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庭后院掛滿了燈籠,又是宮燈,又是紗燈,燭光輝煌,地上鋪了芝麻秸兒,踩上去咯咯吱吱響,這一切當(dāng)然有趣,可是寒風(fēng)凜冽,吹得小臉兒通紅,也就很不舒服??蛔郎虾舯R喝雉,沒有孩子的份。壓歲錢不是白拿,要叩頭如搗蒜?!σ梗唤蛔訒r(shí),煮餑餑端上來了。我困得低枝倒掛,哪有胃口去吃?胡亂吃兩個(gè),倒頭便睡,不知東方之既白。
——梁實(shí)秋《過年》
兒童們準(zhǔn)備過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買雜拌兒。這是用各種干果(花生、膠棗、榛子、栗子等)與蜜餞摻和成的,普通的帶皮,高級(jí)的沒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帶皮的榛子,高級(jí)的用榛瓤兒。
兒童們喜吃這些零七八碎兒,即使沒有餃子吃,也必須買雜拌兒。他們的第二件大事是買爆竹,特別是男孩子們??峙碌谌虏攀琴I玩意兒——風(fēng)箏、空竹、口琴等——和年畫兒。
兒童們忙亂,大人們也緊張。他們須預(yù)備過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們也必須給兒童趕做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時(shí)顯出萬象更新的氣象。
二十三日過小年,差不多就是過新年的“彩排”。在舊社會(huì)里,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從一擦黑兒鞭炮就響起來,隨著炮聲把灶王的紙像焚化,美其名叫送灶王上天。
在前幾天,街上就有多多少少賣麥芽糖與江米糖的,糖形或?yàn)殚L方塊或?yàn)榇笮」闲?。按舊日的說法:有糖粘住灶王的嘴,他到了天上就不會(huì)向玉皇報(bào)告家庭中的壞事了?,F(xiàn)在,還有賣糖的,但是只由大家享用,并不再粘灶王的嘴了。 ——老舍《北京的春節(jié)》
北京城外一里遠(yuǎn),有個(gè)巨大的道士廟,叫白云觀。由正月初一到十九,北京的男女老幼好多人去逛……男人舉行徒步競賽,女人有賽車,還有成群的人到那兒去會(huì)“神仙”……“神仙”也許像大官兒,也許扮作乞丐,也許像狗,也許像驢。 ——林語堂《京華煙云》
記憶里,過年的空氣中含著煎炒烹炸的濃香味。我們這里是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把面發(fā)、二十九蒸饅頭。除夕一早,又要張羅包餃子,蒸年糕、炸油食、煮白肉的香味和著剁肉餡的聲音不斷從各家各戶傳出來……大年初一凌晨醒來,趕早祭祀人家的鞭炮聲已經(jīng)零星地響起。睜開眼,感覺一切都是全新的,新的屋子,新的年畫,新的窗花……還有抬頭就能看到的“抬頭見喜”“身臥福地”的春聯(lián)。因?yàn)樾麓旱牡絹?,一切日常所見的平常東西都好像被賦予了全新的含義,都在眼中變得美好。
——周友斌《過年的味道》
記得那時(shí)我所欣賞的,是“六神牌”和祭品盤上的紅紙蓋。這六神牌畫得非常精美,一共六版,每版上畫好幾個(gè)菩薩,佛、觀音、玉皇大帝、孔子、文昌帝君、魁星……都包括在內(nèi)。平時(shí)折好了供在堂前,不許打開來看,這時(shí)候才展覽了。祭品盤上的紅紙蓋,都是我的姑母剪的,“福祿壽喜”“一品當(dāng)朝”“平升三級(jí)”等字,都剪出來,巧妙地嵌在里頭。我那時(shí)只七八歲,就喜愛這些東西,這說明我對(duì)美術(shù)有緣。
——豐子愷《過年》
我生長家鄉(xiāng)是湘西邊上一個(gè)居民不到一萬戶口的小縣城,但是獅子龍燈焰火,半世紀(jì)前在湘西各縣卻極著名。逢年過節(jié),各街坊多有自己的燈。由初一到十二叫“送燈”,只是全城敲鑼打鼓各處玩去。白天多大鑼大鼓在橋頭上表演戲水,或在八九張方桌上盤旋上下。晚上則在燈火下玩蚌殼精,用細(xì)樂伴奏。十三到十五叫“燒燈”,主要比賽轉(zhuǎn)到另一方面,看誰家焰火出眾超群。
——沈從文《憶湘西過年》