出全昆文戲。

（三）花雅之爭引發(fā)的改籍現(xiàn)象

讀《粉墨叢談》，不難發(fā)現(xiàn)許多伶人都有改籍的經(jīng)歷。比如黃協(xié)塤記載的第一位伶人周鳳林?！帮L(fēng)林，吳人，小字桐蓀，三雅部中妙選也。三雅既歇，子弟散若晨星，法曲飄零，幾至音沈響絕……風(fēng)林遂隸大觀京部，既復(fù)改隸天仙?！惫饩w年間，三雅園的演出變得短促零落，很多昆班伶人對于昆劇失去信心，紛紛改學(xué)京戲、參加京班的演出。大雅班邱阿四的哥哥邱阿增脫離昆班，改隸天仙茶園，上演效果顯著。之后，邱阿四與小桂香也紛紛加入天仙茶園。天仙茶園的成功致使多個茶園開始吸收昆劇演員以充實自己的班社，周鳳林后正式加入了天仙茶園，成為天仙臺柱。昆劇伶人入京班，京昆合作的機會增多了，可以說這間接促使昆劇的壽命延長了，但是昆班還是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偠灾?，花雅之爭的晚清，昆劇雖然沒落，但是仍有伶人、戲班團體努力維持它。移盼墨叢談》的關(guān)于戲園的記錄并不刻意，但其隱藏的現(xiàn)象卻不容忽視。

三、《粉墨叢談》中的審美觀念

在戲曲發(fā)展史上，有一些著作專門來論述表演技巧、演唱技藝，如《唱論》、《中原音韻》、《曲律》、《閑情偶寄》、《梨園原》等?！斗勰珔舱劇分械挠涗洿蠖嘁埠脱輪T外表、演出有關(guān)。

（一）關(guān)于表演元素的記錄

首先是聲腔方面的記錄。

黃協(xié)塤對于聲腔的記錄較少，僅對想九霄、一汪水、盡山西、日日紅、金鑲玉則、小金翠、小金玉及王畹云九位伶人的聲音做出評價，這些伶人全部是秦腔或高腔的演員。于此可以看出黃協(xié)塤的愛好——鶯喉、裂石穿云等詞語多次出現(xiàn)，而這些詞語無一不是形容聲音之高亢、響亮。

其次是舞臺表演方面。

有對余玉琴眼神的描述：……及扮《海潮珠》中之崔杼妻，《鐵弓緣》中之梁夫人，則又橫波流媚，冶態(tài)欺花……。邱阿四一段也有神情描寫：……演《借茶》一折，佯羞薄怒，媚眼流波，蓮步輕移……?？梢婞S協(xié)塤較為重視演員的面目表情。還有演員的裝扮，如想九霄朱顏粉頸，婉麗無雙；吳蘭仙簪花傅粉，艷麗輕盈，姑娥靡曼；月月紅頰云嬌紅，眉凝慘綠，這些都是面部裝扮。小金玉演《游園》等劇內(nèi)家裝束，舉止幽嫻；十四旦小生則青衫窄袖，款步上場；王翠喜《十八扯》紅繩約辮，嬉戲無常；金鑲玉內(nèi)家裝束，幽嫻和婉，并無錯誤。這些便是穿著打扮。還有一場具體演劇的描述，出現(xiàn)在小桂香一段：“一日，天仙演《難中?！芬徽郏仙绾鷿欀ブ胸?，黃褂紅頂，望之儼然。帳下貔貅，戈矛如戟。桂香團扇輕衫，垂手侍立，翩翩態(tài)度，不減內(nèi)史風(fēng)流?！边@是一段集劇目、角色、腳色、扮相于一起的記錄，其細致程度使讀者可以清楚的了解到這出劇上演時的具體情況，這也是《粉墨叢談》中唯一一條詳細的關(guān)于演出情況的記錄。

（二）黃協(xié)塤對伶人的評價

筆者觀察，書中所記錄的伶人大部分美貌非凡，技藝過人，然其中也有兩位伶人不同于其他。金鑲玉：“貌雖不逮中人，而束素腰纖，裁云鬢薄，善作內(nèi)家裝束，幽嫻和婉，宛然林下風(fēng)期?！毙〗鹩瘢骸懊矁H中人，而嘹亮珠喉……”可見，黃協(xié)塤并非只關(guān)注貌美伶人，同容貌不及中人，卻另有出彩技藝的伶人也有交往，金鑲玉是扮相好，小金玉則是嗓子好。憑借這點或許可以說黃協(xié)塤的評判有客觀性。再觀《粉墨叢談》，除去記錄的伶人花容月貌，黃協(xié)塤的用詞有些片面。如“而一點櫻唇，尤覺別饒嫵媚”、“淫蕩天然”、“冷淡中別饒嫵媚”等詞語，透露出黃協(xié)塤對于伶人的別樣眼光。

還有一些是對于演員修養(yǎng)的記錄。伶人的自身修養(yǎng)也會影響演出效果、文人態(tài)度，這一點是不能夠忽視的?！斗勰珔舱劇分性敿殞懙搅肆嫒顺龖蚯菟囃獾囊恍┗顒?，這些活動無一例外與文人相似，或是與文人交往，或是吟詩作畫，總之才氣外露。其中周鳳林與黃協(xié)塤交往頗深，從黃協(xié)塤學(xué)詩，稱“詩弟子”?！靶缘L(fēng)雅，喜與文士游，談吐風(fēng)流，一洗脂粉之習(xí)，視阿堵物蔑如也。工寫蘭石，偶作花卉，亦頗楚楚可觀。家有古琴一張，暇或清簟焚香，臨風(fēng)一奏，高山流水，能移我情。近更喜仿簪花妙格，濡毫運腕，疏秀絕倫。且能模寫鐘鼎古文，懸針折釵，盎然古趣，寸縑片紙，人爭寶之。”可見，清代伶人對琴棋書畫、詩文詞賦甚至是經(jīng)傳史籍等科目均有涉獵，有些還擅能鑒別金石古董；其中一些伶人讀史并非一知半解、滯而不化，而是能將其實際運用到品鑒人物上，并且能夠談?wù)摎v史得失。晚清至民國期間，伶人與文人之間的交往相當密切，《粉墨叢談》下卷的贈詩數(shù)量也可以體現(xiàn)這一點。清代伶人“喜近雅流”，除了可以借名士吹噓之力令梨園增價以外，還有對文人雅士生活方式及社會地位的企盼與向往。相對來說，伶人愛好文雅則更加能夠吸引文人對他們的追捧。

四、結(jié)語

縱觀《粉墨叢談》，它既可以作為黃協(xié)塤對伶人的記錄、筆記存在，也可以作為研究晚清至民國這一時期戲曲表演不可多得的資料而存在。雖然黃協(xié)塤的寫作，在筆者看來有些單一，用詞有些不喜，但筆者認為，結(jié)合當時的背景、記錄認真分析研究《粉墨叢談》，定會得到更多更深刻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